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我推开门，一股浓重的焦躁气息扑面而来。
小区里一片狼藉。
垃圾桶被踹翻了，里面的东西撒了一地，几只野猫在里面疯狂地翻找，却因为抢食而互相撕咬，发出凄厉的叫声。
楼下的公共长椅上，坐着昨天的炒股李哥，他双眼通红，一夜没睡，嘴里神经质地念叨着“跌停”、“爆仓”之类的话。
不远处，两个女人正为了停车位抓着对方的头发厮打，嘴里骂着最恶毒的脏话，完全不顾形象。
一个保安想上去拉架，反被其中一个女人挠了一脸血。
这就是影蚊的威力。
它们放大人心中最细微的负面情绪——嫉妒、愤怒、贪婪、怨恨，直到理智的弦彻底崩断。
我平静地绕开她们，准备出门买点东西。
刚走到小区门口，就被人拦住了。
是住在对门的刘婶。
她看起来憔悴了很多，眼下是浓重的黑眼圈，见到我，像是见到了救星，一把抓住我的胳膊。
“小林，小林你等一下！”
我停下脚步，淡淡地看着她。
“有事吗，刘婶？”
刘婶嘴唇哆嗦着，脸上带着一丝讨好和畏惧：“小林啊，昨天……昨天张大妈她们砍你家花的时候，婶子没帮你说话，是婶子不对。你……你别往心里去。”
昨天看热闹的人里，就有她。
我记得她当时还说风凉话：“年轻人火气就是大，一点小事都容不下。”
我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刘婶被我看得有些发毛，她尴尬地笑了笑，继续说：“那个……小林啊，你昨天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啊？你说他们会后悔，会来求你……是不是……是不是你知道这些黑虫子是怎么回事？”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生怕被别人听见。
显然，一夜的折磨让她把我和这场灾难联系了起来。
“我不知道。”**脆地回答。
“不，你知道的！你肯定知道！”刘婶急了，抓着我胳膊的手更用力了，“小林，你就告诉婶子吧！我儿子今年要高考啊！可他从昨天开始就头疼得厉害，书一个字都看不进去，还老说胡话，说卷子上都是虫子在爬！再这样下去，他这辈子就毁了啊！我求求你了！”
说着，她竟然要给我跪下。
我及时扶住了她，但眼神依旧冰冷。
“刘婶，你儿子看不进书，应该带他去看医生，而不是来求我。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什么都做不了。”
“你不是！”刘unnbsp;尖叫道，引来了周围一些人的注意，“你不是普通人！这一切都是从你家的花被砍了之后开始的！是你！是你搞的鬼对不对！”
她的情绪突然失控，讨好变成了指责。
这就是人性。当祈求无用时，便会露出獠牙。
我甩开她的手，冷声道：“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你有证据吗？没有证据就是诽谤。”
说完，我不再理她，径直朝外走去。
身后传来刘婶气急败坏的咒骂：“你这个扫把星！冷血的怪物！我们小区变成这样都是你害的！”
我脚步未停。
现在骂得越狠，将来跪下的时候，才会越虔诚。
去超市的路上，我接到了我妈的电话。
“囡囡啊，你那边没事吧？我听你表姨说，你们小区好像出事了？”
我表姨也住在这个城市，消息倒是灵通。
“没事，妈，一点邻里纠纷。”我轻描淡写地回答。
“我怎么听说很严重？又是虫灾又是吵架的，你一个人住我实在不放心。要不你还是搬回来住吧？家里那套老宅子不是一直空着吗？”
我家的老宅子，就是这镇宅蔷薇最初生长的地方。
我笑了笑：“妈，你放心，我能处理好。老宅子的东西，我已经带过来了，不会有事的。”
电话那头，我妈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你这孩子，就是主意大。记住祖训，万事留一线，别做得太绝。那些东西，邪性得很。”
“我知道了，妈。”
挂了电话，我站在超市门口，看着手机上不断弹出的本地新闻。
《XX小区爆发不明虫害，居民生活苦不堪言》
《专家称不明飞虫无毒无害，或为气候异常所致》
新闻下面，是无数我们小区业主的留言，诉说着自己的遭遇，但很快就被当成是夸大其词的玩笑，淹没在信息的海洋里。
没有人会相信，一个现代化的小区，会因为一堵花墙的倒下，而陷入一场光怪陆离的灾难。
回到小区，门口已经拉起了警戒线，几个卫生防疫部门的人正在取样研究，但显然一无所获。
我看到张大妈一家人正被几个邻居围在中间。
“都是你们！都是你们害的！”
“如果不是你们砍了小林家的花，会变成这样吗？”
“赔钱！你们必须赔偿我们所有人的损失！”
墙倒众人推。
昨天还看热闹的邻居们，现在终于找到了发泄口，将所有的怨气都倾泻到了张大妈一家身上。
张大妈的儿媳妇，那个平时还算体面的女人，此刻披头散发地哭喊着：“不关我们的事！谁知道会这样！有本事你们去找那个姓林的！是她搞的鬼！”
张大妈也一改昨日的嚣张，瘫坐在地上，眼神呆滞，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报应……报应来了……”
她的宝贝孙子乐乐，被他爸爸抱在怀里，还在不停地哭闹，小脸上布满了红疹，精神萎靡。
一场闹剧，变成了悲剧。
而我，只是这场悲剧的冷眼旁观者。
我提着购物袋，目不斜视地从他们身边走过。
就在这时，张大妈的儿子，那个一直沉默寡言的男人，突然冲了过来，拦在我面前。
他双眼布满血丝，死死地盯着我。
“是你，对不对？”他声音沙哑，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这一切都是你干的！”
我停下脚步，看着他。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他像是被我的话**到了，突然激动起来，一把抓住我的衣领：“你把一切都恢复正常！不然我杀了你！”
他的手在颤抖，力气却大得惊人。
周围的邻居都吓了一跳，但没人敢上前。
我看着他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缓缓地，露出了一个微笑。
“杀了我？那你儿子，你妈，你老婆，还有你自己，就准备一辈子都活在这场噩梦里吧。”
我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冰锥，刺入他的心脏。
他浑身一震，抓着我衣领的手，不由自主地松开了。
恐惧，终于战胜了愤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