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空冰箱与记账本深夜十点十七分，陈默推开家门，在玄关的黑暗里站了足足三分钟。
厨房灯没亮。这已经是第三天了。胃里空荡荡的，带着加班过度后的灼烧感。
他摸黑换上拖鞋，走到厨房门口按下开关。冷白色的灯光瞬间填满狭小空间，
照亮了干净得发亮的灶台、空无一物的洗碗池、还有那台一米五高的银色冰箱。
他拉开冰箱门，冷藏室里孤零零躺着一瓶半满的辣椒酱，生产日期是两个月前。
冷冻室更干净，冰霜结晶在空荡的隔层上闪着冷光。“又没做饭。”他喃喃自语，
声音在寂静的公寓里显得突兀。钥匙转动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苏晴推门进来，
身上带着室外夜风的凉意，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餐馆气味——炒菜的油烟混着廉价香薰。
她手里提着一个小巧的纸袋，印着楼下新开的那家法式甜品店的logo。“回来了？
”她看了他一眼，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不到一秒，就移开了。
陈默感觉胸口有什么东西正在膨胀，挤压着他的喉咙。“你又没做饭。”这次不是自言自语。
苏晴把包和纸袋放在玄关柜上，动作慢条斯理。她脱下外套挂好，然后才转过身来面对他。
“嗯。”就一个字。“我每天加班到这个时候，回到家连口热饭都没有？
”陈默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拔高，带着他从未对妻子用过的尖锐，
“你就顿顿在外面吃香的喝辣的？这还是个家吗？”苏晴安静地听着，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等他停下来喘气的时候，她才微微扬起嘴角。那笑容没有温度。
“做饭？”她重复这两个字，像在品味什么陌生的词汇，“陈默，你告诉我，拿什么做？
”她走回玄关，从包里掏出一个深蓝色封面的笔记本，走回来，轻轻放在餐桌上。
笔记本摊开来，密密麻麻的字迹像蚂蚁方阵。“生活费在哪儿？米、面、油，谁来买？
”陈默盯着那个笔记本。他认得它。结婚第一年，苏晴兴冲冲买了两个一模一样的本子，
说要一起记录家庭开支，规划未来。他的那个，三个月后就不知丢哪儿去了。他走近餐桌，
手指按在摊开的页面上。9月3日：鸡蛋28元，青菜12.5元，猪肉35元，
生抽18元9月4日：大米68元，食用油98元，
卫生纸32元9月5日：物业费320元，
元9月6日：通下水道80元9月7日：陈默母亲生日红包500元9月8日：鸡蛋又没了，
28元9月9日：西红柿15元，土豆8元，排骨42元...页脚有一行小字，
用红笔圈了出来：本月生活费余额：-127.5元“负的？”陈默抬头。
“妈给的两千元生活费，15号就用完了。”苏晴的声音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事，
“剩下半个月，我用自己工资贴进去的。现在我不想贴了。”“可是...”“可是什么？
”苏晴打断他，“可是妈是为我们好？可是要攒钱买房？陈默，我们从结婚到现在三年，
你知道家里存款多少吗？”陈默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因为钱都在妈那里。”苏晴合上笔记本，“我只知道，我月薪7500，
每个月要拿出两三千贴家用。而你月薪16000，却不知道家里米缸在哪儿。
”她拿起甜品袋子，走进卧室，关上了门。关门声很轻，但在陈默耳中，却像沉重的闷雷。
他站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冰箱的低鸣成了唯一的声音。那台银色的大盒子，
三年前他们一起在商场挑选时，苏晴笑着说：“要买个大的，以后有了孩子，要放好多东西。
”现在它空得像他的心。第二章母亲的算盘周六上午九点，门铃准时响了。
陈默从沙发上爬起来——昨晚他在客厅沙发上睡着了——透过猫眼，
看见了母亲王秀英熟悉的脸。他深吸一口气，打开门。“怎么这么慢？
”王秀英拎着两个鼓囊囊的布袋子挤进来，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视客厅，“小晴呢？还没起？
”“她...加班去了。”“周六加什么班？”王秀英撇撇嘴，径直走向厨房，
“我给你带了点老家带来的干货，香菇、木耳，
还有你二姨自己晒的萝卜干...”陈默跟过去，看着母亲熟练地打开冰箱。“哎哟！
”王秀英的声音猛地拔高，“这冰箱怎么这么空？！就跟没人住似的！”她转过身，
眼睛盯着儿子：“你们平时不做饭？天天下馆子？”“不是，妈...”“陈默啊，
”王秀英走近，压低声音，“妈得说说你。你不能惯着小晴，哪有媳妇不下厨房的？
你看这冰箱，空的！这得浪费多少电！”“妈，不是她不做饭，是...”“是什么？
”王秀英敏锐地捕捉到他的迟疑，“钱不够花？我每个月给你们两千生活费，还不够？
我当年五十块钱能养一个家一个月！”又是这句话。陈默闭上嘴。
他太熟悉这场对话的走向了——任何解释都会被母亲的经验碾压，
任何反驳都会引发“我含辛茹苦把你养大”的长篇回忆。王秀英开始在厨房里忙活，
把带来的干货分装，检查调料瓶的余量，打开米缸看还剩多少米。“米也不多了。”她皱眉，
“小晴怎么持家的？米缸见底了都不知道买？”“妈，”陈默靠在厨房门框上，忽然问，
“现在物价涨了，两千块钱，真的够一个月的菜钱吗？”王秀英动作顿住了。她慢慢转过身，
眼睛眯起来：“谁说的不够？陈默，你告诉妈，是不是小晴嫌钱少？”“不是，
我就是问问...”“问问？”王秀英走近，手指几乎戳到儿子胸口，“陈默，
你别被媳妇哄几句就晕头转向。钱必须得攥在自己手里！妈是过来人，看得清楚。
你现在把钱都给她，以后要是...要是有什么变故，你哭都来不及！
”“我没说要给她...”“那就对了！”王秀英语气缓和下来，拍拍儿子的手臂，
“妈给你管着钱，是为你好。你们年轻人不懂存钱，赚多少花多少。你看，
妈已经给你们存了快二十万了，再攒攒，过两年就能付个小房子的首付...”“二十万？
”陈默一愣，“妈，我一个月一万六，三年下来少说也有五十多万，
怎么才...”“你吃喝不要钱？房贷不要钱？”王秀英立刻打断，“你表弟结婚，
你不得随礼？你大舅住院，你不得表示？还有老家修路，
每家每户都要出钱...你以为钱这么好存？”陈默沉默了。母亲总是有这样那样的理由，
每一笔支出的去向都合乎情理，无可指责。“妈，”他忽然想起苏晴那个笔记本上的红字，
“下个月...能不能多给五百生活费？现在菜价确实涨得厉害。”空气骤然凝固。
王秀英脸上的慈爱一点点褪去，
换上了一副陈默从小看到大的表情——那种混合着失望、受伤和愤怒的表情。“陈默，
”她声音发颤，“你是嫌妈给得少？你是觉得妈在克扣你们？”“不是，妈，
我就是...”“我当年！”王秀英提高声音，这是她开始长篇回忆的标准起手式，
“我当年一个月工资三十六块五！要养你，要给你爸治病，还要还债！我吃过什么？
白菜帮子泡酱油就是一顿！你现在一个月两千块生活费，还嫌少？”陈默低下头。
他知道自己又输了。“妈，你别生气，我就是随口一说...”“随口一说？
”王秀英眼圈红了，“陈默，妈的心你还不明白吗？妈省吃俭用，一分钱掰成两半花，
都是为了谁？还不都是为了你！你现在成家了，有媳妇了，就开始嫌妈多事了是不是？
”“我没有...”“行了行了。”王秀英摆摆手，转过身继续收拾，“钱的事你别管，
妈心里有数。你好好工作，别想这些。小晴那边...你要多管管，不能太惯着。
”她顿了顿，又说：“下周你张姨儿子满月，得随八百。妈从你工资里拿了啊。
”陈默看着母亲微微佝偻的背影，忽然觉得无比疲惫。
第三章沉默的晚餐那场厨房谈话之后，苏晴更沉默了。她不再提起生活费的事，
也不再拿出那个蓝色笔记本。她正常上班下班，回到家就进卧室，有时候带着外卖，
有时候空着手——陈默猜她在外面吃过了。家里彻底没了烟火气。陈默开始频繁加班。
与其回到那个安静得可怕的公寓，不如待在办公室，至少还有键盘敲击声和同事偶尔的交谈。
他的胃病越来越严重。大学时落下的毛病，工作后饮食不规律，
这几年全靠苏晴变着花样煲汤养着。现在汤没了，胃疼成了常态。周三晚上十点半，
他捂着胃走出电梯，在楼道里看见了苏晴。她站在家门口，没进去，低头看着手机屏幕。
“怎么不进去？”陈默走过去。苏晴抬头，把手机屏幕转向他。
知：【XX银行】您尾号3476的账户09月22日20:15转账支出800.00元，
余额...“妈转的钱？”陈默问完就想扇自己——当然是母亲转的，
苏晴的工资卡根本不在母亲那里。“张姨儿子满月。”苏晴收起手机，声音平静无波，
“妈下午发微信跟我说了。”“她...她怎么不跟我说？”“跟我说不也一样？
”苏晴拿出钥匙开门，“反正都是‘家里的钱’。”陈默跟着进去，
看见餐桌上放着一个精致的蛋糕盒。“今天...”他努力回想，“是什么日子？
”苏晴脱外套的动作停顿了一秒。“结婚两周年。”她轻声说。陈默如遭雷击。
他完全忘记了。“我...我订了餐厅！”他慌忙掏出手机，“我现在就订，现在才十点多，
还来得及...”“不用了。”苏晴打断他，“我买了蛋糕，吃一点就行。”“不行，
两周年怎么能...”手机在这时响了。是母亲。陈默犹豫了一下，接起来：“妈？
”“陈默啊，睡了吗？”王秀英的声音透过听筒传出来，在安静的客厅里格外清晰，
“你大舅突然住院了，要交押金，家里钱不够，你先转五千过来应应急。”“现在？
大舅怎么了？”“哎，老毛病，心脏不好。你赶紧转啊，医院等着呢。”王秀英语气急促，
“对了，别跟小晴说，免得她多想。就说...就说你公司有急用。”陈默看向苏晴。
她正背对着他，拆蛋糕盒上的丝带。动作很慢，很轻。“妈，”他压低声音，
“我现在手头没那么多...”“你工资卡里不是有吗？妈知道密码，要不妈自己转？
”“不是，我的意思是...”“陈默，”王秀英的声音沉下来，“那是你亲大舅！
小时候抱过你、给你买过糖的亲大舅！现在人命关天，你犹豫什么？”陈默闭上眼睛。
“账号发我，我现在转。”挂断电话，他抬起头，发现苏晴已经切好了两块蛋糕，
摆在餐桌两边。她自己已经坐下来，小口小口吃着。“对不起，”陈默走过去，
“大舅突然住院，急需用钱，我得...”“转账？”苏晴接过话头，没看他，“去吧。
”“我很快，转完我们就...”“陈默。”苏晴放下叉子，终于看向他，“你觉得，
今晚我们还吃得下这顿饭吗？”她的眼睛很平静，没有愤怒，没有指责，甚至没有失望。
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陈默站在那儿，胃又开始疼了。“你去转账吧，
”苏晴重新拿起叉子，“转完早点休息。蛋糕我放冰箱，你想吃的时候自己拿。
”她吃完自己那块，把另一块收进冰箱，洗了盘子，然后走进卧室。
陈默听着门锁轻轻扣上的声音，忽然想起两年前的今天。那场简单的婚礼上，
苏晴穿着租来的婚纱，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说：“我不要彩礼，不要婚房，我只要你对我好。
”他说：“我会的。”原来承诺这么轻，轻到可以被五千块钱的转账轻易击碎。
第四章两千元的生活周五上午，陈默在公司晕倒了。当时他正在会议室讲方案，
忽然眼前一黑，再醒来时已经躺在医务室的床上。“低血糖，加上严重胃炎。
”公司的医生皱着眉头，“小陈，你最近饮食是不是特别不规律？
”同事小张在旁边插嘴：“何止不规律，他几乎不吃午饭！我们都以为他在减肥呢！
”陈默苦笑。他不是不想吃，是吃不下。胃疼得厉害时，喝口水都想吐。“给你开点药，
今天回去休息。”医生写好单子，“还有，必须按时吃饭，三餐一顿都不能少。再这样下去，
胃出血都是轻的。”陈默请了半天假，打车回家。打开门时，他愣住了。苏晴在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