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了你了!”
客厅传来沉重急促的脚步声。
父亲楚建国拎着一叠厚厚的本地师范学院宣传册,怒气冲冲地冲了进来。他是个典型的大男子主义者,在家说一不二,最看重“权威”。女儿的反抗让他觉得丢了面子,语气里充满了威胁。
他看到楚雨薇护着书包,像护着宝贝一样,脸色瞬间黑如锅底,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我养你十八年,供你吃穿,你就这么回报我?”楚建国指着楚雨薇的鼻子,“今天把密码交出来,把志愿改成本地师范!不然我就砸了你的电脑,让你连志愿都提交不了!”
上辈子,楚雨薇最怕父亲这样说话。每次父亲黑着脸,她就吓得浑身发抖,什么反抗的心思都没了。
但这一次不同。
她已经死过一次了。比起被张磊踩断肋骨、在地板上慢慢等死的绝望,父亲的威胁算得了什么?
“你敢!”
楚雨薇眼神一厉,猛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这是她重生后做的第二件事。昨晚买了密码锁后,她就把手机充满了电,下载了录音软件,做好了所有准备。
她点开录音功能。手机屏幕上,红色的“正在录音”图标格外刺眼。
“法治社会,家暴违法,损坏他人财物也违法!”楚雨薇把手机屏幕怼到楚建国眼前,声音又冷又硬,没有一丝一毫的畏惧,“你敢动我电脑试试?我现在就报警,让警察来看看你们是怎么逼女儿改志愿、想拆女儿档案的!”
楚建国愣住了。
刘梅也愣住了。
他们没想到,一向听话懂事、甚至有些懦弱的女儿,今天竟然变得像只带刺的刺猬。不仅敢跟他们顶嘴,还懂得查法律、留证据。
“你......”楚建国张了张嘴,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
楚雨薇乘胜追击,从书包侧袋里掏出一张打印好的纸——这是她昨晚在网吧查资料后打印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档案法》相关条文。
她指着用红笔圈出的那几行字,一字一顿地念:“‘禁止私自拆封、篡改个人档案’‘违反者处五百元以下罚款,情节严重的处五日以下拘留’。你们看清楚了,这是法律!不是我在胡说八道!”
刘梅反应过来后,立刻切换到撒泼打滚的模式。
这是她的惯用伎俩——每次说不过女儿,就用这招。往地上一坐,双腿一蹬,拍着大腿嚎啕大哭起来,声音尖利得能刺破耳膜。
“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养了个白眼狼女儿!我就是想关心她,看看她的档案,怕她早恋学坏,她就说我违法,要送我坐牢!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不如死了算了!”
她哭得声嘶力竭,故意拔高音量,还时不时地瞥向门口,显然是想引来邻居围观,用舆论压力逼迫楚雨薇妥协。
楚雨薇太清楚这套把戏了。
上辈子就是这样,母亲一哭二闹三上吊,邻居们纷纷过来劝她“懂事点”“别让你妈伤心”。她被骂“不孝女”,最后只能乖乖妥协。
但现在,她只觉得恶心。
“别在这装可怜!”
楚雨薇一脚踢开旁边的凳子。凳子“哐当”一声撞在墙上,声音比刘梅的哭声还大。
“你想让邻居来看?正好!”楚雨薇拿起手机,作势要打开窗户,把录音外放给邻居听,“我让大家评评理,看看是当妈的想拆女儿档案、逼女儿改志愿过分,还是女儿想守住自己的未来过分!”
刘梅吓得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扑过去想抢楚雨薇的手机:“你疯了!你想让我们全家丢脸吗?街坊邻居要是知道了,我们以后还怎么做人?”
“丢脸?”楚雨薇灵巧地侧身躲开,后退到门口,死死抱着书包,后背抵住冰冷的门板,“你们逼我放弃梦想的时候,怎么不想丢脸?你们想把我卖给**的时候,怎么不想丢脸?”
她用的是“想把我卖给**”,而不是“把我嫁给**”。
这是她故意埋下的伏笔——虽然不能明说自己重生了,但可以用这种方式暗示,自己已经看透了他们的打算。
楚建国和刘梅的脸色都变了变。
张磊的事,他们确实已经在暗中物色了。只是没想到女儿会这么敏锐。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楚建国被彻底激怒,眼睛都红了。他转身冲进厨房,几秒钟后,手里拎着一把明晃晃的菜刀出来,“哐当”一声重重拍在餐桌上。
刀刃闪着寒光,让人不寒而栗。
“今天你要么交密码、交档案,要么我就死在你面前!”楚建国吼道,脖子上的青筋都暴起来了,“我没你这样的女儿!”
菜刀落地的瞬间,楚雨薇的心脏骤停,浑身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上辈子,父亲就是用这招逼她嫁给张磊的。
那时候,父亲也是这样,拿着菜刀拍在桌上,说她要是不嫁,他就死在她面前。她那时候年纪小,被父亲的架势吓住了,又怕真的出人命,只能妥协。
可她换来的,是一辈子的地狱。
这一次,她绝不再退!
楚雨薇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看着父亲那张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突然觉得可悲又可笑。
“你想死就死。”
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没有一丝颤抖,甚至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冷静。
“但我告诉你,就算你死了,我也不会改志愿。”楚雨薇一字一顿地说,每个字都像钉子一样钉进空气里,“你以为自杀就能道德绑架我?做梦!”
她举起手机,让录音界面正对着父亲:“你今天死在这,我就拿着录音和《档案法》条文去警察局,告诉他们你是为了逼我改志愿、拆我档案才自杀的!让你到死都背着‘法盲偏执狂’的名声,让街坊邻居都知道你的真面目!”
这话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楚建国的气焰。
他举着菜刀的手僵在半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十分难看。他是个极其爱面子的人,这辈子最在意别人的看法。要是死后落个这样的名声,比杀了他还难受。
“你......你这个冷血无情的东西!”刘梅气得浑身发抖,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她突然想起什么,立刻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语气急切又委屈:“喂,建明哥!你快来!你侄女要翻天了!敢跟她爸妈顶嘴,还说我们违法,要送我们坐牢!你快来管管她!”
楚雨薇心里一沉。
她知道,母亲搬救兵了。
楚建明是父亲的亲哥哥,也就是她的大伯。他是个典型的重男轻女、封建思想严重的人,最喜欢用“长辈”的身份道德绑架晚辈。每次家里有矛盾,他都不分青红皂白地站在父母那边。
上辈子,就是大伯带头,说她“不孝”“不懂事”,逼她嫁给张磊。
果然,不到十分钟,房门就被“咚咚咚”地用力砸响,声音大得像是要把门砸破。
楚建明领着两个亲戚——一个是姑姑楚秀英,一个是堂叔楚建军——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
一进门,楚建明就指着楚雨薇的鼻子破口大骂:“你个小畜生!翅膀硬了是吧?爸妈养你不容易,让你填个师范怎么了?稳定体面,对你好,你还敢跟你爸妈叫板?还说什么违法?我看你是读书读傻了,读成书呆子了!”
楚秀英也帮腔:“雨薇啊,听姑姑一句劝,女孩子家读那么多书没用。早点找个稳定工作,嫁个好人家,才是正经。你爸妈都是为你好。”
楚建军倒是没说话,只是皱着眉头看着这场面。
“大伯,姑姑,堂叔。”楚雨薇挺直脊背,毫不畏惧地迎上他们的目光,“这是我的人生,跟你们没关系。档案受法律保护,任何人都不能私自拆封。志愿是我自己的选择,你们没有资格干涉。”
“还敢顶嘴!”楚建明气得脸色铁青,抬手就要打楚雨薇。
楚建国眼疾手快,一把拦住了他——他还没忘了楚雨薇手里正在录音的手机。要是打了人,被录下来发到网上,后果不堪设想。
楚建明会意,悻悻地收回手,立刻换了副语重心长的嘴脸。
“雨薇啊,听大伯一句劝。”他苦口婆心地说,“师范多好啊,女孩子家当老师,工作稳定,还有寒暑假,以后嫁个好人家,一辈子顺风顺水。你爸妈也是为你好,都是过来人,还能害你吗?档案你让你妈保管,她就是好奇看看,怕你在学校早恋学坏,也是关心你嘛。”
“能!”
楚雨薇斩钉截铁地打断他,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
“她的好奇,能让我无学可上。”楚雨薇一字一顿地说,眼泪顺着脸颊滑落,但眼神依然坚定,“能让我嫁给**,能让我死无葬身之地!这种关心,我受不起!”
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绝望,那不是装出来的,是上辈子真实经历过的痛苦。
在场的两个亲戚都被她的眼神震住了。楚秀英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楚建军脸上的表情更加复杂了。
刘梅急了,拉着楚秀英的手,抹着眼泪哭诉:“秀英,你别听她胡扯!我就是想看看她有没有早恋,关心她而已!她现在一门心思要去南方,那么远的地方,肯定是被人骗了!我是她妈,能害她吗?”
“我没被骗!”
楚雨薇突然拉开书包拉链,从里面拿出一叠打印好的纸,狠狠摔在地上。
最上面的一张,就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档案法》的相关条文,用红笔圈出了“禁止私自拆封、篡改个人档案”“违反者处五百元以下罚款,情节严重的处五日以下拘留”这几句。
下面几张,是她从网上打印的案例分析——都是因为档案被私自拆封,导致无法升学、无法就业的真实案例。还有一个案例,是一个女孩因为档案被母亲拆开查看,怀疑她早恋,最后女孩抑郁自杀。
“你们自己看!”楚雨薇指着地上的纸张,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这些案例都是真的!你们可以去查!档案拆了就是废纸一张!我这辈子就毁了!”
她蹲下身,捡起那个自杀女孩的案例,举到楚建明面前。
“大伯,你看这个女孩。”楚雨薇的声音带着哭腔,“她妈妈也是‘好奇’,拆了她的档案,发现她跟男同学通信,就骂她‘不检点’。女孩受不了流言蜚语,从学校教学楼跳下去了。她妈妈现在每天都在精神病院,后悔有什么用?人已经死了!”
楚建明看着案例上女孩生前的照片——那是个笑容灿烂的姑娘,和楚雨薇差不多大。
他的脸色变了变。
楚建军也蹲下身,仔细看了那些案例和法条。他是个出租车司机,平时爱听法制节目,对法律有点基本了解。看完后,他皱着眉头站起来,对楚建国说:“哥,雨薇说得对。档案这东西,真的不能乱拆。我听过一个案子,就是因为档案问题,一个人考上了公务员都去不了。”
“建军,你怎么也......”刘梅急了。
“嫂子,我不是帮谁说话。”楚建军叹了口气,“我是说,这事得按规矩来。档案是国家管的,不是咱们家的私人物品。雨薇想去南方读书,就让她去吧。孩子有梦想是好事。”
“你懂什么!”楚建国吼道,“她一个女孩子去那么远,出事了怎么办?”
“我会照顾好自己。”楚雨薇立刻接话,“我已经成年了,可以对自己的行为负责。而且南方传媒大学是重点大学,管理严格,比留在本地读个二本师范安全多了。”
这话戳中了楚建国的痛处。
本地师范学院确实只是个二本,而南方传媒大学是一本重点。楚建国虽然重男轻女,但也好面子。女儿考上重点大学,说出去脸上有光。
只是他不能接受女儿脱离掌控。
场面一时僵持不下。
楚雨薇知道,这是关键时刻。她必须趁热打铁,彻底断绝他们控制自己的念头。
“今天我把话放在这里。”楚雨薇擦干眼泪,声音清晰而坚定,“志愿我已经填好了,南方传媒大学新闻学。档案我会自己保管,开学亲自交给学校。你们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这都是我的决定。”
她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上午十点半。
“网上志愿填报系统今天下午六点关闭。”楚雨薇说,“我现在要去图书馆确认提交。你们要是再拦我,我就把刚才的录音发到网上,让全国人民评评理。”
说着,她开始收拾东西——把档案袋锁进书包最里层,检查密码锁是否牢固,把手机、充电宝、身份证、高考准考证全部装好。
整个过程,她没有看父母一眼,也没有看那些亲戚。
那种决绝的姿态,让所有人都感到陌生。
“雨薇......”楚秀英想说什么,但被楚雨薇打断了。
“姑姑,你不用劝我。”楚雨薇背好书包,拉上拉链,“上辈子......不,我是说,如果我真听了你们的话,我这辈子就完了。我不想重复那种人生。”
她用的是“那种人生”,而不是“某种人生”。
楚秀英愣了愣,总觉得侄女话里有话。
楚雨薇走到门口,手放在门把手上,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这个家。
这个她生活了十八年的地方,此刻却让她感到窒息。墙上贴着的“家和万事兴”十字绣,茶几上摆着的全家福,玄关处她小学时画的“我的家”......一切看起来那么温馨,内里却满是控制和压抑。
“我走了。”楚雨薇说,“等我安顿好了,会给你们报平安。但如果你们还想控制我的人生......”
她顿了顿,举起手机。
“那我们就法庭上见。”
说完,她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楼道里传来刘梅不甘心的哭喊:“楚雨薇!你给我回来!你这个白眼狼!你迟早会后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