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碗粉，我连汤都喝得一滴不剩。
胃里像揣了个火炉，暖洋洋的。
奇怪的是，它没有疼。
那股熟悉的，刀绞一样的疼痛，被这碗霸道的米粉给镇压下去了。
吃完粉，天已经大亮。
店里的客人走了一波又一波。
外婆让林琛看着店，她拉着我，进了后院。
后院很小，种着几盆花草，还有一个大大的水缸，里面养着几尾红鲤鱼。
我们在水缸边的石凳上坐下。
外婆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抽出一根，点上。
她吸烟的样子很熟练，烟雾从她干瘪的嘴唇里吐出来，缭绕着。
“跟那小子，掰了？”
她问。声音平静，像在问今天天气怎么样。
我点点头。
“嗯。”
“他打你了？”
我摇摇头。
“那为么子？”
我沉默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说他把我当金丝雀一样养着，不让我吃这个，不让我做那个？
说他把我的辣椒酱全扔了？
这些在外人听来，可能都算不上什么大事。
甚至，还会有人说，那是他关心你，为你好。
“他……不让我吃辣。”
我憋了半天，说出这么一句。
外婆听了，愣了一下。
然后，她笑了。
笑得肩膀一抖一抖的，嘴里的烟灰都掉在了裤子上。
“就为这个？”
我看着她，认真地点了点头。
“嗯，就为这个。”
也不全是为这个。
是为了那瓶被砸碎的辣椒酱，为了那件被压在箱底的红裙子，为了那五年被偷走的，活色生香的人生。
更是为了那张，我不敢拿出来的，死亡判决书。
外…婆的笑，慢慢收敛了。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烟，把烟头在石凳上摁灭。
“我们姜家的女伢子，骨头里都浸着辣椒水。不让吃辣，就是要她的命。”
她看着我，眼神里有一种我看不懂的，深沉的东西。
“离了也好。”
她说。
“一个男人，连婆娘想呷么子都做不得主，还算个男人？”
她站起身，拍了拍我肩膀。
“莫想哒，就在屋里住下。店里忙，正好缺人手。”
她没有再问下去。
没有问我以后打算怎么办，没有问我钱够不够花。
她只是给了我一个留下来的理由。
一个最简单，也最实在的理由。
我看着她的背影，她走回前堂，又开始招呼客人。
我的心，像一艘漂泊了很久的船，终于找到了可以停靠的港湾。
我没有告诉她我的病。
就让她以为，我只是一个受了委屈，跑回娘家的，不懂事的孩子吧。
这样，挺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