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贡品与猎人那封贴着粉色爱心贴纸的信,被林薇薇用她做了精致水晶甲的手指,
“啪”地一声,拍在了我的课桌左上角——那是摆放“贡品”的固定位置。
指甲上细碎的水钻刮过木质桌面,声音刺耳又黏腻。周围原本的喧闹像是被一刀切断,
无数道目光瞬间聚焦过来,带着毫不掩饰的看戏意味,像针一样扎在我低垂的后颈上。
“江眠,明天之前,帮我把这个交给沈司学长。”林薇薇的声音甜得发腻,
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理所当然。她身上那股昂贵的、前调是白桃后调是雪松的香水味,
蛮横地侵占了这片狭小空间里原本粉笔灰和旧书本的气息,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
我没动,视线落在那个信封上。“沈司学长亲启”几个字,用花体写得矫揉造作,
每一个笔画都透着精心算计。她见我没反应,弯下腰,凑得更近,
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清的气音,裹着冰冷的恶意:“听见没有?你这种阴沟里的老鼠,
能替我跑跑腿,就是你这种人……唯一的价值了。”她直起身,裙摆划过一个优美的弧度,
像只开屏的孔雀,在几个跟班的簇拥下扬长而去。空气重新流动,
伴随着几声压抑的嗤笑和窃窃私语。我依旧低着头,直到上课铃响,才伸手,
慢慢将那份“贡品”拿过来,塞进书包最外侧的隔层。指尖在粗糙的帆布上用力按了按,
把那一瞬间几乎要破土而出的什么东西,死死地摁了回去。放学后,我绕了远路,
回到那座位于城市另一端、安静得近乎荒芜的半山别墅。这里是我名义上的“家”,
也是我那位一年见不到几次面的“监护人”沈司的住处。通常,
这里只有我和定期来打扫的阿姨,漆黑,空寂,像一座华丽的坟墓。但今天,
别墅二楼的书房,亮着灯。昏黄的光线从厚重的窗帘缝隙里漏出来,在暮色中格外醒目。
我脚步顿了一下,才用指纹解开锁,推开了那扇沉重的雕花木门。玄关的感应灯亮起,
空气里有淡淡的烟味,还有一种……不属于这里的、清冽的松木气息。我换好鞋,
走向客厅。开放式的厨房里,一个颀长的身影背对着我,站在灶台前。
暖色的灯光落在他宽阔的肩线上,勾勒出清俊的轮廓。他正关火,动作随意,
身上系着一条与这间顶级装修的豪宅、与他自身清冷气质都格格不入的深灰色围裙。是沈司。
奉为神祇、让林薇薇痴狂到不惜一次次使唤我这个“阴沟里的老鼠”去传递爱意的男人。
他转过身,看到了我,脸上没什么意外的表情。“回来了?”他的声音低沉,没什么起伏,
视线在我脸上停留一秒,又落在我肩上那个洗得有些发白的书包上。“还没吃?
”他没等我回答,径自盛了一碗什么,放在中岛台我常坐的那个位置前。白色的瓷碗里,
热气袅袅升起,是简单的番茄蛋汤。“过来。”他解下围裙,随手搭在椅背上,
动作自然得像这只是无数个寻常夜晚中的一个。我走过去,没有看那碗汤,也没有坐下。
我只是停下脚步,站在他对面,中间隔着光可鉴人的岛台桌面。然后,
我拉开书包最外侧的拉链,拿出了那封被拍得边角有些褶皱的信。
粉色爱心贴纸在冰冷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扎眼。我把它,轻轻地,
放在了我和他之间的桌面上。纸张与大理石台面接触,发出微不可闻的一声轻响。
沈司的目光落在信封上,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我抬起头,
迎上他深邃的、看不出情绪的眼睛,嘴角慢慢向上弯起一个极浅的弧度。“哥哥,
”我的声音清晰,平静,没有任何被羞辱后的委屈,也没有即将告状的愤懑,
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你的爱慕者说,我是帮你筛选垃圾的……”我顿了顿,
看着他眼中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涟漪,才微笑着说完:“最佳人选。”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只有汤碗里冒出的热气,还在不知疲倦地升腾、扭动。沈司没有去看那封信,
他的目光始终锁在我脸上,带着一种审视,一种探究,更像是一种……了然的等待。
几秒后,他极轻地笑了一下,不是愉悦,更像是一种“果然如此”的意味。他伸手,
用修长的食指将那封信往旁边推开了几寸,仿佛那真的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垃圾。“那么,
”他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只有一种全然的掌控感,“你筛选的结果是?
”2权力的游戏清晨,我走进教室时,林薇薇正被几个人簇拥着,坐在我的课桌上。
她今天换了一条新裙子,鹅黄色,衬得她皮肤愈发白皙。她晃着腿,
鞋尖一下下踢着我的桌腿,发出规律的轻响。周围是此起彼伏的恭维声。“薇薇,
你这裙子是C家刚发布的早春款吧?太衬你了!”“沈学长看到,
肯定眼睛都移不开了。”看到我进来,那些声音刻意拔高了些。林薇薇抬起眼皮,
轻飘飘地扫了我一眼,像在看一件无关紧要的家具。“喂,转校生。”她朝我扬了扬下巴,
姿态随意得像在呼唤佣人,“东西,送出去了吗?”我走到自己的座位旁,站定,
没有立刻回答。她的几个跟班脸上露出看好戏的表情。“问你话呢,聋了?
”一个短发女生帮腔道。我从书包里拿出那个粉色的信封,
边缘的褶皱似乎比昨天更明显了些。我没有递过去,只是捏在手里。林薇薇皱了皱眉,
似乎不满我的迟钝,她从桌上跳下来,伸手就要拿。我却在她指尖触碰到之前,
微微向后缩了一下手。这个细微的动作让她一愣,
随即脸上浮现出被冒犯的愠怒:“你干什么?”教室里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们两人之间这小小的对峙上。“林薇薇,”我开口,声音不大,
但足够清晰,“沈学长让我问你……”我刻意停顿了一下,
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紧张和难以置信的期待。“你信里写,
‘你的眼眸像承载了整片星空的深海,让我沉溺’,
”我几乎是一字不差地复述出那句我瞥见的、肉麻到令人脚趾抠地的句子,语气平静无波,
“他让我问问你,你见过……深海吗?”林薇薇的脸,瞬间由白转红,又由红转青。
她精心描画的眼睛瞪得极大,里面充满了羞耻、震惊,以及一种被彻底扒开伪装的无地自容。
她写的时候觉得浪漫到极致的情话,被我用这种毫无感情的语调在大庭广众之下复述出来,
成了最**的公开处刑。周围响起几声极力压抑却又没完全憋住的笑声。“他……他看了?
”林薇薇的声音有些发颤,带着最后一丝侥幸。“没有。”我回答得干脆,
看着她骤然松了半口气,却又在下一秒被我的话钉在原地,“他说,
”我模仿着沈司昨晚那淡漠又带着一丝玩味的语调,“‘这种东西,以后直接处理掉就好,
不必拿给我。’”直接处理掉。不必拿给他。五个字,轻描淡写,却像一把无形的利刃,
将林薇薇所有的精心准备、所有的少女怀春、所有的优越感,劈得粉碎。她站在原地,
身体微微发抖,刚才的趾高气扬荡然无存,只剩下狼狈和难堪。我没再看她,
将那封已然成为笑柄的信封,随手丢进了旁边的垃圾桶。纸张落入空桶底部的轻响,
在寂静的教室里格外清晰。然后,我拉开自己的椅子,坐下,拿出课本,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背后,是林薇薇急促的呼吸声,和周围人意味复杂的沉默。
晚上回到别墅,沈司竟然又在。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腿上放着笔记本电脑,
屏幕的光映着他没什么表情的侧脸。听到我进门,他头也没抬。“解决了?”他问,
手指在键盘上敲击着。我知道他问的是什么。我换好鞋,走过去,
在他斜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下。“嗯。”我应了一声,“按照你的意思,‘处理掉了’。
”他终于从屏幕前抬起眼,目光落在我脸上,带着审视。“我的意思?”“你说,
‘不必拿给我’。”我回视他,语气平静,“我理解为,可以自行处置。”沈司合上电脑,
发出轻微的“咔哒”声。他身体微微后靠,视线没有移开:“她什么反应?”“大概,
”我想了想,描述道,“像被人当众泼了一杯冰水。”他极轻地勾了一下唇角,
那弧度转瞬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看来,效果不错。
”“你早就知道她会让我转交情书?”我忍不住问。他昨晚的反应太过平静,
平静得像是一切都在预料之中。“不重要。”他避而不答,转而问道,“接下来,
你打算怎么玩?”他把这定义为“玩”。我垂下眼,看着自己放在膝盖上的手,
指甲修剪得很干净。“她说,我是阴沟里的老鼠。”“所以?”“所以,”我抬起头,
看向他,窗外渐浓的夜色映在他的瞳孔里,深不见底,“我想让她看清楚,
她拼命想挤进去的那个世界,是我……”我顿了顿,换了一个更精准的词,
“……是我们,司空见惯的日常。”沈司静静地看了我几秒,然后,他站起身,
走到我面前。他很高,靠近时投下的阴影带着无形的压迫感。他伸出手,没有碰我,
只是从我肩膀上方拂过,拈起一根不知何时沾上的、极细的白色绒毛,
可能是从校服外套上掉下来的。“可以。”他松开手指,任由那根绒毛飘落,
声音低沉而平稳,带着一种绝对的掌控力,“规则你定,筹码我来付。”他顿了顿,补充道,
语气里听不出是鼓励还是警告:“别玩脱了就行。”3镜中陷阱林薇薇消停了两天。
像一只被雨水打湿了羽毛的孔雀,暂时收起了炫目的尾屏。但我知道,
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屈辱不会让她退缩,只会催化她更强烈的征服欲,以及,
对我这个“知情者”更深切的忌惮与……重新评估。她不再当众使唤我,
目光却像黏在我背后的蛛丝,带着审视和揣测。我在食堂吃饭,
能感觉到她坐在不远处的角落;我穿过操场,能听到她和她的小团体刻意压低的议论。
她在观察。试图从我这个“阴沟里的老鼠”身上,
找出能与沈司产生关联的、哪怕一丝一毫的合理性。时机到了。周五下午,
最后一节是自习课。我掐着时间,在放学铃响前五分钟,收拾好书包,
从后门悄悄离开了教室。我知道林薇薇今天值日,她会晚走。我没有直接去校门,
而是绕到了教师办公区后面,那条通往学校侧门、相对僻静的林荫路。侧门外,
停着一辆看似普通的黑色轿车,车型低调,
人能认出那标志性的进气格栅和流畅的车身线条——沈司车库里最不起眼的一辆代步车。
司机站在车旁,看到我,微微颔首,替我拉开了后座车门。这个角度,
恰好能被刚从教学楼后门出来的、某个角度瞥见。我坐进车里,没有立刻关门。
“去城西那家‘观澜’书店。”我对司机说,声音不高,
但足够清晰地飘散在安静的空气里。“哥哥说那里新到了一批原版艺术图册,让我先去挑。
”“哥哥”这个称呼,我咬得轻而自然。车门关上,隔绝了外界。车子平稳地驶离。
透过后视镜,我能看到一个穿着鹅黄色裙子的身影,僵立在教学楼的后门口,
手里还拿着扫把,像一尊突然被定格的雕塑。第二天是周末。
我“无意”地在朋友圈发了一张照片。照片构图巧妙,只拍了一只手,
正翻着一本厚重的、封面是晦涩德文标题的艺术图册。背景虚化,
但能隐约看到深色胡桃木书架的一角,以及窗外极富设计感的现代建筑轮廓。没有配文,
只有一个定位——【观澜书店(私人会员区)】。这个地方,
以高昂的会员费和难以预约著称,是林薇薇那种家庭条件的学生,
踮起脚也够不到的“上层文化沙龙”。周一再回到学校,气氛明显不同了。
林薇薇看我的眼神,彻底变了。之前的轻视和愤怒,
被一种强烈的、混合着困惑、嫉妒和重新燃起的、更具目的性的光芒所取代。课间操时,
她主动走到了我的座位旁。“江眠。”她叫我的名字,
不再是“喂”或者“转校生”,声音甚至刻意放柔了几分。我抬起头,平静地看着她。
脸上挤出一个在我看来有些别扭的、试图表现友善的笑容:“上周五……我好像看到你了,
在侧门那边。”“嗯。”我应了一声,继续整理桌上的笔记,态度疏离。
她在我前面的空位坐下,身体前倾,压低声音:“那辆车……还有,
‘观澜’……你经常去吗?”“偶尔。”我头也没抬。“你……”她犹豫了一下,
似乎在斟酌用词,最终还是那个她最关心的问题占据了上风,“你和沈学长……很熟吗?
”我终于停下笔,看向她。她的眼睛里充满了急切的好奇和一种近乎讨好的试探。
那个曾经用“阴沟里的老鼠”来形容我的人,此刻正小心翼翼地,
试图从我这里撬开一条通往她“男神”的缝隙。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只是反问:“林薇薇,你很想知道?”她用力点头。我看着她精心描画的眼线,
和因为紧张而微微抿起的嘴唇,忽然觉得有些索然无味。这些活在表面虚荣里的人,
脆弱得不堪一击。“或许,”我收回目光,语气淡漠,“你该自己去问他。”留下这句话,
我拿起水杯,起身离开了座位,将她和她满腹的疑问一起,晾在了原地。这一招很有效。
林薇薇不再把我视为可以随意践踏的底层,
而是当成了一个需要谨慎对待的、可能握有通往沈司钥匙的“神秘存在”。
她开始频繁地、迂回地向我打探,
甚至试图通过分享一些无关紧要的、关于沈司的校园传闻来拉近关系。我始终保持着距离,
不承认,不否认,偶尔抛出一点模糊的信息,像在喂食一条逐渐失去耐心的鱼。
直到周三下午,体育课自由活动时间。我坐在看台的阴影里看书,林薇薇再次找了过来。
这次,她似乎下了决心,直接坐到了我旁边。“江眠,”她深吸一口气,
脸上是破釜沉舟般的表情,声音压得极低,“你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她紧紧盯着我的眼睛,不肯错过我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我看着远处球场上奔跑的身影,阳光有些刺眼。过了几秒,我才缓缓转过头,
迎上她紧张的目光,嘴角牵起一个极淡的、意味不明的弧度。“你猜?
”4公开处刑校园慈善晚宴的消息,像一滴冷水落进滚油,瞬间炸开了锅。
这是学期末最盛大的活动,带着半正式的社交性质,几乎等同于校园里的名利场。
女生们暗中较劲着礼服和妆容,男生们则关注着腕表和家世。而所有人的目光焦点,
无疑仍是林薇薇和……那个始终悬在话题中心,却鲜少露面的沈司。林薇薇为此下了血本。
一条量身定制的香槟色星空裙,据说托了好几层关系才从巴黎空运而来。她做了全身护理,
头发精心打理成看似随意的慵懒卷发,脸上的妆容完美无瑕。她站在宴会厅入口附近,
像一只即将接受加冕的孔雀,接受着往来人群或艳羡或恭维的目光。她知道,沈司一定会来。
这种带有慈善性质的正式场合,他家族的身份让他无法缺席。今晚,
她要将之前所有的挫败和疑虑,都用这场万众瞩目的告白彻底洗刷。
我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及膝连衣裙,款式基础,料子却极好,垂坠感十足。没有多余的装饰,
只将长发松松挽起,露出脖颈。我选了个靠近落地窗的偏僻位置坐下,
面前放着一杯澄澈的苏打水,柠檬片在杯底缓缓旋转。喧嚣与光芒似乎都隔绝在外,
我这里自成一方安静的天地。
我能感受到林薇薇偶尔扫过来的、带着审视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的目光。她在寻找沈司,
也在观察我。我垂着眼,用指尖轻轻划过冰凉的杯壁,等待。他来了。
宴会厅入口处一阵细微的骚动,像风吹过湖面。沈司出现了。他穿着剪裁完美的黑色礼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