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街角，看着不远处那对相拥的身影。沈聿辰的大衣紧紧裹着苏念晴，
就像曾经裹着怕冷的我一样。他手上还戴着我编的情侣手绳。而苏念晴颈间，
绕着我熬了无数个夜晚才织好的围巾。我最爱的两个人，在我的世界里悄然无声地相爱了。
而我，只是一个不会说话的哑巴。连质问和哭喊，都只能湮灭在喉咙深处。
口袋里的心脏病确诊书，硌得生疼。也好，这具破败的身体，连同这无声的爱。
或许早就该一起埋进这场大雪里。1医生的话还在我耳朵边嗡嗡响。“林**，
你的心脏情况恶化得比预期快。乐观估计，还有……不到一年。建议你尽快通知家人，
安排住院……”后面他说什么，我都没听清。我二十四岁的人生，
突然就被画上了一个倒计时的戳。药袋里是新开的止痛药，还有一堆瓶瓶罐罐。
我攥紧了袋子，手指关节都发白。雪下得正大，我有点喘不上气。不是心脏病，
是那种从骨头缝里钻出来的绝望。街上的人都行色匆匆，没人注意一个哑巴的失魂落魄。
我得回家。沈聿辰说今晚会早点回来，给我做糖醋排骨。他说，知意，你太瘦了，得多吃点。
想到他，心里才好像有了一丝暖意。对，我还有聿辰。我们在一起五年，
他从没嫌弃过我不会说话。他说我的眼睛比世界上任何声音都动听。
路过那家我们常去的咖啡馆时，我下意识地往里看了一眼。窗边那个角落，
坐着沈聿辰和苏念晴。聿辰穿着我给他买的那件灰色大衣。
苏念晴则裹着她最喜欢的红色围巾。那围巾还是去年我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他们面前放着两杯咖啡，一块吃了一半的蛋糕。这都没什么，朋友一起喝咖啡，很正常。
不正常的是，苏念晴嘴角沾了一点奶油。沈聿辰极其自然地抽出纸巾，伸手过去，
轻轻帮她擦掉。他的动作那么熟练，那么温柔。苏念晴笑着，微微侧脸蹭了蹭他的手指。
那不是普通朋友会有的动作。那是情人之间的亲昵。我的脑子一片空白。心脏猛地一缩，
疼得我眼前发黑。手里的药袋“啪”一声掉在雪地里。几乎就在药袋落地的同时，
苏念晴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视线穿过玻璃窗，直直地对上了我的眼睛。她的脸，
唰一下变得惨白，比窗外的雪还白。她像被烫到一样。
猛地一把推开了沈聿辰还停留在她脸颊旁边的手。力气大得差点打翻咖啡杯。
沈聿辰被她推得一愣，顺着她的目光回头。他看到我了。他脸上的温柔笑意瞬间冻结，
然后是措手不及的慌乱。他几乎是冲出来的，店门上的风铃被他撞得叮当乱响。“知意！
你怎么在这儿？”他跑到我面前，气息有些不稳，想去拉我的手。我躲开了。我慢慢地，
慢慢地弯下腰。捡起雪地里那个沾湿了的药袋。我直起身，拍了拍袋子上的雪水，
然后抬头看他。雪花落在他浓密的睫毛上，他还是那么好看，好看到让我心碎。我抬起手，
开始比划。很稳，一点都没抖。【我没事。刚复查完，路过。雪太大了，想进去买杯热饮。
】我指了指咖啡馆，又指了指自己。【看到你们在，就没打扰。】我的目光掠过他，
看向还僵在窗边的苏念晴。对她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然后我又看向沈聿辰，
继续比划：【天冷，快回去吧，别让念晴等久了。我这就回家。】比划完，
我没再看他是什么表情，也没等他的回应。攥紧了我的药袋，转身就走。雪更大了，
密密麻麻地砸下来。而我的心里，也刚刚经历了一场地震，现在只剩下一片死寂的废墟。
2我对着镜子，往脸上扑了点腮红。脸色太差了，白得跟鬼一样。今天是我生日，
沈聿辰说在家庆祝，苏念晴也会来。心脏有点闷疼，我吞了颗药。还能过几个生日？算了，
不想了。沈聿辰回来得挺早，还拎了个蛋糕。苏念晴跟他前后脚进门，
手里提着大大小小的袋子。“知意，生日快乐！”她笑着过来抱我，声音还是那么甜。
可我闻到她身上有沈聿辰常用的那款须后水的味道。很淡，但我鼻子灵。饭桌上，菜挺丰盛，
都是我爱吃的，但气氛怪怪的。沈聿辰不停地给我夹菜，苏念晴则一直说笑话，
试图活跃气氛。他俩偶尔会交换一个眼神，快得几乎抓不住，但我看见了。
那是一种带着心虚的默契。“来，拆礼物！”苏念晴把一个漂亮的纸袋推到我面前。
眼睛亮亮的，“知意，你肯定喜欢！”是顶级品牌的颜料套装，很贵。
我笑着对她比划【谢谢，太破费了】。我打开盒子，彩色颜料管排列得整整齐齐。
可当我拿起上面那层泡沫板，准备看看下面还有什么时，我的手停住了。泡沫板底下，
颜料管旁边，安静地躺着一根头发。不是苏念晴头发的长度，像男生。我手指顿了一下，
然后若无其事地把泡沫板盖回去。沈聿辰的礼物是一个最新款的数位板，
比我现在用的那个高级很多。他有点紧张地看着我：“试试看，手感怎么样？”我拆开包装，
拿出数位板。黑色的保护壳，很酷。我打开保护壳，想看看屏幕。就在保护壳内侧，
靠近边缘的地方。有一小块不明显的玫红色痕迹，像是不小心蹭上去的口红印。
我抬头看向苏念晴。她今天涂的，就是这个颜色的口红。我的心像是被冰碴子填满了，
又冷又刺。但我脸上居然还能挤出笑。我对着他们比划：【很棒，我很喜欢。谢谢你们。
】沈聿辰好像松了口气。苏念晴盯着我，眼神有点复杂。我放下数位板，
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两个礼物盒子。一个给苏念晴，里面是我织了很久的羊绒手套，针脚很密。
另一个给沈聿辰，是一对情侣马克杯。一个上面印着“辰”，一个印着“意”。
我把印着“辰”的杯子递给沈聿辰。他接过去的时候，手指碰到我的手，冰凉的。
他的手在抖，差点没拿住杯子。我看着他，用手语慢慢比划。【天冷了，用这个喝热水，
暖和。】苏念晴看着那个印着“意”的杯子，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她猛地站起来，
椅子腿划出难听的声音。“我……我去下洗手间。”她几乎是跑着离开的餐桌。
沈聿辰看着她的背影，又看看手里的杯子，脸色难看得很。3半夜，心脏跳得乱七八糟，
憋得我喘不上气。止痛药吃完了，我得找片安眠药，不然明天脸色更没法看。沈聿辰睡得沉，
打着鼾。我摸黑下床，脚底冰凉。药箱在书房抽屉里，书房乱糟糟的。我拉开抽屉，
药箱被几本旧书压着。我把书搬开，最底下露出一个熟悉的硬皮本子。是沈聿辰的素描本。
有好几年没见他画过了。刚在一起那会儿，他穷学生一个。
最大的浪漫就是给我画“未来的家”。他说，知意，等我有钱了，按这个给你盖真的。
那时候，他眼睛里有光。我鬼使神差地把本子抽了出来。就突然看看，看看以前的梦。
前面几页，果然是那些“家”。歪歪扭扭的线条，旁边还有标注。
“这里是知意的画室”、“这里种她喜欢的向日葵”。我手指摸过那些铅笔印，
心里酸得冒泡。往后翻，画风慢慢变了。房子少了，开始出现我的侧脸，我画画时的背影。
他以前总说，我安静的样子最好看。我看着那些画，
好像又闻到了那时候空气里廉价的颜料味和他身上的肥皂香。再往后翻。我的手停住了。
纸上的人不是我。是苏念晴。一张，两张，三张……越来越多。苏念晴大笑的样子。
苏念晴生气瞪眼的样子。苏念晴靠在沙发上睡着的样子。画得比我那些细致多了，
连她眼角那颗小痣都点得清清楚楚。空白的地方，写满了字。“念晴今天笑了三次，
太阳都没她亮。”“她跟客户吵架了，眼圈红红的，我看着难受。”“她睡着了像只猫，
真想摸摸她的头发。”“和知意在一起越来越闷，连吵架都吵不起来。念晴不一样，
她有血有肉。”“我完了。我好像爱上念晴了。”“对不起知意。但我不能再骗自己，
也骗不了你了。”最后一行字，墨迹很新，就写在前两天。我拿着本子的手开始抖，
控制不住地抖。浑身的血好像一下子冲到头，又一下子凉透。心脏猛地一抽，
尖锐的疼窜上来，我差点跪在地上。我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背，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眼泪疯了似的往外涌，糊得我什么都看不清。喉咙里像堵了一大团棉花，又腥又涩。我忘了，
其实我不用憋着。我是个哑巴，我连哭出声都做不到。原来他说的“闷”，是这个意思。
原来他眼里的光，不是没了。是照到别人身上去了。那些对我小心翼翼的敷衍。
那些心不在焉的拥抱。那些越来越少的回家吃饭。全都有了解释。我把本子合上，
边缘被我捏得变了形。我把它按原样塞回抽屉最底下，用那些旧书压好。
我用手背狠狠擦掉脸上的眼泪，擤了把鼻涕。回到卧室，沈聿辰翻了个身，
嘟囔了一句：“念晴……别闹……”我躺在床的另一边，背对着他，睁着眼睛直到天亮。
枕头湿了一大片。4半夜，手机**像催命一样响起来。“念晴？……什么？你别怕！
站在原地别动！我马上到！”他掀开被子就往下跳，手忙脚乱地穿衣服。我打开床头灯，
看着他，他脸色发白，全是着急。我用手语问他：【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念晴被盯上了！上次那帮人的同伙！在路上堵她！”他裤子拉链卡住了，他暴躁地扯着。
上次……那件事像根刺，一直扎在我心里。那年我们十六岁，放学路上被几个混混拦住。
他们想把我往巷子里拖。苏念晴扑上来，又踢又打，让我快跑。我没用，吓得腿软，只会哭。
最后苏念晴被他们拖走了。等我带着人跑回来，只看到她衣衫不整地躺在垃圾堆旁边，
眼神空洞。从那以后，她就变了。开朗少了，夜里经常尖叫着惊醒。我这辈子都欠她的。
所以沈聿辰和她……我没资格怪她。我拉住沈聿辰的胳膊，快速比划。【太晚了，危险。
不能先报警吗？让警察去。】他猛地甩开我的手，力气很大，我撞到床头柜上，
胳膊肘一阵酸麻。“报警？等**比划清楚，念晴就完了！”他眼睛通红，指着我的鼻子。
“林知意，你忘了她是因为谁才变成这样的？啊？要不是为了护着你这个哑巴，
她能惹上这些畜生？你现在跟我说报警？”他的话像把刀子直接捅进我心窝里，还拧了一圈。
我没忘。我一天都没敢忘。我怎么可能会忘。他没再看我，拉好拉链，抓起车钥匙就冲出门。
门“砰”一声砸上，震得墙皮都在掉。**着床头柜滑坐到地上，心脏一抽一抽地疼。
我张大嘴喘气，却吸不进多少空气。不行，苏念晴不能出事。她已经因为我毁了一次。
我哆嗦着找到手机，叫了辆车，套上外套就跟踉跄跄跑下楼。车开到苏念晴说的那个路口，
远远就看到警灯在闪。几个人围着。沈聿辰的车歪歪斜斜停在路边。我付了钱，下车跑过去。
苏念晴整个人埋在沈聿辰怀里，哭得浑身发抖。沈聿辰紧紧抱着她，一只手不停拍她的背。
嘴唇贴在她头发上，不停地说：“没事了没事了，我来了，别怕。”我走过去，
想看看苏念晴怎么样了。沈聿辰抬头看见我，眼神一下子变了，不是惊讶，是厌恶。
“你来干什么？”他声音冷得能结冰。我比划着解释：【我担心念晴……】“担心？
”他打断我，把苏念晴护得更紧，好像我是什么病毒。“你是来看笑话的吧？看看她有多惨？
”苏念晴在他怀里轻轻摇头，带着哭音说：“聿辰，别这么说知意……”“我说错了吗？
”沈聿辰盯着我，“林知意，你看清楚！如果不是为了保护你，念晴怎么会变成这样！
怎么会一次次被这些**盯上！你除了会连累她，还会干什么？你离她远点就是对她好了！
”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雪好像下进了我脑子里。把一切都冻住了。5我蹲在雪地里，
看着地上摔碎的手机屏幕。里面映出我扭曲的脸，沈聿辰的骂声还在耳朵边嗡嗡响。
“你除了会连累她，还会干什么？”苏念晴在他怀里小声啜泣，也没再看我一眼。
心脏疼得像是要裂开，但我没晕过去。我慢慢站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雪。没看他们，
转身走到路边，拦了辆出租车。司机从后视镜里看我：“姑娘，你没事吧？脸色这么差。
”我摇了摇头，把地址给他看。是我和沈聿辰的那个“家”。一路上，我没哭。
眼泪好像在那天晚上看素描本的时候流干了。回到家，屋子里空荡荡的。我走进卫生间，
打开灯。镜子里的女人脸色惨白，头发被风吹得乱七八糟。
嘴角还沾着点不知道什么时候蹭上的脏东西。真狼狈。我拧开水龙头，用冷水泼了把脸。
水很冰，激得我打了个哆嗦。从药瓶里倒出最后几颗心脏药，混着冷水吞下去。
药片卡在喉咙里，有点恶心。我走到卧室，打开衣柜。我的衣服不多，只占了一个小角落。
沈聿辰和苏念晴的衣服倒是挂在一起，挨得很紧。因为我们一直很要好，
所以念晴经常过来住。我把自己的衣服一件件拿出来，叠好，放进一个小行李箱。
几件换洗的，我常用的画笔和颜料，还有那本厚厚的素描本。我坐在床边，
低头看着手腕上那根褪了色的情侣手绳。沈聿辰也有一根，他早就不戴了，说上班不方便。
我把它解下来，放在他那边的枕头正中间。很显眼，他一回来就能看到。
然后我拿出平板电脑，点开沈聿辰的聊天框，打字。“我出去散心，勿念。”发送。
又点开苏念晴的聊天框，打一样的字。“我出去散心，勿念。”发送。
我把电话卡从碎掉的手机里取出来，扔进了垃圾桶。用平板连上网络，叫了辆车。车来了，
我拎着行李箱。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我住了五年的地方。
玄关上还摆着我和沈聿辰笑得很傻的合照。我关上门，没回头。
车直接开到了城郊的那家临终关怀医院。很安静，空气里有消毒水的味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