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庭之上，空气凝滞如冰。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原告席那个男人身上。
陆衍。
一个在车祸中同时失去妻子和五岁女儿的男人。
今天，是宣判的日子。
肇事者，沈若薇，一个二十出头的富家千金，醉驾，超速，撞飞了人行道上正在散步的母女。
证据确凿。
所有人都以为，这将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审判。
然而，陆衍站了起来。
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黑西装，身形消瘦，却站得笔直。
“我请求，补充一份证据。”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法庭。
审判长皱了皱眉，看向他。
被告席上，沈若薇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耐烦，仿佛在嫌他浪费时间。她的父母，坐在旁听席前排的沈国栋夫妇，则是一脸的沉稳，似乎早已预料到了一切。
陆衍的律师，张伟，猛地拉了一下他的衣袖，脸上全是错愕和不解。
“陆衍，你疯了？我们已经……”
陆衍没有理他。
他只是平静地将一个牛皮纸袋，递交给了法警。
“这是我搜集到的，关于被告沈若薇长期患有严重间歇性精神障碍的证明。”
一句话。
满庭哗然。
“什么？”
“他……他在说什么？”
“为杀害自己老婆女儿的凶手辩护？他是不是疯了？”
旁听席瞬间炸开了锅。闪光灯疯狂地闪烁，记者们像是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将镜头死死对准陆衍那张没有表情的脸。
张伟律师彻底懵了，他看着陆衍，嘴巴张了又张，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算什么？
临阵倒戈？
被告席上，一直百无聊赖的沈若薇也愣住了，她不敢置信地看向陆衍。
她的律师团队更是面面相觑。
他们准备了无数套说辞，花重金请了最好的专家，就是为了往精神问题上靠，以求脱罪。
可他们没想到，最有力的一份证据，竟然来自受害者家属。
沈国栋夫妇对视一眼，眼底深处的沉稳终于有了一丝裂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惊诧和审视。
审判长敲响法槌，维持秩序。
“肃静！”
法警将文件呈上。
里面是一沓厚厚的资料。
有沈若薇从小到大的心理咨询记录，有她在国外留学时因为情绪失控被强制送医的报告，甚至还有她社交媒体上那些充满暴力和毁灭倾向的言论截图。
每一份，都指向一个结论。
沈若薇，精神状态极不稳定。
法庭再次陷入死寂。
这次的寂静，比刚才的喧哗更加令人窒息。
没有人能理解陆衍的行为。
人们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鄙夷、愤怒和不解。
那个男人，在众人眼中，仿佛成了一个为了钱出卖妻子和女儿性命的小人，一个毫无尊严的懦夫。
“一定是沈家给了他一大笔钱！”
“畜生啊！老婆女儿的命就这么卖了？”
“这种人怎么不去死！”
窃窃私语声如同毒蛇，缠绕在陆衍周围。
但他依旧站得笔直。
脸上没有痛苦，没有悲伤，甚至没有愤怒。
只有一片死水般的平静。
仿佛被议论的，根本不是他。
审判长仔细看完了所有文件，又与陪审团紧急商议。
最终，他拿起法槌，神情复杂地看了陆衍一眼。
“鉴于原告方提供的最新证据，经合议庭评议……”
他的声音在法庭里回荡。
“被告沈若薇，在肇事时处于精神障碍发作期，不具备完全刑事责任能力。”
“现判决，被告沈若薇无罪释放，但需强制送入精神病院接受治疗，直至专业医疗机构评估其完全康复为止。”
“砰！”
法槌落下。
尘埃落定。
沈若薇的脸上绽放出狂喜的笑容，她几乎要跳起来。
“爸！妈！我没事了！”
沈国栋夫妇也长长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胜利者的微笑。
张伟律师颓然坐下，他看着陆衍的背影，感觉自己二十多年的职业生涯，都在今天成了一个笑话。
记者们蜂拥而上，将话筒和镜头对准陆衍。
“陆先生，请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沈家给了你多少钱，让你做出这样的决定？”
“你对得起你死去的妻子和女儿吗？”
陆衍没有回答。
他缓缓转过身，穿过愤怒而鄙夷的人群。
他的目光，越过所有人，落在了那个正在庆祝的女孩身上。
沈若薇也注意到了他的视线。
她脸上的笑容一僵，随即换上了一副轻蔑而挑衅的表情。
仿佛在说：看，你奈我何？
陆衍的嘴角，似乎微微动了一下。
那是一个极其细微的弧度，快到让人无法捕捉。
然后，他转身，一步一步，走出了这个让他失去一切，又亲手埋葬了正义的地方。
法庭外，阳光刺眼。
陆衍抬起头，眯了眯眼睛。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部老旧的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很快接通。
“喂。”
“是我。”陆衍的声音依旧平静，“第一步，完成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陆总，一切都已准备就绪。”
“好。”
陆衍挂断电话，将手机放回口袋。
他看着远处车水马龙的城市，眼神空洞而深邃。
结束了？
不。
一切，才刚刚开始。
他的目光穿过喧嚣，仿佛看到了精神病院那高高的围墙。
沈若薇，好好享受你用我妻女的命换来的“自由”吧。
当你以为逃出生天的时候，真正的地狱，才会为你敞开大门。
陆衍转身，没入人海。
背影孤寂，却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寒意。
没有人看到，在他转身的瞬间，一滴滚烫的泪，从他眼角滑落，瞬间蒸发在空气里。
就好像，从未出现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