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沉舟第一次见到宋晚棠,是在京郊马场。那天秋阳烈烈,她穿着一身素白骑装,
正在驯一匹赤色烈马。马是西域贡马,性子暴烈,已经掀翻了三个驯马师。
可那女子单手挽缰,双腿夹紧马腹,任凭马如何腾跃嘶鸣,始终稳稳贴在马背上。
最后那马人立而起,眼看要将她摔下,她却忽然俯身,贴着马颈说了句什么。神奇的是,
马竟渐渐安静下来,喘着粗气,不再挣扎。傅沉舟当时站在看台上,手中的茶盏忘了放下。
“那是谁家的?”他问。身后侍从低声答:“回侯爷,是已故宋将军的独女,宋晚棠。
宋家去年败了,她现在...算是寄居在舅父家中。”傅沉舟眯起眼。宋将军他记得,
一个耿直到有些迂腐的老将,因为得罪了权贵,被构陷通敌,死在了诏狱里。家产抄没,
女眷充入教坊司,这女儿能逃过一劫,想来是舅家使了大力气。“有意思。”他放下茶盏,
“去查查,她现在住哪儿。”侍从应声退下。
傅沉舟继续看着马场上那个身影——她已翻身下马,正用手帕擦拭额间细汗。
侧脸在日光下莹白如玉,脖颈纤细,仿佛一折就断。可就是这么一个看似脆弱的女子,
方才驯服了连他都觉得棘手的烈马。傅沉舟忽然笑了。他府中美人不少,
温婉的、娇媚的、才情横溢的,但都太乖顺,像精心饲养的金丝雀,无趣得很。这只野雀,
他要定了。【1.强取】宋晚棠的舅父是个六品小官,姓周,胆小如鼠。
傅沉舟只派了个管家去递话,周家就慌得连夜将外甥女送到了侯府侧门。那晚秋雨淅沥,
宋晚棠只带了一个小包袱,撑着油纸伞站在傅府门前。门房引她进府时,
她回头看了一眼雨中朦胧的街巷,眼神平静得可怕。傅沉舟在书房见她。她进来时,
肩上还沾着雨珠,素色裙摆湿了一片,却依旧挺直脊背。“宋姑娘。”傅沉舟放下手中书卷,
“请坐。”“不必。”宋晚棠站着,声音清冷,“侯爷要我来,我来了。敢问侯爷,
我舅父的官职,能保得住吗?”这么直接。傅沉舟笑了:“那要看宋姑娘的表现。
”“侯爷想要什么?”她抬眼看他,眸中无波无澜,“我的身子?可以。
但请侯爷答应我三件事。”傅沉舟挑眉:“说说看。”“第一,保我舅父一家平安,
官职不必升,只要不丢。”“第二,我虽入侯府,但不行妾礼,
不奉主母茶——若侯爷将来娶妻,我自请离去。”“第三,”她顿了顿,“每月初一、十五,
许我出府半日,祭拜父母。”傅沉舟静静看了她许久,忽然大笑:“宋晚棠,
你以为你在跟谁谈条件?”“我在跟镇北侯谈条件。”她面不改色,“侯爷若要强取,
我自然反抗不得。但一具行尸走肉,和一只会咬人的活雀,侯爷更想要哪个?
”烛火噼啪作响。傅沉舟起身,走到她面前。他身量极高,阴影完全笼罩住她。
“我若三个都答应呢?”“那我便是侯爷的人。”宋晚棠微微仰头,“侯爷要我笑,
我便笑;要我暖床,我便暖床。”傅沉舟伸手,抬起她的下巴。肌肤冰凉细腻,像上好的玉。
“成交。”那夜傅沉舟没碰她,只让人收拾了离书房最近的听雨轩给她住。
府中下人都好奇这新来的女子是什么身份——没有纳妾文书,没有宴客,
就这么悄无声息地住了进来。第二日,傅沉舟下朝回府,经过听雨轩时,听见里头传来琴声。
是《广陵散》,弹得杀气腾腾。他推门进去,宋晚棠坐在窗下抚琴,十指翻飞。见他来,
琴声戛然而止。“继续。”傅沉舟在对面坐下。宋晚棠垂眸,重新起调。
这次换了《高山流水》,清越悠远,仿佛方才的杀气只是错觉。一曲终了,
傅沉舟忽然问:“会下棋吗?”“会一点。”“来一局。”那局棋下了整整两个时辰。
宋晚棠棋风稳健,守多于攻,但每次反击都精准狠辣。傅沉舟连赢三局,第四局时,
她忽然变招,以一手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险棋,逼得他中盘认输。“宋将军教你的?
”傅沉舟看着棋盘,若有所思。“父亲说,棋如用兵。”宋晚棠收拾棋子,“可惜,
他懂用兵,却不懂人心。”话中有话。傅沉舟盯着她:“你在怨他?”“不怨。”她摇头,
“只恨那些构陷他的人。”“想报仇?”宋晚棠手一顿,黑白棋子哗啦一声洒了满桌。
她抬头看他,眼中第一次有了情绪波动:“侯爷能帮我?”“看你表现。”傅沉舟起身,
走到门口时回头,“对了,明日我要去西山围猎,你准备一下,随行。
”【2.豪夺】围猎那日,京城贵族几乎都到了。傅沉舟是圣上面前的红人,
所到之处尽是奉承。宋晚棠跟在他身后,穿着他命人赶制的绯色骑装,引来无数探究目光。
“哟,这不是宋家那个...”有纨绔子弟凑过来,话没说完就被傅沉舟冷冷一眼瞪了回去。
“管好你的嘴。”傅沉舟声音不大,却让那人白了脸,讪讪退开。宋晚棠垂着眼,
仿佛没听见。直到一个穿着鹅黄衣裙的少女走过来,亲昵地挽住傅沉舟的手臂:“沉舟哥哥,
这位姐姐是谁呀?好面生。”是安平郡主,太后最宠爱的侄孙女,一直心仪傅沉舟。
傅沉舟不动声色地抽出手臂:“府里的客人。”“客人?”安平郡主上下打量宋晚棠,
眼中闪过轻蔑,“长得倒有几分颜色。不知是哪家的千金?”场面一时寂静。
谁都知道宋家败了,这话是往人心口捅刀子。宋晚棠却笑了,微微屈膝:“民女宋晚棠,
家父宋毅,曾任幽州总兵。郡主可能不记得了,五年前太后寿宴,郡主摔了琉璃盏,
是民女用袖子替郡主接了碎片。”安平郡主脸色一变——确有此事,当时她怕被责罚,
宋晚棠主动站出来顶罪,被罚跪了两个时辰。“原来是你...”郡主语气复杂,
“你父亲的事,我也听说了,节哀。”“谢郡主关怀。”宋晚棠依旧笑着,笑意却未达眼底。
傅沉舟看着她游刃有余地周旋,忽然觉得这女子像一潭深水,表面平静,底下暗流汹涌。
围猎开始后,傅沉舟策马深入山林。宋晚棠骑马跟在他身侧,不疾不徐。中途遇见一头雄鹿,
傅沉舟张弓搭箭,她却忽然按住他的手臂。“侯爷,看地上。”傅沉舟低头,
看见草丛中有几处不明显的蹄印,方向杂乱,深浅不一——是陷阱的痕迹。
“有人在前方设伏?”他眯起眼。“不止。”宋晚棠下马,拨开草丛,
露出半截埋在土里的绊马索,“是针对侯爷的。”话音未落,林中忽然箭矢破空!
傅沉舟一把将她拽到身后,长剑出鞘,格开数支羽箭。十余名黑衣人从四面八方扑来,
刀光凛冽。“躲到树后!”傅沉舟将她一推,迎了上去。他武功极高,
但对方人多且配合默契,一时缠斗不下。宋晚棠躲在树后,看着战局,
忽然从马鞍旁取出备用的弓——那是她今早特意带上的。搭箭,拉弦,瞄准。嗖!
一箭正中与傅沉舟交手那人的肩膀。那人吃痛动作一滞,被傅沉舟一剑封喉。接下来的三箭,
箭无虚发,每一箭都精准地干扰了黑衣人的攻势。傅沉舟压力骤减,剑势如龙,连斩五人。
剩余黑衣人见势不妙,转身欲逃。傅沉舟正要追,宋晚棠忽然高喊:“侯爷小心右边!
”几乎同时,右侧树丛中又扑出一人,刀锋直取傅沉舟后心!傅沉舟回身已来不及,
却见宋晚棠不知何时已冲到他身侧,用弓身硬生生挡住了那一刀。咔嚓一声,良弓断裂。
宋晚棠被震得虎口流血,踉跄后退。傅沉舟眼中寒光暴起,一剑贯穿偷袭者胸膛。
待他回头时,剩余黑衣人已遁入林中。“你...”他看着宋晚棠流血的手,眉头紧皱。
“皮外伤,不碍事。”宋晚棠撕下衣摆裹住伤口,动作熟练得让人心惊,“侯爷,
此地不宜久留,他们可能还有后手。”回营地的路上,两人共乘一骑。宋晚棠坐在前面,
背脊挺直,但傅沉舟能感觉到她在微微发抖——到底是女子,方才那刀若偏一寸,
就能要了她的命。“为什么救我?”他在她耳边问。“侯爷若死了,谁替我报仇?
”她答得干脆。傅沉舟低笑:“你就这么确定我会帮你报仇?”“不确定。
”宋晚棠看着前方渐近的营地灯火,“但侯爷是我唯一的希望。”那夜傅沉舟没回自己营帐,
而是在宋晚棠帐中坐了一夜。军医来给她处理伤口时,
他就在一旁看着——掌心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她却只是咬着唇,一声不吭。“会留疤。
”军医说。“无妨。”宋晚棠淡淡说。军医退下后,傅沉舟忽然开口:“今日那些人,
是二皇子派的。”宋晚棠抬眼看他。“朝中争斗,牵涉甚广。”傅沉舟走到她面前,蹲下身,
与她平视,“宋晚棠,你父亲的案子,主谋是当朝宰相李崇,但背后...有二皇子的影子。
”她瞳孔骤缩。“想报仇,光靠我不够。”傅沉舟握住她未受伤的那只手,“你要自己变强,
强到能在这场棋局中做执子人,而不是棋子。”“侯爷要教我?”“我会给你一切你需要的。
”傅沉舟看着她,眼神深不见底,“但代价是,你这辈子,生死都是我傅沉舟的人。
”烛火摇曳中,宋晚棠沉默许久,终于缓缓点头:“好。”【3.动心】从西山回来后,
傅沉舟对宋晚棠的态度变了。他请了最好的先生教她权谋韬略,让她看朝中大臣的卷宗,
甚至带她参与幕僚议事——起初有人反对,
但傅沉舟一句“我说可以就可以”压下了所有异议。宋晚棠学得极快。不过三月,
已能对着北疆布防图说出七处漏洞;不过半年,已能一眼看出户部账册中的猫腻。
傅沉舟的书房渐渐成了她常待的地方,有时两人对坐至深夜,烛火映着两张同样专注的脸。
腊月里,第一场雪落下时,傅沉舟带她去城南别苑赏梅。红梅映雪,美不胜收。
宋晚棠披着白狐裘站在梅树下,伸手接住一片落雪,侧脸在雪光中柔和得不真实。
傅沉舟从身后拥住她时,她微微一僵,却没躲。“冷吗?”他低声问。“不冷。”“宋晚棠,
”他唤她的全名,“若我说,我不想只做你的靠山了,你当如何?”她沉默。
雪落在两人肩头,悄无声息。“侯爷要什么,我给便是。”许久,她轻声说。“我要你的心。
”宋晚棠笑了,笑得凄然:“侯爷,我的心早就死了,跟着宋家一起死了。现在活着的,
只是一具想报仇的躯壳。”傅沉舟收紧手臂,将脸埋在她颈间。梅香混着她身上淡淡的药香,
让他心头躁动。“那就把这具躯壳给我。”他说,“等你报仇那天,若还想要心,我再还你。
”那夜在别苑,傅沉舟终于要了她。红烛高烧,锦被翻浪,她始终咬着唇不肯出声,
直到他吻住她,才泄出一声呜咽。事后他抱着她去清洗,
看见她肩头、腰间都是他留下的痕迹,像雪地落梅。“疼吗?”他问。她摇头,
长发湿漉漉贴在脸颊,眼中没有泪,只有一片空茫。
傅沉舟忽然觉得心口刺痛——他得到了她的人,却好像失去了什么更重要的东西。开春时,
朝中局势突变。二皇子因贪污军饷被弹劾,宰相李崇受牵连下狱。明眼人都知道,
这是傅沉舟的手笔。消息传来那晚,宋晚棠在听雨轩备了一桌酒菜。傅沉舟来时,她已微醺,
双颊绯红,眼中却亮得惊人。“李崇倒台了。”她举杯,“敬侯爷。
”傅沉舟按住她的手腕:“这只是开始。二皇子根基未动,你父亲的罪名也还未洗清。
”“我知道。”宋晚棠仰头饮尽杯中酒,“但这是我三年来,
第一次觉得...父亲在天之灵,或许能稍感安慰。”她又倒了一杯,
这次递给傅沉舟:“侯爷,谢谢你。”这是她第一次说谢。傅沉舟接过酒杯,却放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