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夜深沉。
将军府偏厢，烛火摇晃。
少年被扔在榻上，伤口渗血，浸透单衣。
我端着药碗进门，便见他正试图用牙齿咬断腕上残余的铁环——那铁环勒得太深，血肉模糊。
“别动。”我皱眉，俯身扣住他手腕。
少年抬眼，声音哑得几乎听不见：“……疼。”
“知道疼就乖一点。”我蘸了药，一点点清理血污，动作轻得不像传说中“一箭封喉”的女罗刹。
烛火映着他锁骨，那枚铁环被斩断，却留下一圈紫黑淤痕，像被谁用唇烙下的吻痕。
我指尖微顿，忽而开口：“萧无咎，你恨吗？”
少年垂睫，嗓音里带着笑，却冷得渗人：“……恨谁？”
“恨我，”我抬眼，“今日射穿你肩胛那一箭，是我放的。”
萧无咎偏头，目光落在我脸上，眼底像有暗潮涌动。
良久，我轻声道：“那便恨着吧。”
“总得有人记住，”他顿了顿，眼尾朱砂在灯下像一滴将坠未坠的血，“——我是怎么活下来的。”
我心口一窒。
我忽然伸手，覆在他眼睛上。
掌心被睫毛扫过，痒而烫。
“萧无咎，”我嗓音发哑，“从今日起，你不必再跪。”
“我教你握剑，教你杀人，教你——把刀尖对准那些让你跪的人。”
“但有一条，”我俯身，贴着他耳廓，一字一顿，“没我的允许，不准死。”
少年喉结滚了滚，在黑暗中，轻轻“嗯”了一声。
烛火噼啪一声，爆了个灯花。
我收回手，起身欲走，却听身后少年忽然开口：
“……名字。”
我回头。
少年半张脸陷在枕上，声音低哑：“……给我个名字。”
我愣住。
上一世，他从未向我讨要过任何东西。
我走回榻前，指尖蘸了药汁，在他腕侧写下一个字——
“咎。”
“萧无咎，”我低声道，“这是你自己的名字，谁也夺不走。”
少年盯着那道墨迹，眼底枯井终于泛起一圈圈涟漪，像春雪初融。
……
门外，雪落无声。
我合上门，背脊抵住廊柱，仰头望天。
我想起上一世，自己万箭穿心时，他抱着我，在城楼上哭到失声。
那一日，他腕上也有同样的铁环痕，勒进血肉，像永远无法愈合的枷锁。
——原来我们早在十年前，就互相给了对方一把刀。
只是这一回，我要把刀尖，对准命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