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街道上显得格外清晰,每一步都像是在逃离,又像是在奔赴一场必输的战争。
……
法医中心的地下三层,永远比地面上冷几度。
惨白的荧光灯管发出“嗡嗡”的低鸣,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福尔马林混合的、一种近乎残酷的洁净气味。
苏晚推开解剖室厚重的气密门时,金属门轴的摩擦声在死寂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她以为自己会是第一个到的。
但她错了。
那个人,就站在解剖台旁。
顾渊。
他没有穿西装外套,只穿着一件白衬衫,袖口挽到了小臂,露出的手腕上青筋微凸。他就那样站在那里,垂着头,视线落在不锈钢解剖台上盖着白布的隆起物上,仿佛一座沉默的石雕。
听到开门声,他缓缓抬起头。
那双眼睛——苏晚的心脏猛地一缩。
不再是街角车里那个隐在暗处的模糊轮廓,此刻在无影灯惨白的光线下,她看得清清楚楚。那双眼睛里布满了蛛网般的红血丝,眼眶深陷,瞳孔里翻涌着一种近乎破碎的绝望和疯狂。
他看起来,像是比她这个重生者还要疲惫,还要痛苦。
“谁让你进来的?”
苏晚的声音比这间解剖室的空气还要冷。她没有走进去,只是站在门口,一只手还搭在门把上,摆出了一个随时可以将他驱逐的姿态。
顾渊的喉咙滚动了一下,发出干涩的声响。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向前迈了一步,这一步让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那股极具压迫感的男性气息混杂着淡淡的烟草味,朝苏晚扑面而来。
苏晚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背脊抵在了冰冷的门框上。
这个细微的退让动作似乎刺痛了顾渊。他的眼神暗了下去,里面翻涌起更浓烈的痛苦,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你哪怕恨我,也好过当我是陌生人。”
这句话像是一把生锈的钝刀,毫无预兆地捅进了苏晚的心脏。
恨?
苏晚的指尖死死扣住门框,指甲在光滑的金属表面划出细微的声响。她看着顾渊那张写满痛苦的脸,心中却只有一片荒芜的冰冷。
她不恨他。恨是一种太激烈、太耗费心神的情绪。对他,她只有厌恶,以及一种想要彻底割裂、将他从自己生命里连根拔起的决绝。
“顾总,”苏晚强迫自己迎上他的视线,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冰,“这里是解剖重地,闲人免进。请你出去,不要妨碍警方办案。”
她刻意加重了“顾总”这个称呼,用最客气的称谓划开最疏离的界限。
顾渊的嘴唇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化作一声极轻的、带着自嘲的叹息。他没有动,反而又朝解剖台靠近了一步,目光重新落回那具被白布覆盖的尸体上。
苏晚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烦躁。她知道,单纯的驱逐对他无效。
她绕过他,走到解剖台的另一侧,戴上乳胶手套,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一丝多余的颤抖。她要让他看看,谁才是这里的主人。
“刺啦——”
白布被掀开,露出了女尸苍白的面容。
苏晚拿起解剖刀,无影灯的光线在锋利的刀刃上折射出一道冰冷的寒光,映在她毫无波澜的眼底。
“死者,女性,年龄约二十五至三十岁,尸表未见明显致命外伤,但尸斑呈暗紫红色,主要集中于背部及身体下垂部位,指压褪色……”
她开始进行尸表复核,声音平稳、客观,不带一丝情感,像是在朗读一篇与自己无关的学术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