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妙妙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时，办公楼下的风正卷着深秋的落叶，打在她**的脚踝上，
凉得像冰。不远处，那个穿着灰布僧袍、法号“红尘”的女人，
正被一群扛着摄像机的记者围在中间。她双手合十，眉眼低垂，声音透过麦克风传来，
带着刻意拿捏的悲悯：“阿弥陀佛，贫僧只是想看看女儿，何错之有？”齐妙妙闭上眼，
脑海里瞬间炸开高三那年的夏夜。风扇在头顶吱呀作响，姑姑家的小儿子趴在桌边写作业，
姑父摔筷子的声音惊得她一哆嗦。“那个疯婆子！卖房子捐寺庙！自己女儿不管不顾，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妈？简直不是人！”那时她刚从学校晚自习回来，书包还没放下，
姑父的骂声就像淬了毒的针，扎进耳朵里。姑姑在一旁叹气，
夹了一筷子青菜放进她碗里：“妙妙，别往心里去，你姑父也是急得……你妈她，唉，
怕是走火入魔了。”她低着头，把米饭往嘴里塞，嚼得腮帮子发酸，眼泪却一滴都不敢掉。
父亲的黑白照片还摆在客厅电视柜上，相框的玻璃蒙着层灰，像她这两年的日子，灰蒙蒙的，
透不过气。父亲走在她高二那年的春天，肝癌晚期，从查出到离世，不过三个月。
她记得最后一次去医院，父亲拉着她的手，枯瘦的手指冰凉，说：“妙妙，照顾好你妈。
”那时母亲哭得几乎晕厥，抱着父亲的遗体不肯撒手，嘴里反复念叨：“你走了，
我可怎么活……”齐妙妙以为母亲会垮掉，会像寻常寡妇那样，守着女儿，守着回忆，
慢慢熬日子。可她错了。父亲下葬后，母亲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三天，再出来时，
眼睛里的悲伤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狂热的平静。本就信佛的母亲，
更加频繁地去城郊的静心寺，起初只是每天去烧一炷香，后来干脆带着铺盖卷住了进去。
齐妙妙去寺里找过她，看到母亲穿着居士服，跟着僧人一起诵经，木鱼声敲得笃笃响，
她喊“妈”，母亲回头看她，眼神陌生得像在看一个路人。“妙妙，这里才是清净地。
”母亲摸着她的头，语气轻飘飘的，“你爸去西方极乐世界了，我以后也要去的。
”齐妙妙不懂什么极乐世界，她只知道，家里的冰箱渐渐空了，洗衣机坏了没人修，
放学回家，迎接她的只有满屋的冷清。变故发生在高三开学前。那天母亲突然回家，
手里拿着一份房屋买卖合同。“妙妙，妈把房子卖了。”她语气平常，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588万，加上家里的积蓄，一共620万，都捐给静心寺了。
”齐妙妙当时正在做数学题，笔“啪嗒”掉在地上。“卖了房子，我住哪？”她声音发颤，
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母亲合十行礼，
脸上带着一种齐妙妙读不懂的“慈悲”：“出家人四大皆空，钱财是身外之物。
你姑姑家不是有空房间吗？先去住着，等你长大了，自会明白妈的苦心。”“苦心？
”齐妙妙猛地站起来，椅子被带得向后翻倒，“你的苦心就是让我无家可归？爸让我照顾你，
你就是这么对我的？”母亲的脸色沉了沉，念了声“阿弥陀佛”：“莫要犯嗔戒。
妈这是在为你积福报。”那天她们大吵了一架，母亲摔门而去，再也没回来。一周后，
姑姑打来电话，说静心寺的僧人告诉她，母亲正式剃度出家了，法号“红尘”。
齐妙妙站在空荡荡的客厅里，看着墙上父母的结婚照，突然觉得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父亲的嘱托，母亲的决绝，像两把钝刀，反复切割着她的心脏。
她就这样成了寄人篱下的孩子。姑姑待她不算坏，总会把肉菜往她碗里夹，
可姑父的抱怨像影子，无处不在。饭桌上，他会说“那个疯和尚要是还有点良心，
就该给妙妙留点钱”；看电视时，看到新闻里的弃婴，他会冷哼“比起来，
妙妙妈更狠心”；甚至连辅导小儿子写作业，看到“母亲”两个字，
都会拐着弯骂一句“有些妈，生了不如不生”。姑姑偶尔会劝：“少说两句吧，
孩子在这儿呢。”可转过头，又会拉着齐妙妙的手叹气：“你妈也是，怎么就这么傻？
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齐妙妙什么都不说，只是把所有的力气都用在学习上。她知道，
只有考上大学，离开这里，才能喘口气。高考成绩出来那天，她考上了省城的重点大学。
姑姑喜极而泣，东拼西凑给她凑了八千块钱。齐妙妙只拿了两千，
剩下的塞回姑姑手里：“姑姑，我申请助学贷款，勤工俭学能养活自己。
”她不想再欠任何人的。大学四年，齐妙妙像上了发条的机器。白天上课，
晚上去餐厅端盘子，周末发传单、做家教。她很少买新衣服，护肤品只用最廉价的甘油，
可每次拿到奖学金，都会给姑姑家寄去一半。她知道，那点钱不够什么，
但至少能让自己心里好受些。毕业那年，她凭着优异的成绩和丰富的实习经历，
进了一家不错的互联网公司。拿到第一笔工资时，她在公司附近租了个一居室，小小的房间，
却让她第一次有了“家”的感觉。她以为日子会这样慢慢好起来，
过去的伤痛会像褪色的疤痕，终究会淡去。直到三个月前，那个穿着僧袍的女人，
突然出现在她公司楼下。“女儿啊，妈妈找你找得好苦。”红尘法师拉住她的手，
僧袍上的皂角味刺得她鼻腔发酸。齐妙妙猛地甩开她的手，后退半步，
像被烫到一样：“你是谁？我不认识你。”“我是你妈啊！”红尘法师的眼圈红了，
声音哽咽，“妈知道以前对不起你，可妈每天都在想你，
都在为你祈福……”周围路过的同事纷纷侧目，指指点点。
齐妙妙只觉得一股怒火从心底窜上来，烧得她浑身发抖：“我妈早就死了。在她卖掉房子，
卷走所有钱，不管我死活的时候，就死了。”“阿弥陀佛，妙妙妈妈含辛茹苦把你养这么大，
你竟然咒我死了，佛祖的请原谅我的女儿吧。”“哼，少来假惺惺，我们早就一刀两断，
你给我滚。”“是你姑姑这样教你的吧？我就知道她不是好人，不然当时这么好心收养你，
看来她把你教坏了，传授给你的全是肮脏不孝的思想，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你住嘴，
你没有资格指责我姑姑，你抛弃我的那一刻，我们就恩断义绝。”“恩断义绝？
你是妈妈十月怀胎生下来了，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是你先抛弃的我，我早就当你死了，
你给我滚，再来纠缠我，我就报警。”那天的争执引来了保安，红尘法师被劝走时，
还在不停地念叨：“妙妙，你会遭报应的……”齐妙妙以为这只是一场噩梦，醒来就好了。
可她没想到，这仅仅是开始。第二天，公司内部群里就传开了视频。
标题刺眼——“不孝女拒认出家母亲，言语恶毒令人发指”。视频里，红尘法师声泪俱下，
齐妙妙的冷漠被无限放大。“齐妙妙平时看着挺温和的，没想到这么狠心。
”“出家人多不容易啊，就算以前有矛盾，也不能不认妈吧？”“出家人不是斩断情缘吗？
既然出家六根清净，为何还来纠缠红尘之人？”“即使是出家人，那也是做母亲的人，
哪里有母亲不想念自己的孩子的。”议论声像苍蝇一样围着她转。
大家只会同情一个“悲苦”的出家人，没人听一个不孝女的解释。更让她崩溃的是，
红尘法师像是认准了她，每天准时出现在公司楼下，带着记者，
对着镜头诉说自己的“思念”和“委屈”。“我女儿从小就懂事，
是我这个当妈的没尽到责任……”“我只想她认我这个妈，我想她了……”舆论彻底发酵。
齐妙妙的照片被扒到网上，有人骂她冷血，有人给她寄匿名的恐吓信，连领导都找她谈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