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姜殊薇，曾经的吏部尚书独女，如今的破落户。
墙倒众人推，连京城最有名的官媒张婆都敢上门，想把我推进火坑，好去邻居家那新贵的李侍郎府上领赏。
她唾沫横飞，说那王家二郎是文曲星下凡，前途无量，配我是绰绰有余。
她意有所指，说我年岁不小，再拖下去，就只能给隔壁的李侍郎当填房。
她以为我还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大**，几句威逼利诱就能让我乱了分寸，点头认命。
她不知道，我爹倒了，但姜家的底子还在。
她更不知道，在她踏进我家门槛之前，那王家二郎连他祖上三代欠了几笔赌债，我都已经查得一清二楚。
茶很香，局是我设的。
今日，我不仅要让她把吃下去的银子吐出来，还要让她亲手把这门“天大的福气”，送给真正需要它的人。
张婆进门的时候，我正在修剪一盆君子兰。
那是我爹留下的，也是这宅子里，为数不多还值点钱的东西。
她穿一件酱紫色遍地洒金的褙子，手上戴着两只明晃晃的金镯子，走一步，环佩叮当。
派头比我这个正经的尚书**还足。
“哎哟，我的姜大**，您可真是好雅兴。”
她那把嗓子，像是被滚油燎过，又尖又亮，震得我耳朵嗡嗡响。
我没回头，只是用剪子“咔嚓”一声，剪掉一片枯黄的叶子。
“张媒婆大驾光Kug，有失远迎。”我的声音很平，听不出喜怒。
丫鬟青竹端了茶上来，是最次的茉莉花碎。
搁以前，这种茶是用来给下人漱口的。
张婆的眼角抽了一下，但脸上那副笑，像是用胶水粘上去的，半点没掉。
“大**说笑了，什么媒婆不媒婆的，叫我张嫂子就成。”
她自顾自地在下首的椅子上坐下，金镯子在桌角上磕了一下，发出刺耳的声响。
“今儿我来，是给大**您道喜的。”
她从袖子里掏出一方绣着鸳鸯的帕子，夸张地扇了扇风。
“天大的喜事！”
我终于转过身，看着她。
我没说话，就那么看着她。
我爹还在的时候，教过我看人。
他说，一个人心里有鬼，眼神就会飘。想骗人，话就会说得特别满，不留余地。
现在的张婆，两样都占全了。
她被我看得有点发毛，干笑了两声。
“大**，您也是知道的，我这张嘴，在京城里，那可是出了名的铁口直断，从我手里撮合的姻缘，就没有不美满的。”
“我这儿有个后生，那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人品，好相貌，好才学。”
她一口气说了三个“好”，跟卖猪肉的吆喝似的。
“城南王家的二郎，您听过没？”
我端起茶杯，用杯盖撇了撇浮沫。
“没听过。”
张婆像是就等我这句话，身子往前一倾，声音都高了八度。
“哎哟！那您可真是养在深闺人未识了！”
“这王二郎，年方二十，去年刚中了举人，一手文章写得是花团锦簇，连国子监的夫子都夸他是‘文曲星下凡’！”
“长得那叫一个盘正条顺，走在街上，小姑娘们都偷偷拿眼瞧他呢！”
“最要紧的是，这后生啊，品性纯良，孝顺父母，友爱兄长，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孝子贤孙！”
她一口气说完，端起茶杯猛灌了一口，像是渴得不行。
我知道，她是心虚。
说的谎越多，嘴巴就越干。
青竹站在我身后，捏着衣角的手，指节都发白了。
我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示意她，别慌。
“听上去，确实是门不错的亲事。”我淡淡开口。
张婆眼睛一亮，以为有戏，立马接话。
“何止是不错！简直是天赐良缘！”
“大**，您听我一句劝，咱们姜家现在……不比从前了。”
她终于图穷匕见了。
声音压低了，带着一股子假惺惺的怜悯。
“您年纪也不小了，这门亲事要是错过了，以后……怕是难了。”
“那王二郎说了，不图咱们姜家的家财，就图您这个人，图您是尚书之女，知书达理。”
“这等于是您什么都不用出，白捡一个前途无量的举人相公，这福气，您说，上哪儿找去？”
她盯着我，眼神里带着势在必得的算计。
她觉得，我已经走投无路了。
一个家道中落、年过十八还未出嫁的女子，能有什么选择？
她以为，她拿捏住了我的命脉。
我笑了。
拿起剪刀，又剪去一片叶子。
“听张嫂子这么一说，这福气确实不小。”
“只是不知道，您说的福气……”
我顿了顿，抬起眼，迎上她的目光。
“……是指哪一件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