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车。”
他站在风口,向我伸出手,语气不容置疑。
我那具裹在大衣里的身体,当然不可能给他任何回应。
“矫情。”
顾妄辞骂了一句,似乎把我此刻的死寂当成了某种无声的撒娇或是对抗。他弯下腰,双手穿过我的腋下,像是在搬运一袋沉重的大米,费力地将我往外拖。
这一拖,他才发现不对劲。
我已经不是那个他在婚礼上可以轻盈抱起的沈听眠了。
经过长达数小时的尸僵和刚才十六度空调的冷冻,我的身体呈现出一种极其怪异的沉重感。关节像是生锈焊死的铁块,肌肉硬邦邦的,没有任何弹性。
“你也太重了,平时少吃点会死吗?”
顾妄辞喘着粗气,甚至不得不动用了膝盖顶住我的大腿,才勉强将我那双早已“如果不外力干预就无法伸直”的腿从车厢里拔了出来。
我飘在半空,看着他像摆弄一个巨型橡胶模特一样,艰难地将我拖到了观景台的栏杆旁。
因为失去了肌肉的支撑,我的双脚刚一沾地,膝盖就本能地向前跪去。
“站好!”
顾妄辞有些恼火,一把揽住我的腰,死死地将我按在他的怀里。他的手臂勒得很紧,甚至勒得我那件昂贵的大衣都变了形,才勉强支撑住我这具随时可能坍塌的尸体。
我的头无力地垂在他的肩膀上,随着寒风微微晃动。
墨镜在刚才的拖拽中又歪了一些,露出了半截惨白且带有青灰色的额头。
顾妄辞皱了皱眉,伸手粗鲁地扶正了我的墨镜,又将被风吹开的大衣领子拢紧,一直拉到了下巴,遮住了我脖颈上那几块已经开始连成片的暗紫色尸斑。
“笑一下会死吗?”
他捏了捏我冰冷僵硬的脸颊,语气里满是嫌弃:
“整天摆着这张死人脸,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虐待你。”
顾妄辞,你说对了。
你确实是在虐待我,不仅虐待我的灵魂,现在连我的尸体也不放过。
“那个……麻烦一下。”
顾妄辞拦住了一个路过的年轻人。
那是个背着相机的大学生,看起来也就是二十出头的年纪,大概是趁着假期来川西穷游的。
被一身名牌、气场强大的顾妄辞拦住,男生显得有些局促。
“能帮我们拍张合照吗?今天是我们结婚三周年纪念日。”
顾妄辞露出了那副他在社交场合惯用的、温文尔雅的笑容,递过了那台白色的拍立得相机。
“哦……哦,好的,没问题。祝你们百年好合。”
大学生接过相机,原本还想多说几句祝福的话。
但在他凑近取景框,通过镜头看清顾妄辞怀里那个女人的瞬间,他的手猛地抖了一下。
人类对于同类的死亡,有着刻在基因里的本能感知。
即使我戴着墨镜,即使我裹着大衣。
但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死气,是挡不住的。
透过镜头,他看到了那个女人露在大衣袖口外的一截手腕——那上面不仅布满了刚才被玫瑰刺划破的灰白伤痕,还呈现出一种如同放久了的猪肝般的紫黑色。
更可怕的是她的姿态。
她并不是依偎在男人怀里,而是像一截枯木,以一种脊柱完全不受力的、反关节的角度,僵硬地挂在那个男人的手臂上。
那种沉重感,那种死寂感,顺着镜头直刺入大学生的视网膜。
“这……”
男生的脸色瞬间煞白,下意识地放下了相机,惊恐地往后退了半步。
寒风吹过,带来了一丝那股混合了浓烈玫瑰香精和某种腐烂甜腥的味道。
“怎么了?”
顾妄辞有些不耐烦地催促道,并没有察觉到对方的异样,只觉得这年轻人没见过世面,手脚太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