1我叫王小宝。我死了。在我十八岁生日那天,从二十八楼的天台,被我爸爸亲手推了下去。
风声在我耳边呼啸,世界在我眼前飞速旋转。我最后看到的,
是爸爸那张因为惊恐和绝望而扭曲的脸。他没有救我。他杀了我。怨气凝结不散,
鬼差给了我一个回家的机会。我成了一只小燕子,翅膀稚嫩,却承载着滔天的恨意。
我要回家,我要亲眼看着,杀人凶手王继实,如何心安理得地活下去。我用尽全力,
循着记忆中的方向飞。家里的窗户没有关。我轻巧地落在窗台上,
看到的却不是一个凶手的庆祝。客厅里一片狼藉,我最喜欢的蓝色沙发被划破了,
妈妈的照片碎了一地。爸爸王继实,那个一向挺拔如松的男人,此刻正蜷缩在地上。
他怀里紧紧抱着我那个旧得掉了漆的音乐盒,肩膀剧烈地抖动着,
发出压抑的、野兽般的呜咽。他的左手手腕上,一道狰狞的伤口翻卷着皮肉,
血染红了整个袖口,地板上已经凝固了一滩暗红。他自杀了。为什么?杀了我,
他不是应该解脱了吗?我呆呆地看着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卧室的门开了,妈妈走了出来。
她瘦得脱了形,一双眼睛空洞无神,像个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她没有看爸爸,
只是在客厅里游荡,嘴里一遍又一遍地念叨着。“都怪那个顾明珠……”“要不是她,
我们小宝怎么会死……”“继实,你为什么不肯告诉我,为什么……”顾明珠?
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劈进我的脑海。我记得她。她是爸爸公司最大的竞争对手,
一个很漂亮的女人,但我不喜欢她。她看我的眼神,
总是带着一种让我很不舒服的审视和……厌恶。我的死,和她有关系?可我明明记得,
是爸爸的手,用力地推在了我的背上。那种力量,那种决绝,我死都不会忘记。我混乱了。
我所以为的真相,难道从一开始就错了吗?爸爸的哭声越来越绝望,他举起右手,
狠狠地给了自己一个耳光。“小宝,爸爸对不起你……”“爸爸没用……”这一巴掌,
好像也打在了我的心上。我不再恨了,只剩下铺天盖地的迷茫和酸楚。我决定留下来。
我要弄清楚,我生日那天,天台上到底发生了什么。2爸爸没有死成。
邻居听到了他绝望的哭喊,报了警。救护车呼啸而来,又呼啸而去。我跟着飞到了医院,
看着他被推进急救室。妈妈像个幽魂一样跟在后面,不哭不闹,只是眼神越来越空。医生说,
再晚一点,人就没了。我停在急救室门口的窗沿上,小小的鸟爪攥紧了冰冷的栏杆。爸爸,
你为什么要杀我,又为什么要为我自杀?这个问题像一个巨大的漩涡,把我死死困住。
接下来的几天,爸爸住在医院里。他很沉默,手腕上缠着厚厚的纱布,只是睁着眼睛,
一动不动地盯着天花板。妈妈每天都来,提着保温桶,把饭菜一样样摆好。“继实,吃饭了。
”爸爸没有反应。“医生说你恢复得很好。”爸爸依旧没有反应。妈妈也不再说话,
就那么静静地坐在床边,两个人像两座沉默的雕塑。直到有一天,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
行色匆匆地进了病房。是爸爸的助理,李叔叔。“王总,顾明珠那边又来人了,
催我们尽快签合同,放弃‘星海’那个项目。”李叔叔的声音压得很低,
但“顾明珠”三个字,还是像针一样扎进了我的耳朵。一直毫无生气的爸爸,身体猛地一颤。
他缓缓转过头,眼睛里第一次有了焦点,是冰冷的、淬了毒的恨意。“告诉她,
我王继实就算是死,也不会让她得逞。”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每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可是王总,她手上……”李叔叔面露难色,欲言又止。
“滚出去!”爸爸突然暴躁地吼道,抓起床头的杯子就砸了过去。杯子在李叔叔脚边碎裂,
水花四溅。李叔叔吓了一跳,不敢再多说,叹了口气,退了出去。病房里又恢复了死寂。
我却因为这段对话,心脏狂跳。顾明珠,又是顾明珠。她在用什么东西,威胁爸爸?
放弃项目?我记得“星海”项目,那是爸爸筹备了整整一年的心血,他说过,
这是他事业上最重要的一步。他怎么可能轻易放弃。除非,顾明珠手里的东西,比他的事业,
甚至比他的命,都更重要。会是什么?我的死,和这个项目有关吗?疑云越来越重。
出院那天,爸爸没有回家。他对我妈说公司有急事,
直接让司机把他送到了一个我从未去过的地方。那是一个破旧的巷子,
尽头是一家看起来就很混乱的地下格斗场。刺鼻的汗味和烟味混杂在一起。
爸爸一个西装革履的成功人士,出现在这里,格格不入。他来这里做什么?
我看到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是我和他的合影。
他拦住一个刚从里面出来的、满脸横肉的男人,把照片递过去。“请问,你见过这个孩子吗?
上个月18号,他生日那天,他来过这里。”男人瞥了一眼照片,眼神有些闪躲。“不认识,
没见过。”“我给你钱。”爸爸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的急切,“一万,不,五万!
你告诉我那天发生了什么。”男人的眼睛亮了一下,但随即又警惕地看了看四周,
粗暴地推开爸爸。“说了不认识!滚远点,别在这儿碍事!”爸爸被推得一个踉跄,
但他没有放弃,又去找下一个人。一个又一个。得到的回答都是摇头,或者不耐烦的驱赶。
我停在不远处的电线上,看着爸爸挺直的背脊,在人来人往的巷口,一点点弯了下去。
他不是在grieving。他在调查。他在用他自己的方式,寻找我死亡的真相。
我的心,狠狠地揪了起来。爸爸,你到底在瞒着我们什么?3一连几天,
爸爸都像个疯子一样。白天,他去格斗场门口堵人,晚上,他把自己关在书房里,
一遍遍地看公司的监控。他想调出我生日那天的监控录像,但技术部门却告诉他,
那天的硬盘因为电流问题,数据全部损坏了。太巧了。巧得就像是有人故意为之。
爸爸一拳砸在桌子上,手背上青筋暴起。“查!给我查!就算是把硬盘给我拆了,
也要把数据恢复!”他对着电话那头怒吼,眼里的血丝像蛛网一样蔓延。我看着他疲惫不堪,
却又固执得像一头犟牛的样子,心里说不出的难受。他一定发现了什么。只是他谁也不说,
把所有的痛苦和秘密都自己扛着。这天晚上,他的手机响了。屏幕上跳动着三个字:顾明珠。
爸爸的身体瞬间僵住,他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走到阳台,压低了声音接起电话。
我立刻飞了过去,停在阳台的空调外机上。“王继实,考虑得怎么样了?
”电话那头传来顾明珠轻佻又得意的声音。“放弃‘星海’,把项目转给我,
我就把你儿子那张‘照片’还给你。”照片!李叔叔提到过的,就是这个!“顾明珠,
你到底想怎么样?”爸爸的声音里满是压抑的怒火。“我不想怎么样啊。”顾明珠笑了起来,
那笑声又尖又冷,“我只是觉得,你儿子那种有缺陷的东西,死了对你来说,
不是一种解脱吗?我这是在帮你啊。”“你闭嘴!”爸爸的怒吼几乎要冲破喉咙,
“你不准那么说我儿子!”“哟,生气了?”顾明珠的语气更加玩味,“王总,
别给脸不要脸。那张照片要是流出去,标题我都给你想好了——‘商业巨子不堪精神压力,
亲手将自闭症儿子推下高楼’。你说,你的公司,你的名誉,你那个快疯了的老婆,
还能承受得住吗?”每一句话,都像一把淬毒的刀,狠狠地扎在爸爸的心上。
我看到他的手在发抖,捏着手机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原来是这样。原来,
她用一张伪造的照片,威胁爸爸。她说爸爸杀了我。可是,我明明记得……我的脑子更乱了。
难道我的记忆也出了错?“顾明珠,你不是人。”爸爸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彼此彼此。
”顾明珠无所谓地笑了笑,“我给你最后三天时间。三天后,要么在合同上签字,要么,
就等着给你儿子收第二份尸吧。哦不,是给你自己。”电话挂断了。
爸爸还保持着接电话的姿势,像一尊石像。许久,他缓缓地蹲下身,把头埋在膝盖里,
发出了野兽受伤般的低吼。那一刻,我所有的怀疑、所有的恨意,都烟消云散了。
我终于明白。爸爸不是凶手。他在用他自己的方式,保护我,保护这个家。
他背负着“杀人凶手”的污名,独自一人,对抗着真正的恶魔。我的眼泪,
如果我还有眼泪的话,早就已经决堤。我不能再这么看着了。爸爸,这次,换我来保护你。
4.我必须帮助爸爸。可我只是一只燕子,能做什么?我焦急地在屋子里盘旋,
脑子飞速运转。顾明珠的武器是那张“照片”。只要能证明照片是伪造的,或者,
找到比照片更有力的证据,就能戳穿她的谎言。
证据……证据……我拼命回忆那天发生的一切。生日,天台,风很大。爸爸给我带了生日帽,
他说要给我拍一张十八岁的照片。然后……然后顾明珠的人就出现了。我记得,
是一个穿着格斗场工作服的男人,他走过来,假装和爸爸打招呼。然后他突然凑到我耳边,
说了很多很难听的话。他说我是怪物,是累赘。他说爸爸妈妈早就不要我了。
我的世界里只有黑和白,我对声音和情绪特别敏感。那些恶毒的话像无数根针,
刺进我的大脑。我开始尖叫,开始挣扎,我控制不住我自己。爸爸抱住我,想让我冷静下来。
“小宝,别怕,爸爸在!”可我什么都听不进去,我只想逃离那个可怕的声音。
我拼命地往后退,爸爸在前面拉着我。就在拉扯中,我脚下一滑……记忆的碎片开始拼凑。
我好像明白了什么。照片,一定是在爸爸拉我的时候拍下的。从某个特定的角度看,
就像是他在推我。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阴谋!顾明珠……她好狠!我需要证据。那个男人,
他说的话,爸爸拉我的动作……对了!在我和爸爸拉扯的时候,我好像撞到了什么人。
是一个女人。我记得她尖叫了一声,耳朵上的一个东西掉了下来,亮晶晶的。是耳环!
我好像还看到了上面有一点……红色。是我的血!那天我挣扎的时候,指甲划破了手背。
如果能找到那只耳环,如果上面真的有我的血迹……那就能证明,当时天台上,
除了我和爸爸,还有第三个人,甚至第四个人在场!顾明珠的谎言就不攻自破了!
我激动得浑身发抖。我必须找到那只耳环!我立刻飞出窗外,向着公司大楼的天台飞去。
二十八层楼的天台,风比我想象的还要大。我一次次被吹得东倒西歪,但我不放弃。
我落在天台上,开始一寸一寸地寻找。水泥地,排水沟,
通风管道的缝隙……我找了很久很久,眼睛都快花了。就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
我在一处不起眼的墙角裂缝里,看到了一点微弱的反光。是它!
那是一只银色的、镶着碎钻的耳环,和我记忆中的一模一样!我凑近了看,在耳环的搭扣处,
真的有一点已经干涸的暗红色痕迹。是我的血!我找到了!我用尽全身的力气,
用我小小的鸟喙,一点点地把耳环从缝隙里啄了出来。它比我想象的要重。我叼着它,
艰难地起飞。回家的路,变得无比漫长。我好几次都因为力竭差点掉下去,
但我一想到爸爸绝望的脸,就又重新鼓起了力气。我一定要把证据带回去!终于,
我飞回了家。爸爸还在书房里,对着一堆没用的资料发呆。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
飞到他的书桌上,松开嘴。“叮”的一声。那只承载着所有希望的耳环,
掉在了摊开的文件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5.爸爸被这声清脆的响动惊醒。
他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视线落在了那只突兀出现的耳环上。他愣住了。几秒钟后,
他猛地站起身,一把抓起那只耳环。他的手在抖,呼吸也变得急促。他认得这只耳环。
这是顾明珠的助理,那个叫琳达的女人的。他死死地盯着耳环搭扣上那一点暗红的血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