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宁在辞职信上不假思索签下自己名字的时候，平静的像在处理一份再普通不过的文件。
十年了，她在“顾氏集团总裁特助”这个职位上待了整整十年，从二十三岁到三十三岁，
从青涩到如今业界闻名的“金牌特助”。而现在，她用黑色签字笔在纸面上划下最后一笔，
像是在人生里划下一道分界线。“顾总，这是我的辞职信。”她的声音平静得不像话，
就像在报告今天的会议安排。顾衍之从成堆的文件中抬起头，眉头微蹙。
他今天穿的是她三年前为他挑选的那套深灰色西装，配的也是她选的蓝宝石袖扣，
那是他三十岁生日时她送的礼物，但他大概早已不记得出处。“理由？
”他的目光扫过辞职信，停留在她脸上。那是一张他看了十年的脸，
从初入职场的素净到如今的精致干练，唯一不变的是她看他时眼中永远有的那抹光。现在，
那抹光不见了。“个人发展需要。”简宁给出标准答案，同时递上另一份文件，
“这是交接清单，所有正在进行中的项目、您的日程安排、各个项目的商务联系人，
以及各部门的汇报线，都梳理清楚了。”顾衍之接过那份厚达二十页的清单，翻了几页，
眉头皱得更深。这确实是一份无可挑剔的交接文件，
连他每天早晨必须喝的咖啡要加多少毫升奶这种细节都列在其中。
“公司正在筹备上市的关键期，你这个时候离开不合适。”他的语气是惯常的命令式，
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感，“有什么要求可以提，薪资、职位，都可以谈。”简宁轻轻摇头，
嘴角勾起一丝几乎看不见的弧度。十年了，他总是这样，认为一切都可以用条件交换，
包括她的时间、她的才华、以及她的...感情。“顾总，我已经决定了。
”她从办公桌对面推过来一个丝绒盒子，“这是您办公室的备用钥匙、保险柜密码卡，
以及您在我这里寄存的所有物品清单，请您核对清楚。”顾衍之没有接那个盒子，
他的目光紧紧锁住她：“简宁，我需要一个真实理由。”办公室落地窗外，
上海陆家嘴的灯火渐次亮起。简宁记得，无数个这样的夜晚，他们一起加班到深夜，
他为她准备宵夜。宿醉后办公桌上的粥。下午时不时出现在桌子上的小甜品。
加班睡着后身上搭的西装。每次出差带回来的珍珠项链。
应酬后背着不想坐车的她走了一个小时回家。以及……两人都喝多后那个意外的晚上。
她曾天真地以为，他们之间不只是上下级。直到三天前，
她在顾衍之的日程表上看到了一个特别的安排：周六晚七点，外滩三号，
与林氏集团千金林薇的“商务晚餐”。而昨天，她从顾衍之母亲口中得知，
顾林两家正在商议联姻。终究只是她的痴心妄想罢了。十年陪伴，
抵不过一场商业利益的计算。“理由就是，我想开始新的人生。”简宁站起身，动作利落，
“我的工作到本周五结束，新任特助小陈已经培训完毕，可以随时接替。
”她走到办公室角落，抱起那盆养了十年的绿萝。叶片青翠欲滴，藤蔓已经垂到地面，
就像她对他的感情，无声无息地生长、蔓延，最终无处安放。“这盆绿萝我可以带走吗？
算是我十年的纪念。”她问。顾衍之看着她抱着绿萝站在那里的样子，
心里突然涌起一阵陌生的慌乱。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简宁，疏离、冷静，
像戴着一个完美无瑕的面具。“当然。”他听到自己说，“简宁，
如果你是因为薪资问题……”“顾总，”她打断他，声音依然温和，
却带着不容逾越的距离感，“祝您和林**幸福。”说完这句话，她微微颔首，
抱着绿萝转身离开。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的声音清脆而规律，一步一步，走出他的办公室，
走出他的视野，走出他的生活。顾衍之坐在宽大的皮椅上，看着桌上那份辞职信和交接清单，
第一次感到有什么东西正在失控。他拿起手机，想打电话给简宁，
却发现自己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烦躁地翻开交接清单的最后一页，目光突然顿住。
在所有的项目、联系人、日程安排之后，简宁用她娟秀的字迹写了一段话：“顾总，
十年相伴，受益匪浅。您习惯早晨九点前不接电话，因为那是您的阅读时间；您对杏仁过敏，
所以所有餐食需要特别备注；您压力大的时候会不自觉地转笔，
这时候最好不要打扰；您喝咖啡要63度，牛奶要加37毫升，比例刚好是黄金分割。
这些细节我都写在这份清单里了，您的新助理会慢慢熟悉。最后，
请记得每年三月给老宅院里的海棠浇水，那是您母亲生前最爱的花。珍重。
简宁”顾衍之的手指抚过那几行字，纸张的触感冰凉。他突然想起很多细节。每年三月，
简宁都会提醒他回老宅看海棠；每次应酬前，她会默默准备好解酒药；每个加班的深夜，
她办公室的灯总是亮到最后；还有那个意外的夜晚。他一直以为，这些都是她的职业素养。
而那个意外的晚上，也被他列为成年男女之间的你情我愿，那一晚过后，简宁从未再提起，
他反倒松了一口气。工作时多了一些关注，"算是弥补吧"他总在心里这么安慰自己。
但直到此刻，当这些细节被一条条罗列出来，像一份漫长的告别清单，他才隐约意识到，
自己可能弄丢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简宁离职的第一个周一，
顾氏集团总裁办公室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早晨九点十五分，顾衍之的咖啡送来了，美式，
加了两份糖。他喝了一口就皱起眉头：“这不是我要的。
”新任特助小陈战战兢兢地站在办公桌前：“顾总，我这就去换。
”“简助理的记录里写着您喜欢加一点糖...”“我只喝不加糖的美式，
加37毫升全脂牛奶，温度63度。”顾衍之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烦躁，
“交接清单里写得很清楚。”小陈慌忙退出去，心中叫苦不迭。那份交接清单确实详细，
但二十页的内容，她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全部记住？十点半的董事会会议，
顾衍之发现文件袋里少了一份关键数据报表。他看向小陈，小陈脸色煞白：“对不起顾总，
我马上回去拿！”“简助理从来不会犯这种错误。”一位董事低声说了一句，引得众人侧目。
顾衍之的脸色沉了下来。会议结束后，
他把小陈叫到办公室：“如果连最基本的文件准备都做不好，
我认为你需要重新考虑是否适合这个职位。”小陈眼眶泛红，努力憋住眼泪：“对不起顾总，
我会改进的。”顾衍之挥挥手让她出去，靠在椅背上揉着太阳穴。办公室里很安静，
安静得让人不适应。以往这个时候，简宁会敲门进来，提醒他接下来的日程，
或者默默换掉他已经凉掉的咖啡。他拿起手机，下意识地翻到简宁的号码。
他们的上一次通话记录停留在两周前，她提醒他别忘了参加一个慈善晚宴。
通话时长两分十七秒，全都在说工作。顾衍之的手指悬在拨号键上，最终还是没有按下去。
他能说什么呢？问她为什么离开？问她能不能回来？这不符合他的作风，
也不符合他们之间十年的相处模式，永远是他下达指令，她完美执行。晚上七点，
他按照日程前往外滩三号与林薇共进晚餐。林薇是典型的世家千金，优雅得体，谈吐不凡。
他们聊经济形势，聊行业发展，聊两家企业的合作前景。一切都恰到好处。
可顾衍之发现自己很难集中注意力。他的目光不时飘向窗外黄浦江的夜景，
想起简宁曾经说过，她最喜欢从这个角度看浦东的灯光，像一片倒过来的星空。“顾总？
”林薇轻声唤他，“您似乎有些心不在焉。”顾衍之回过神，歉意地笑了笑：“抱歉，
最近公司事务繁忙。”“理解。”林薇优雅地切着牛排，“听说您的得力助手最近离职了？
如果需要，我可以推荐几位不错的候选人。”“谢谢，暂时不用。
”晚餐在礼貌而疏离的氛围中结束。送林薇上车后，顾衍之没有让司机立刻开车，
而是沿着江边慢慢走着。初秋的晚风带着凉意，吹动他的衣角。他掏出烟盒，取出一支烟，
却发现自己没有打火机，以前都是简宁随身带着，因为他总是不记得。
他突然想起三年前的一个夜晚，也是在这里，他和简宁为一个并购案加班到深夜。结束后，
他们沿着江边散步，她冷得微微发抖，他把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肩上。她当时说了什么来着？
“顾总，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您会记得给我披过外套吗？”他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好像是笑着说：“你怎么会离开？顾氏离不开你。”如今想来，那笑容里的笃定多么可笑。
他以为的“离不开”，只是工作上的依赖，却从未想过，那个默默站在他身后十年的人，
会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选择。手机震动，是母亲发来的信息：“和林**相处得如何？
两家都希望能尽快定下来。”顾衍之看着这条信息，第一次感到一阵窒息般的烦闷。
他关掉手机屏幕，望向江对岸璀璨的灯火，第一次认真思考：他的人生，除了顾氏，
除了家族责任，还应该有什么？简宁离开上海的那天，下着蒙蒙细雨。她没有告诉任何人，
只带了两只行李箱和那盆绿萝，坐上了飞往巴黎的航班。飞机冲上云霄时，
她从舷窗俯瞰这座生活了十年的城市，心中没有想象中的难过，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
十年了，她终于不再是谁的“简助理”，而是简宁自己。巴黎的生活比她想象中更忙碌。
她用法语交流还有些生涩，每天要记住大量的专业术语，要适应完全不同的工作节奏。
但在这里，没有人知道她是“顾衍之的金牌特助”，
人们看到的只是一个有天赋又努力的东方设计师。是的，设计师。
这是简宁藏在心底十年的梦想。在顾氏的那些年，她利用所有业余时间学习珠宝设计，
画了无数张草图，却从未给任何人看过。顾衍之偶尔看到她翻阅设计类的书籍，
也只是随口问一句：“对这个感兴趣？”她从不敢深谈，怕暴露太多，
怕那份小心翼翼维持的平衡被打破。现在，她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拥抱自己的热爱。白天，
她在设计学院和语言学校之间来回奔波；晚上，在租住的小公寓里画图到深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