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建明挂了电话，把脸埋在方向盘上。皮套上有淡淡的皮革味，这车买了不到一年，里程表还没过万。
他想起提车那天，林**在副驾驶，紧张地抓着安全带。
他说：“怕什么，我开慢点。”她笑：“不是怕，是高兴。”
高兴。多久没有见过她真心地笑了?
手机又响了，是王莉发来的短信：“我表哥是律师，专打离婚官司。需要的话，我让他帮你。”
陈建明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很久。初升的太阳照进车窗，刺得他眼睛发痛。他缓缓打字：“好。”
按下发送键的那一刻，他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剥离出去，轻飘飘的，抓不住。
赵刚律师四十出头，戴金丝眼镜，说话时喜欢用手指敲桌面。他在律师事务所的会议室里接待陈建明，墙上挂着他的执业证书和各种荣誉。
“陈先生，情况我了解了。”赵刚推了推眼镜，“从法律角度看，您获得抚养权的优势很大。经济条件优越，有稳定住所，而您前妻目前没有工作。”
“她说会去找。”
“找工作需要时间，而且以她的年龄和学历，很难找到高薪工作。”赵刚翻着文件，“不过，我建议您考虑一下实际情况。”
“什么意思?”
“带孩子很耗精力。”赵刚合上文件夹，“您的事业正在上升期，需要大量时间和资源投入。如果带着两个孩子，势必会分心。而且，您即将组建新家庭，王**也怀有身孕，三个孩子在一起……”
他没说完，但意思很明白。
陈建明想起王莉说过的话：“我可不会当后妈，太累了。”
“那您的建议是?”
“放弃抚养权，但争取探视权。”赵刚说，“这样您既履行了父亲的责任，又不影响新生活。而且，等孩子大一些，如果想跟您生活，随时可以变更抚养权。”
听起来很合理。陈建明点点头：“就这么办。”
开庭那天，林静穿了一件米色外套，洗得有些发白。
那是她结婚前买的，穿了十几年。
陈文和陈武坐在旁听席，陈文紧紧握着弟弟的手，两个孩子都挺直脊背，像两棵倔强的小树。
法官询问陈建明对于抚养权的意见时，他按照赵刚的嘱咐说：“考虑到林静作为母亲更能照顾孩子的生活起居，我同意由她抚养。我会按时支付抚养费。”
林静猛地抬头看他，眼睛里满是难以置信。陈文站了起来，被法警按回座位。
“爸爸!”他喊了一声，声音在寂静的法庭里格外清晰。
陈建明没有回头。他在调解书上签字，手有些抖，“陈”字的最后一笔拖得很长。
走出法院时，下起了小雨。
深秋的雨很凉，打在脸上像细小的针。
林静牵着两个孩子站在台阶上，手里拿着判决书。陈文挣脱妈妈的手，跑到陈建明面前。
“你为什么不要我们?”孩子仰着脸，雨水和泪水混在一起。
陈建明蹲下身，想摸儿子的头，手伸到一半又缩回来：“爸爸没有不要你们……”
“那你为什么让我们跟妈妈走?”
“因为……因为妈妈更需要你们。”他找着蹩脚的理由。
陈文盯着他看了很久，眼神从期待到失望，最后变成一片死寂。
他转身走回妈妈身边，牵起弟弟的手：“妈，我们回家。”
那个“家”字像一把刀，扎进陈建明心里。
他看着母子三人走进雨里，林静脱下外套，罩在两个儿子头上。她的背影单薄，却挺得笔直。
王莉的车停在马路对面。
她降下车窗，朝他招手。陈建明走过去，拉开车门，暖气扑面而来。
“解决了?”王莉问。
“嗯。”
“那就好。”她发动车子，“晚上想吃什么?庆祝一下。”
车子驶离法院，雨刷器左右摆动，把窗外的景象切割成模糊的碎片。陈建明回头看了一眼，那三个身影已经消失在雨幕中，再也看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