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前一周，我妈递给我一份《婚礼招商计划书》。父亲牵手费八万八，母亲致辞六万六。
敬茶改口另算十万，甚至为不成器的弟弟，单列了“五分钟项目推介”的价码。
她说：“养你这么多年，该回本了。”“现在到了最关键的投资回收期。来的都是人脉，
都是资源！这场婚礼，必须把价值最大化。”我看着她精打细算的嘴脸，
笑着打开了隐藏的摄像头。“妈，您的主场到了，可别演砸。”1婚期定在三个月后，
我和顾川忙得脚不沾地。我妈赵金花和我爸**说要从老家过来帮忙时，
我心里其实偷偷松了口气。顾川家里条件好，亲戚也多，婚礼筹备的事一桩接一桩。
我嘴上说着不用，可夜深人静的时候，也会忍不住想：要是妈妈能来，像别人的妈妈那样，
拉着我的手说说婚纱选什么样，叮嘱我结婚后要怎么做，哪怕只是唠叨几句，也好。
到底还是渴望的。渴望在这场人生最重要的仪式里，能像别的女儿一样，
得到父母真心的祝福和参与。他们到的第一天，风尘仆仆。我妈一进门就打量我们租的房子，
眉头皱着：“这客厅这么小？”我爸倒是说了句：“收拾得挺干净。”晚上我做了几个菜，
我妈尝了口我炖的汤，难得没挑刺，只说：“盐放少了。”然后低头喝了好几勺。
客厅的灯光暖黄，顾川陪我爸聊着天，我妈坐在我旁边。我心里那点坚冰悄悄化开了一角。
也许，这次会不一样？也许，在婚礼这件事上，他们终于能放下那些算计，
就只是作为我的父母，为我高兴一次？第二天晚上，
我妈神秘兮兮地从包里掏出一个硬壳文件夹。“小芙，来，看看这个。”我疑惑地翻开。
《关于陈芙女士与顾川先生婚礼项目的招商合作计划书》我脑子嗡了一声，以为自己看错了。
我继续往下翻。
改口：父母各100000元弟弟陈磊创业项目推介：50000元我捏着纸的指尖冰凉。
抬头看向我妈，她正一脸期待地看着我，我爸在一旁端着茶杯，神色严肃。“妈，
”我声音干涩，“这是什么意思？”“什么意思？”我妈眉毛一挑，
像是觉得我问了个蠢问题。“这不明摆着吗？你结婚，是我们家这么多年最大的项目，
现在到了最关键的投资回收期！必须把每一分价值都最大化！”“项目？最大化？
”我把文件夹往桌上一扔，“所以我的婚礼，在你眼里就是个招商会？
我就是个用来回本的产品？”“你怎么说话呢！”我爸把茶杯重重一磕。
“我们辛辛苦苦培养你这么多年，投入了多少心血和钱？现在你找了这么好的人家，
婚礼上那么多有头有脸的客人，不正是一个给你弟弟铺路、给家里亲戚拓展关系的好机会吗？
这是双赢！”“双赢？”我气笑了，“赢的是你们，赢的是陈磊，那我呢？我的婚礼呢？
”“你的婚礼怎么了？”我妈嗓门高了起来，气得脸红脖子粗。
“我们这不是在帮你办得风风光光吗？到时候全场都知道你是有娘家撑腰、有弟弟有出息的，
你婆家敢看不起你？我们这都是为你好！”“为我好就是把我的人生大事标上价码？
为我好就是让我在婚礼上卖我弟弟的创业项目？妈，我是要结婚，不是要开招商发布会！
”“陈芙！”我妈把文件夹摔在我身上，“你别不识好歹！我把你养这么大，供你读书，
让你有今天，你回报家里不是天经地义吗？你这当姐姐的就不能有点奉献精神？”奉献精神。
又是这个词。原来在我人生最重要的时刻，在她眼里，
我依然只是那个可以用来给弟弟垫脚、可以榨取价值、并且必须无私奉献的工具。
“如果我说不呢？”我妈愣了一下，脸色彻底沉下来，眼神凶狠。“不？”“请帖，
我们已经按照这份计划书里筛选好的发出去了。婚礼酒店，我们也以家长的身份，
初步沟通过一些合作细节。”她盯着我的眼睛：“这婚，你想按自己的意思结？门都没有。
”“你必须给我按计划来。你弟的前途，就靠你这婚招商了！”2我妈那些话，
像针扎破了我最后一点对家庭的幻想。我气得发抖：“你们凭什么替我做决定？
凭什么私自发请帖？那是我的婚礼！”“你的婚礼？”我妈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重新坐下，
翘起二郎腿。“没有我们，哪来的你？没有我们培养，你能有今天？”“陈芙，我告诉你，
从你出生起，你的一切都是我们这个家的资产！现在资产要变现了，当然得听董事会的安排！
”“董事会？”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们家什么时候成公司了？我是人，
不是你们的资产！”“少跟我扯这些没用的！”我妈不耐烦地挥手，
“现在摆在你面前就两条路：一，乖乖配合，把这场婚礼招商办好，大家面上都好看，
你还是我女儿；二，你非要拧着来——”她顿了顿：“那我就去你未来婆家，好好说道说道。
说说你是怎么个不孝法，怎么联合外人来欺负自己爹妈弟弟的。我看顾川他们家，
还要不要你这个不懂事的儿媳妇！”她知道顾川是我的软肋，知道顾川父母都是体面人，
最看重名声和家庭和睦。“金花，话别说这么绝。”我爸终于放下茶杯，开口了。“小芙啊，
你也别怪你妈说话难听。咱们家的情况你也知道，你弟弟眼看着要立业，
缺的就是人脉和机会。你这婚礼，来的可都是顾川那边的贵客，稍微引荐一下，
说不定就能改变你弟弟的命运。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所以，为了陈磊的机会，
我的婚礼就该变成一场生意？”我爸皱着眉，“话不能这么说，这是互惠互利。你弟弟好了，
咱们家好了，以后不也能给你撑腰吗？你嫁过去，娘家有实力，你腰杆也硬不是？
”又是这套逻辑。为了弟弟，为了家，我自己的意愿永远可以被牺牲，可以被忽略。
我突然想起几年前高考出分那个夏天。我考得不错，
能报一所一直向往的南方沿海城市的重点大学。我激动地把志愿表拿给我妈看，
规划着未来的大学生活。她只看了一眼，就把表格扔在桌上。“跑那么远干什么？
一年到头回不了几次家，路费多贵！”“我给你选好了，就报本市的师范。离家近，
周末还能回来帮你弟补习功课。你弟弟马上初三了，正是关键时候，
你这个当姐姐的不得多上心？”我争辩，我哭求，我说那是我的梦想。
我妈一巴掌甩在我脸上：“梦想？梦想能当饭吃？能帮你弟考上重点高中？
这个家谁最重要你心里没数吗！”最后我的志愿被改成了本市那所普通的师范大学。
我弟后来也没考上重点高中，我妈花了三万块“赞助费”把他塞了进去。而那三万块，
有将近两万。是我那个暑假打了整整两个月工，本来想给自己买台新电脑的钱。“小芙，
你也别觉得委屈。”我妈的声音把我从回忆里拉回来，
她施舍一样跟我说：“我们也不是白要你的。等招商成功，你弟弟项目拉到了投资，
家里好了，还能亏待你？到时候让你弟给你包个大红包！”我看着她理所当然的脸，
看着我爸沉默却默许的表情，突然连争吵的力气都没有了。他们根本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请帖，真的都发出去了？”“那还有假？”“名单都是你爸精挑细选的，
都是有实力、有资源的潜在投资人。酒店那边我们也打过招呼了，
会场布置可以留出赞助商展示区。”她语气兴奋：“闺女，你听妈的，这次运作好了，
咱家可就真翻身了！你弟的前途，就在你这婚礼上了！”我爸也在一旁点头：“小芙，听话。
一家人，总要互相扶持。现在家里需要你出力，你就当是为这个家做最后一次大的贡献。
”最后一次大的贡献。“好，”我说，“就按你们的计划来。”3两人满意地走了。
回到我和顾川的卧室，关上门，世界安静下来。窗外的霓虹灯光透进来，
在地板上投下模糊的光影。我背靠着冰凉的门板，缓缓滑坐到地上。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我掏出来，是陈磊发来的微信语音。“姐！我刚听妈说了，
你同意了啊！太好了！我就知道姐你最疼我了！”“我跟你说姐，
我那个共享智能充电宝的项目，商业计划书我都优化好几版了，
就差一个在高端场合露脸的机会！““你婚礼上那些老板、领导，那可都是精准客户啊！
到时候你帮我引荐引荐，不用多，就牵个线，后面我自己来！”“对了，
我让朋友帮我做了个特别酷的推介视频，到时候就在你们婚礼大屏上放，就五分钟，
不耽误你仪式！效果绝对炸！姐，你可千万跟姐夫那边说好啊，把那段黄金时间留给我！
”“等我公司这轮融资到位，上市了，我第一个给你和姐夫包个大红包！不，送你们股份！
到时候你们就等着分红吧！”一条接一条的语音，充满了对未来的美好畅想。
他甚至没问一句“姐，这样你为难吗？”或者“姐夫家里会不会不高兴？”。在他的认知里，
我的婚礼为他提供资源，是天经地义的事。就像小时候，我的零食、我的玩具、我的时间，
只要他想要，我就该给。我握着手机，指尖冰凉。另一端陈年的记忆涌了上来。
那是工作第一年，我终于有了自己的收入，不用再像大学时那样紧巴巴地计算每一分钱。
我用了小半年时间，省吃俭用，终于攒够了买一台专业绘图笔记本的钱。
我兴冲冲地把钱取出来，厚厚一沓，小心地装进信封，藏在抽屉最深处，
想着周末就去把它带回家。结果那天晚上，我妈打来电话。“小芙啊，
妈妈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你弟弟不是想报‘华尔街菁英训练营’嘛，费用挺高的，要两万八。
家里一时周转不过来，你看你那边，能不能先挪一点给弟弟用用？他前途要紧啊！
”我捏着电话，为难地开口：“妈，我也刚工作，没什么钱。”“你怎么会没钱？
”我妈的声音立刻拔高了，“你不是都转正了吗？一个月好几千呢！少买两件衣服，
少吃点零食不就省出来了？你弟弟这可是正事！耽误不得！”“那训练营……”我试图挣扎，
又被她打断。“什么训练营不训练营的，反正对你弟有好处，你明天把钱打过来。对了，
要现金，你弟着急交。”电话被挂断了。我坐在床边，看着那个信封坐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我还是去银行取了钱，按照我妈给的账号转了过去。后来我才从亲戚那里听说，
我弟根本没去上什么训练营。他用那笔钱，加上我爸补贴的，
买了一双**版、价值近万的联名球鞋。他穿着那双鞋在朋友圈晒了好几天，
配文是：“男人，就要对自己好一点。”这时，手机又震动了一下。还是陈磊，
这次发的是他那份“商业计划书”的封面。“姐，你先看看！有不明白的问我！
一定要帮我跟姐夫那边敲定时间啊！爱你哟！”后面跟着一个呲牙笑的表情包。
我又恶心又疲惫。“好，小磊。姐知道了。”“你放心，你的视频，姐一定让你在婚礼上，
好好放。”4接下来的几天，我像个最配合的演员，父母递来修改后的招商计划书，
我就认真看，甚至还能提出点意见。“妈，弟弟这个推介视频时间，放在敬酒前会不会更好？
那时候大家比较放松，接受度高。”我妈眼睛一亮，拍了下大腿：“对对对！小芙你说得对！
还是你脑子活！就放敬酒前！”“还有这个亲友展示台，”我继续道，“签到处人流大，
但停留时间短。不如在宴会厅入口两侧也设几个，价格可以定高一点，
针对那些真想拓展人脉的亲戚。”我爸在一旁听了，连连点头，
看我的眼神充满了“这女儿终于开窍了”的欣慰。“小芙考虑得周到。
这事我跟你三叔、小舅他们通个气，他们肯定感兴趣。”他们越满意，
提的要求就越发变本加厉。我妈开始盘算酒席座位：“主桌肯定要留给你王伯伯，
他儿子是发改局的，李总那边也得安排个好位置，他手里项目多，咱们家这些亲戚，
就往后靠靠，反正都是自己人，不讲究。”我爸则琢磨起顾川家的资源：“小川啊，
听说你二叔是做进出口的？你看能不能在婚礼上，安排个环节，
让你二叔简单讲讲当前外贸形势？这对我们本地企业很有启发嘛！”顾川脸色有些为难，
看向我。我轻轻拉了下他的手：“爸，妈，这些细节我们再慢慢商量，一步步来，别急。
总归要让各方都满意才行。”“对对对，还是小芙稳得住！”我妈笑逐颜开，
彻底放松了警惕。周五晚上，他们说要家庭聚餐，早早出了门。顾川公司加班，
家里只剩下我一个人。我把一个微型摄像头嵌进了床头里。另一个粘在了客厅电视柜背面。
录音笔我放进了自己日常背的通勤包内侧口袋，确保麦克风朝外。做完这些，我坐回书桌前，
打开笔记本电脑。我把手机里拍摄的计划书照片、和陈磊的聊天记录以及父母的对话，
逐一导入。**在椅背上，闭上眼。脑海里闪过这些天的画面：我妈得意的脸，
我爸算计的眼神，陈磊理所当然的语音，那份荒诞到极点的计划书，那些被改写的志愿，
那些被轻易夺走的积蓄和梦想……他们亲手把我推到悬崖边，
告诉我跳下去是“为家里做贡献”。好啊。那不如，我们一起下去看看。
我找到其中一个联系人，发了条消息过去：“东西准备好了。按计划进行。
”对方秒回：“收到。等你信号。”我在黑暗里静静地坐着，坐了许久。点开家庭微信群，
里面我妈刚发了一张和他们今晚其乐融融的合影。我打字：“爸妈，玩得开心。
婚礼的事你们放心，我会全力配合的。”我妈回了个大笑的表情：“还是我闺女懂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