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桃花落,福女降建安三年的桃花正开得泼泼洒洒时,我在一片温热的黑暗里睁开眼,
听见外面传来男人沉厚的笑声,说:“这丫头,哭声倒是脆。”是曹操的声音。
我成了他刚出生的女儿,曹宁。后来才知道,我娘卞夫人怀我时险象环生,
生下我那天更是血崩,太医都说凶多吉少,偏我落地时哭声响亮,我娘也缓了过来。
曹操抱着襁褓里的我,对着满室烛火笑道,这是天定的福气。2懒萌稚童,
府中娇宠大概是胎穿的缘故,我比寻常孩子醒事早。别家稚童还在玩泥巴,
我已经能捧着《诗经》装模作样地读,其实是在琢磨府里的人际关系。曹操来看我,
我便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喊“阿爹”,声音软糯,他一高兴,
就把西域进贡的玛瑙珠串塞我手里。卞夫人更是疼我入骨。我懒,不爱学女红,
她便说“我女儿聪慧,何必拘于这些”;我不想早起请安,她便让下人把早膳端到我房里,
说“宁儿还小,多睡会儿好”。哥哥们见爹娘都宠着我,也对我格外纵容,
曹丕会把上好的笔墨给我,曹植会念他新写的诗给我听。我就这么懒懒散散地长到十岁。
3赤壁归,巧献策那日父亲在赤壁打了败仗,回许都后整日锁着眉头。我赖在他书房里,
趴在榻上啃梅子,听他跟荀彧议事,说军中缺粮,流民又多,快压不住了。
「让流民去开淮河流域的荒田呗,」我含着梅子含糊道,「分他们农具种子,
收成都算他们的,咱们只要三成,再抽壮丁入伍,粮食和兵源不就都有了?」
父亲和荀彧都愣住了。后来这法子真推行下去,三年后淮水两岸粮仓堆得冒尖,
我也得了个「智女」的名头。其实我哪有什么远见,
不过是记得历史书上东汉末年的屯田制雏形,换了个说法罢了——毕竟父亲早就在许下,
推行过屯田,只是没覆盖到淮水流域。4智名加身,懒性不改得了“智女”的名头后,
我反倒更懒了。每日里不是赖在卞夫人的暖阁里晒太阳,就是蹲在池塘边看锦鲤抢食,
连曹操特意给我请的先生,都被我用“先生讲的《论语》不如曹植哥哥念的诗好听”为由,
打发得三天两头见不着人影。这天午后,我正趴在榻上,用树枝逗着廊下的小猫,
曹丕背着一手好弓从外面进来,见我这副闲散模样,忍不住促狭道:“妹妹,
你都成了‘智女’,怎么还整日里不学无术?”我头也不抬,
慢悠悠道:“学那些经史子集有什么用?能当梅子吃,还是能让锦鲤多吐几个泡泡?”说着,
我举起手里的梅子,朝他晃了晃,“大哥要不要尝尝?刚从膳房拿的,酸得很开胃。
”曹丕无奈地摇了摇头,却还是走过来,在我身边坐下,从袖袋里,
摸出一枚磨得光滑的玉佩:“这是我猎到的野猪,内务府给做的佩饰,给你玩。
”我眼睛一亮,立刻丢了树枝,抢过玉佩摩挲着,冰凉的玉质,带着淡淡的松香,很是舒服。
正玩着,曹操带着荀彧,走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身着官服的大臣。我连忙把玉佩塞进口袋,
装作乖巧地坐好,嘴里却还叼着半颗梅子。曹操见了,又气又笑:“你这丫头,都十岁了,
还是这副野样子。”荀彧却笑着拱手:“丞相,公主虽年幼,却有经天纬地之才,
淮水屯田之策,成效显著,如今各州郡都上书称赞,说这是百年难遇的良策。”我嚼着梅子,
含糊道:“什么良策呀,我就是觉得,流民有地种就不会闹事,有粮食吃,
咱们的士兵就有力气打仗,多简单。”曹操盯着我看了许久,眼神里带着探究,
又带着几分欣慰:“你这小脑袋里,到底还藏着多少好主意?”我心里咯噔一下,
连忙摆手:“没有啦没有啦,就这一个,还是听厨房里的老张说的,他老家就是淮河边的,
以前就有人开荒种地呢。”我编了个谎话,把功劳推给不相干的人。毕竟,
总不能说我是从几百年后的史书上看来的吧?曹操似乎也没多疑,
只是笑着揉了揉我的头发:“不管从哪来的,你都是我曹家的福气,我的好公主。
”一旁的大臣们也纷纷附和,说着“公主聪慧过人”“天降祥瑞于曹家”之类的话。
我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偷偷打了个哈欠,心里只想着:等他们说完,我还要去看锦鲤呢,
不知道今天的鱼食是不是新鲜的。荀彧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笑着对曹操道:“丞相,
公主年纪尚小,不宜太过操劳,不如让她先下去歇息吧。”曹操点了点头,
挥了挥手:“去吧,别又跑到哪里疯玩,注意安全。”我如蒙大赦,立刻从榻上跳起来,
朝着门外跑去,身后还传来曹操无奈的笑声:“这丫头,真是个小懒虫。”我才不管呢,
懒怎么了?能安安稳稳地晒太阳、啃梅子、看锦鲤,可比跟着他们议事舒服多了。
5池边诗语,兄妹情暖跑到池塘边,锦鲤们似乎早就等急了,见我过来,
纷纷甩着尾巴游到岸边。正看着锦鲤抢食,身后忽然传来轻笑声:“宁儿,又在偷懒看鱼?
”我回头一看,曹植手里拿着一卷诗稿,慢悠悠地走过来。他穿着月白色的锦袍,
衣摆上绣着淡淡的兰草,倒比那些整日穿官服的大臣们顺眼多了。“二哥!
”我招手让他过来,“你看这尾金色的,昨天还抢不过别人,今天居然能跳起来吃梅子了!
”曹植在我身边蹲下,顺着我的手指看去,眼底满是笑意:“是你喂得好。对了,
我新写了首诗,念给你听?”我立刻拍手:“好呀好呀!”他清了清嗓子,
轻声念道:“池畔稚女戏金鳞,梅香暗度惹蜂亲。懒抛书卷逐清趣,笑把流年醉暖春。
”念完,他看向我:“怎么样?像不像你现在的样子?”我歪着头想了想,点头道:“像!
就是‘懒抛书卷’说得太直白啦!”说着,我把手里的梅子核丢进池塘,溅起一圈涟漪。
曹植笑着揉了揉我的头发:“本来就是实话,先生都跟我抱怨好几回了,说你总逃课。
”“那些书太无聊了嘛!”我噘着嘴道,“倒是二哥你,天天写诗,
就不怕阿爹说你不务正业?”曹植眼神暗了暗,随即又笑了:“我不像大哥,
能骑马射箭、治理政务,也不像你,有那般奇思妙想,只能写写诗,自娱自乐罢了。
”我看着他眼底的落寞,心里忽然一动,拉着他的手道:“二哥写的诗最好听了!
比先生讲的书有意思多了!以后我天天陪你看锦鲤、听你念诗,好不好?”他愣了一下,
随即重重点头,眼底重新亮起了光:“好!”暖风卷着桃花瓣落在肩头,
锦鲤抢食的水花溅起细碎的光。曹植指尖捻着诗稿,轻声念起新填的词句,我趴在石栏上,
把半颗梅子丢向水面,看着金色的身影争着跃出涟漪。6铜雀听政,
稚语点醒日子一天天过去,我渐渐长大,虽依旧懒于应付朝堂琐事,
却常被曹操拉着旁听议事。他总说“宁儿的眼光毒,能看出些不一样的”,
我便借着“孩童之言”,偶尔提点几句——比如建安二十二年时,提醒他注意樊城的水文,
说那处冬季多雨易涝,日后若派军驻守,切不可屯兵低洼处;比如劝他善待宗室,
别重蹈袁绍覆辙。曹丕和曹植也常来寻我,曹丕会问我“新政推行会不会惹民怨”,
曹植会让我评他的诗,我便随口点拨,倒也慢慢攒下了“通透”的名声。只是我心里清楚,
我哪有什么“通透”的天赋,不过是借着前世读史的记忆,捡些现成的道理罢了。
每当曹操摸着我的头说“曹家有你,是天大的福气”时,我便会把头埋进他的怀里,
偷偷吐吐舌头——我只想安安稳稳地晒太阳、啃梅子、看锦鲤,这乱世的风雨,
我一点也不想沾呀。可铜雀台的烛火,终究照不进永恒的安稳,随着我渐渐长大,
那些潜藏在平静之下的暗流,也越来越近了。7老父多疑,为父解结父亲越来越多疑,
朝堂之上风声鹤唳,连宗室兄弟间也多了几分猜忌。那日他处理完奏折,
坐在书房里眉头紧锁,指尖反复摩挲着案上的兵符,眼底满是化不开的疲惫与郁结。
我端着刚炖好的安神药膳走进来,见他这副模样,便悄悄放下托盘,赖到他身边,
拉着他的手晃了晃:“阿爹,别老想那些烦心事啦,我养的锦鲤又长大了,
带你去看看好不好?”他却没动,只是转头看着我,眼神复杂。这时,内侍来报,
说曹植哥哥因醉酒后在王府私带兵器、辱骂长史被人弹劾,请求面见辩解。父亲听后,
眉头皱得更紧,沉声道:“让他在殿外候着。”我知道他又在为兄弟间的嫌隙烦心,
便拉着他的衣袖,把脸埋在他胳膊上:“阿爹,二哥不是故意的,他只是性子直率,
又喝多了酒。”他沉默良久,忽然看向我,定定地看了许久,叹道:“宁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