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门要关上的时候,我拖着最后一个纸箱挤了进去。“等等。
”一只戴着劳力士的手伸进来挡住门。刘正宏搂着个年轻女人走进来,看都没看我一眼,
仿佛我是电梯里的一件家具。女人穿着短裙,化着精致的妆,
一进来就皱了皱鼻子:“什么味儿啊这电梯?”刘正宏这才瞥了我一眼,
目光从我沾灰的T恤扫到破旧运动鞋,笑了:“送快递的?”“新邻居,1302。
”我低着头,声音放轻。“哦,楼下的。”他说“楼下”两个字时,
带着一种“楼下那个要饭的”语气。女人嗤笑一声,
往刘正宏怀里靠了靠:“这小区现在什么档次的人都让进了?物业费交得起吗?
”我盯着电梯楼层数字,没说话。箱子上的“廉价搬家”四个马克笔大字,是我故意写的。
13楼,14楼——电梯到了。我拖着箱子往外挪,箱子角卡在门缝里。我用力一拉,
箱子脱手,“砰”地撞在刘正宏小腿上。“啧。”他皱眉,抬脚踢了箱子一下,“挡路了。
”不是不小心,是故意踢的。力道不小,箱子滑出去半米。“对不起。”我小声说,
拖着箱子出了电梯。门合上前,我听见女人娇滴滴的笑声:“这人都不知道让一下,
真没眼色。”刘正宏的声音混着电梯上行的机械声飘出来:“底层的人,不懂规矩。
”电梯门彻底关上。走廊里安静下来。我站在1302门口,手在口袋里攥成拳头,
指甲陷进掌心。疼,但让我清醒。六年了。刘正宏,我终于找到你了。
---我用钥匙打开门,屋里空荡荡的,只有提前寄来的几个箱子和一张折叠床。
客厅窗户朝南,阳光照进来,灰尘在光柱里飞舞。我从最小的箱子里取出父亲的遗像,
摆在窗台上。照片里,父亲穿着那件他最爱的灰色夹克,笑得眼睛弯起来。他跳下去那天,
穿的也是这件。六年前,刘正宏用一份伪造的采购合同,让父亲的公司背上了八百万的债。
银行抽贷,供应商堵门,工地停工。一个周五的下午,
父亲从他亲手盖起来的写字楼顶跳了下去。二十三层。我赶到时,现场已经拉起了警戒线。
父亲躺在地上,盖着白布,一只脚露在外面,鞋底磨破了——那是他穿了五年的皮鞋。
那天晚上,刘正宏在五星级酒店开庆功宴。我从警方手里拿到父亲手机时,
最后一条短信是发给刘正宏的:“钱都给你,放过我家人。”刘正宏回了一个字:“好。
”但他没放过我们。母亲变卖家产还债,还是不够。追债的人天天上门,
她三个月后突发心梗去世。我那时候刚大学毕业,一边处理双亲的后事,
一边打三份工还那永远还不完的债。六年。我从送外卖做到IT工程师,还清了最后一笔债。
也用这六年,收集了刘正宏所有的信息。他三年前离婚,给了前妻两套房。
他去年再娶了个小二十岁的模特。他公司表面光鲜,其实负债累累。
他上个月刚搬进这个小区,全款买了1402。他不知道的是,我也搬进来了。就住他楼下。
我抬头看着天花板:“爸,我住进来了。”楼上传来高跟鞋走动的声音,哒,哒,哒。
接着是音乐声,低音炮震得窗台上的水杯都在微微颤动。我看了眼手机:晚上十一点半。
---第二天晚上八点,我去B1层扔垃圾。刘正宏也在。他拎着两个大塑料袋,看都没看,
直接扔进“可回收”桶。“刘先生,”我开口,“那个是可回收桶,您那是厨余垃圾吧?
”他转头看我,眉头皱起来,像看一个不懂事的服务员:“你谁啊?管这么宽?”“邻居。
”我指了指墙上的分类指南,“乱扔要罚款的。”他盯着我看了两秒,突然笑了。
不是礼貌的笑,是真觉得好笑那种笑。然后他从西装内袋掏出钱包——真皮,很厚。
抽了三张百元钞票,递过来:“够罚款吗?”我没接。钞票悬在半空,他的笑容僵了一下。
“不够?”他又抽了两张,“五百,总够了吧?”我还是没接。刘正宏的脸色沉下来。
他手一松,五张钞票飘落在地,有一张落进了旁边脏水洼里,泡在不知名的污渍里。
“捡起来啊。”他挑眉,皮鞋尖点了点地面,“你不是缺钱吗?”旁边有邻居路过,
看了一眼,快步走开了。我看着他,两秒钟。然后弯腰,一张一张捡起来。捡最后一张时,
他的皮鞋尖就在我手指边,几乎要碰上了。“这就对了。”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很满意,
“人要知道自己位置。”我站起身,把湿漉漉的五百块钱摊平,
塞进自己口袋:“谢谢刘先生。”他愣了一下,大概没想到我真会收。
眼神里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鄙夷,转身走了。等他脚步声消失在楼梯间,
我才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关掉录音。回到房间,我把那五百块钱展平,
夹进一本厚厚的《刑法》里。书页间已经夹了不少东西——六年前的报纸剪报,
企业家跳楼身亡疑涉商业欺诈》;父亲公司的破产文件复印件;刘正宏这六年来的公开报道,
每一篇都在吹嘘他的“商业眼光”。周六晚上,楼上的派对从八点就开始了。
音乐声震得天花板上的吊灯都在晃,低频像拳头一样砸在胸口。我戴上降噪耳机,但没用,
地板在抖。十一点,音乐还没停。我上楼,敲1402的门。敲了三次,门才开。
一个染着金发、看起来最多二十岁的男孩探出头,满身酒气:“找谁?”“麻烦音乐小点声,
很晚了。”“谁啊?”刘正宏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他端着红酒杯走过来,衬衫扣子解了三颗,
脸颊微红,眼神有点飘。看见我,他眼睛亮了一下,像看到什么有趣的玩具。“哟,
楼下邻居。”他故意提高音量,对着屋里喊,“大家都来看看,这就是我楼下那位——林默,
是吧?”屋里七八个男女都看过来。有穿潮牌的年轻人,有穿西装的中年人,
所有人都端着酒杯,眼神里有好奇,有玩味,有毫不掩饰的打量。“小林啊。
”刘正宏伸手揽住我肩膀,把我往屋里带了一步,像展示什么稀奇动物,“来,跟大家说说,
住我楼下什么感受?是不是每天都能听我洗澡唱歌?我唱歌可难听了,真是委屈你了。
”一阵哄笑。有人起哄:“刘总,你这邻居挺帅啊。”“帅?”刘正宏拍拍我的肩,
“帅有什么用?住楼下。”又是一阵笑。我看着刘正宏:“音乐能关小点吗?很晚了。
”“关小?”他夸张地环视众人,像在表演,“听见没?他要我关小!
”他走到音响旁——那是个很大的专业音响,指示灯闪着蓝光。手放在音量旋钮上,看着我,
慢慢地说:“那我关小点?”然后猛地一拧——音量开到最大!重低音像爆炸一样炸开,
玻璃杯在茶几上震动,窗户嗡嗡作响。一个女孩尖叫一声,捂住耳朵大笑。“现在够小了吗?
”刘正宏笑着问,声音在音乐里几乎听不见。我点点头:“够了。各位玩得开心。”转身,
下楼。门在我身后关上,但音乐声更大了,像是故意**。我走到13楼时,
还能听见屋里有人说:“这都不生气?脾气也太好了吧?”刘正宏的声音穿透音乐和楼板,
清清楚楚:“生气?他也配?”---我回到1302,关上门。
世界突然安静了——相对安静,楼上还在狂欢,但隔着门,声音闷了一些。我没开灯,
走到窗边。父亲的遗像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我点了三支香,插在香炉里。青烟袅袅上升。
然后我走到电脑前,开机,插入U盘。文件夹里有很多音频文件。
我点开最新的那个——刚才在1402门口的录音。“生气?他也配?
”刘正宏的声音从耳机里传出来,带着醉意和毫不掩饰的轻蔑。我闭上眼睛,听了一遍。
又听了一遍。然后我调出另一个音频文件。这是三个月前,
我伪装成财经杂志实习生采访刘正宏时的录音。当时我问他对“商业道德”的看法。录音里,
他的声音意气风发:“商业就是丛林法则,弱肉强食。道德?道德是赢家写给输家看的童话。
你看历史上那些大商人,哪个手是干净的?赚钱嘛,不寒碜。”我关了录音,打开手机相册。
最新的一张照片,是今晚拍的。透过1402没关严的门缝,
能看到客厅里的一部分——茶几上散落着白色粉末,几个人围着,用信用卡在切分。我放大,
确认,保存。然后我打开微信,找到一个备注为“赵师傅”的对话框。
这是刘正宏的司机小赵,我上周在地库“偶遇”时加的。我打字:“赵师傅,睡了吗?
”等了五分钟,回复来了:“还没,林哥有事?”“刘总今晚好像喝多了,
你要不要来接一下?我看他们玩得挺嗨。”“哎,又来了。我这就过去,谢谢林哥提醒。
”“不客气。对了,刘总最近是不是压力挺大?我看他情绪不太对。
”对话框显示“对方正在输入...”,停了很久,最后发来一句:“林哥,
有些话不方便说。反正...你尽量别惹他。”“明白,谢谢。”我放下手机,
抬头看着天花板。楼上传来摔碎东西的声音,接着是女人的尖叫和大笑。刘正宏,
你现在笑得很开心吧。那就多笑一会儿。游戏真的开始了。这一次,规则由我来定。
而你的好日子,到头了。第二天早上六点,手机震动了。是小赵发来的微信:“林哥,
刘总让我七点去接他,但昨天半夜他又发消息说不用了。我感觉不太对。
”我回复:“他昨晚玩到几点?”“凌晨三点才散,我等到两点半,他打电话骂我多事,
让我滚。”我想了想,打字:“你今天别去了,就说车坏了在修。
”“那他肯定发火...”“发火也比卷进麻烦好。听我的。”小赵没再回复。
我知道他听进去了。我起床,洗漱,打开电脑。
昨晚拍的那张照片——茶几上的白色粉末——已经上传到云端,删除了手机里的原件。
然后我登录了一个境外邮箱,新建邮件。收件人:市公安局禁毒支队的公开举报邮箱。
附件:照片。正文只有一句话:“幸福小区3栋1402,昨晚聚会涉毒,建议突击检查。
热心市民。”点击发送。关掉网页,清除浏览记录。做完这些,刚好七点。楼上传来动静,
刘正宏起床了。听脚步声,很重,跌跌撞撞——宿醉未醒。我出门,在电梯口“偶遇”他。
他穿着皱巴巴的衬衫,眼圈发黑,身上还有酒气。看见我,皱了皱眉。“刘先生早。
”我主动打招呼。他“嗯”了一声,没看我,盯着电梯数字。电梯到了,我们走进去。
封闭空间里,他身上的味道更明显了:酒味、香水味,还有一丝奇怪的酸味。
“刘先生昨晚休息得不好?”我故作关心。他斜眼看我:“关你什么事?
”“只是觉得您脸色不太好,要不要去医院看看?”电梯到一楼,他率先走出去,脚步虚浮。
走了两步,突然回头,眼神锐利:“昨晚...你没听到什么吧?
”我一脸茫然:“听到什么?我睡得早。”他盯着我看了几秒,像是在判断真假,
然后摆摆手,走了。我看着他的背影,微笑。---上午十点,我去了物业办公室。
保安小李正在吃泡面,看见我,抬头:“林哥,有事?”“想问问小区监控的事,
”我递给他一包烟,“我家门口想自己装一个,但不知道合不合规。”小李接过烟,
笑了:“装呗,只要不拍到别人家里就行。对了,”他压低声音,“你楼上那家,
昨晚又闹到半夜。”“我听见了,好像开派对。”“何止派对,”小李左右看看,
“今早警察来了。”我故作惊讶:“警察?出事了?”“没抓人,就是来问问情况。
听说是有人举报...涉毒。”小李声音更低了,“但警察进去看了,什么都没找到。
刘总当场就火了,说要告举报人诬陷。”“那举报人...”“匿名举报,查不到。
”小李摇头,“不过刘总怀疑是他生意对手搞的鬼,气得在物业办公室拍桌子,
说要把人家公司搞垮。”我点点头:“那肯定得查清楚。”“查什么呀,”小李撇嘴,
“我看他就是心虚。林哥,你住他楼下,自己小心点。这人...不太干净。”“明白,
谢谢李哥。”走出物业办公室,我抬头看了眼1402的阳台。窗帘拉着,
但缝隙里能看到有人影走动——不止一个。刘正宏在打电话,声音很大,
隔着玻璃都能听见零星几个词:“...查出来...弄死他...”我收回目光,
走进单元楼。刚进电梯,刘正宏从楼梯间冲出来,一把按住电梯门。他眼睛通红,喘着粗气,
死死盯着我。电梯门开合了几次,被他挡着。“刘先生?”我后退一步。他走进电梯,
按了关门键。狭小的空间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林默。”他开口,声音沙哑,
“你搬来多久了?”“一周。”“这一周,我公司丢了两个项目,老婆跟我吵架,
昨天还被警察上门。”他转身面对我,“巧不巧?”我保持镇定:“刘先生什么意思?
”“我查过了,”他凑近一步,酒气喷在我脸上,“你不是普通IT工程师。你爸叫林建国,
六年前跳楼死了——因为我。”电梯到了13楼。我没动。他也沒动。“所以你是来报仇的?
”他笑了,笑得狰狞,“小子,你以为你是谁?就凭你,也想动我?”“刘先生,
”我平静地说,“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你和我父亲的事,我早就放下了。”“放下了?
”他一把揪住我的衣领,“那你搬到我楼下干什么?嗯?巧合?”我看着他充血的眼睛,
慢慢抬起手,握住他的手腕。用力。他吃痛,松开了。“刘先生,”我整理衣领,
“电梯有监控。你要在这里动手吗?”他看了眼角落的摄像头,后退一步,呼吸粗重。
“我警告你,”他指着我的鼻子,“别耍花样。我能搞死你爸,就能搞死你。”电梯门开了。
我走出去,回头看了他一眼:“刘先生,好自为之。”门缓缓合上,
他最后的表情是扭曲的愤怒。---回到房间,我反锁门,背靠着门板,深呼吸。手在抖。
不是怕,是兴奋。他终于认出我了。游戏升级了。我走到电脑前,打开一个加密文件夹。
里面是刘正宏公司过去三年的财务数据——我花了三个月,
通过公开财报、税务记录和一些“特殊渠道”弄到的。
分析结果显示:他至少偷税漏税四百万,还有三笔可疑的海外转账,每笔都在百万以上。
但这些还不够。我需要更直接的证据。我拿起手机,打给小赵。响了七声,他才接,
声音紧张:“林哥?”“赵师傅,说话方便吗?”“我在外面,你说。
”“刘总刚才在电梯里跟我摊牌了。他知道我是谁了。”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然后是小赵压抑的声音:“那你还敢联系我?他会查的!”“所以你得做选择。
”我直截了当,“继续给他开车,等他破产了你一分钱工资拿不到。或者,帮我。”“帮你?
怎么帮?”“我要他办公室的钥匙,或者门禁卡。就借一晚,原样还回去。
”小赵倒吸一口凉气:“林哥,你这是要...”“拿他犯罪的证据。”我说,“赵师傅,
他欠你三个月工资,六万块对吧?你帮我这一次,我给你十二万。现金,今晚就可以给。
”沉默。漫长的沉默。我只听见电话那头的呼吸声,很重。“...有风险。”他终于说。
“所以加钱。”我加码,“十五万。而且我保证,就算出事,也绝对不会牵扯到你。
钥匙是你‘不小心’丢的,我‘捡到’的。”又是沉默。然后他说:“今晚九点,
他会去应酬。我把办公室钥匙放在地库垃圾桶后面,用塑料袋包着。你有一小时时间。
”“够用了。”“林哥,”他声音发颤,“你要是被抓了...”“我不会被抓。
”我打断他,“谢谢,赵师傅。钱我会放在你车副驾驶座下面。”挂掉电话,
我看了眼时间:下午两点。七小时后行动。---下午四点,业主群里突然弹出一条消息。
是刘正宏发的:“各位邻居,本周六下午两点召开临时业主大会,
讨论小区监控系统升级事宜。每户需分摊五千元费用,请大家准时参加。
”下面立刻有人回复:“又交钱?上个月不是刚交过物业费?”“五千太多了吧?
”“能不能公布具体预算?”刘正宏统一回复:“监控升级是为了大家安全。
有意见的可以周六当面提,但我要提醒各位,这是业委会集体决定。”“集体决定?
谁决定的?我们怎么不知道?”“就是,刘副主任你不能一个人说了算吧?”群里吵了起来。
我盯着手机,笑了。刘正宏在试探。用这种小事试探自己在小区的威信,也在试探我的反应。
我打字:“支持刘副主任。小区安全最重要。”发出去。群里安静了几秒。
然后刘正宏回复:“1302的林先生很明事理。希望大家多学习。”我没再说话。
让他得意一会儿。---晚上八点半,我提前到了地库。地库灯光昏暗,
摄像头有几个死角——我前几天就摸清了。我穿着黑色连帽衫,戴着口罩,站在柱子后面等。
八点五十,小赵的车开进来。他停好车,下车时“不小心”掉了个塑料袋在垃圾桶后面,
看都没看就走了。我等他走进电梯,才走过去,捡起塑料袋。里面是一把铜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