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迷途雾气像化不开的牛乳，把连绵的丘陵裹得密不透风。苏青牵着马，
马蹄踏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溅起细碎的水花，打湿了裤脚。她已经在这片山坳里绕了三天，
随身携带的罗盘指针疯了似的打转，根本分不清东西南北。“这鬼地方。
”她低声咒骂了一句，勒住缰绳。马不安地刨着蹄子，鼻孔里喷出白气，顺着雾气散成虚无。
行囊里的干粮只剩最后一块麦饼，水壶也见了底，喉咙干得像塞了团棉絮。三天前，
她循着一张泛黄的旧地图来到这里。地图上标注着“落霞村”，
据说藏着一批明末清初的官窑瓷器。她本是古玩行当里小有名气的“扫货人”，
专挑这种偏僻村落淘宝，只是这次显然失算了——不仅没找到村子，连方向都辨不清。
正烦躁时，雾里传来一阵铃铛声，叮铃叮铃，脆得像碎冰相撞。苏青精神一振，
握紧腰间的短刀，催马循着声音走去。雾霭中渐渐显出个模糊的影子，
是个挑着货郎担的老汉，头上裹着蓝布头巾，肩上的扁担压得弯弯的，铃铛就系在担角。
“老丈！”苏青勒住马，“请问落霞村怎么走？”货郎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他脸上沟壑纵横，眼睛却亮得惊人，上下打量着苏青，又看了看她骑的枣红马，咧嘴一笑，
露出缺了颗门牙的牙床：“姑娘找落霞村？”“正是，听说村里有旧物件。
”苏青刻意说得含糊。货郎挑着担子往前走了两步，
雾水打湿了他的粗布短褂：“落霞村啊……早没了。”苏青心里一沉：“没了？怎么回事？
”“山洪冲的。”货郎的声音透着股子沙哑，“十年前一场大雨，山塌了，村子被埋了半截，
剩下的人都搬走了，现在只剩个空壳子，有啥好瞧的？”苏青皱眉。
地图是从一个快咽气的老光棍手里买的，他说五年前还去落霞村收过一只青花碗，
怎么会十年前就没了？“老丈莫不是记错了？我听说五年前还有人在村里见过炊烟。
”货郎脸上的笑淡了些，担角的铃铛被风一吹，又响了起来：“姑娘怕不是听了瞎话？
这方圆十里，就我跑得勤，落霞村的事，没人比我清楚。”他顿了顿，
往苏青手里塞了个野山楂，“酸的，解解渴。前面有个破庙，能避避雾，
姑娘要是找不到落脚处，去那儿歇着吧。”山楂又酸又涩，汁水却很足，苏青含在嘴里，
总算缓解了些干渴。“多谢老丈。”货郎挑着担子转身要走，
又回头补了句：“破庙里有火塘，就是别碰墙角的那堆干草，晦气。
”苏青望着他消失在雾里的背影，捏了捏手里的山楂核。这老汉说话半真半假，
尤其是提到落霞村时，眼神躲躲闪闪。她催马往货郎指的方向走，
心里打定主意——就算村子没了，也得去看看。第二章破庙破庙的屋顶塌了一半，
露出黢黑的椽子，像老人豁开的牙床。苏青牵着马走进庙门，门槛上的青苔滑溜溜的，
差点让她摔一跤。庙里果然有个火塘，灰烬底下还埋着火星。她捡了些干柴，
吹了半天才把火引燃，橘红色的火苗舔着柴禾，噼啪作响，总算驱散了些寒意。
马被拴在神像的断手上，低头啃着地上稀稀拉拉的干草。苏青靠在火塘边坐下，
拿出那块麦饼，掰了一半喂给马，自己啃着剩下的半块，眼睛却没闲着——这庙看着破败，
墙角却扫得干干净净，不像久无人烟的样子。货郎说别碰墙角的干草，
她偏就往那边多看了几眼。那堆干草堆得方方正正，上面还压着块青石板，透着股刻意。
正琢磨着，庙外传来脚步声，踩在积水里，咕叽咕叽的。苏青立刻吹灭火塘，摸到短刀，
缩到神像后面。三个人影晃进庙门，为首的是个络腮胡，穿着黑绸短打，腰里别着把驳壳枪，
眼神凶得像狼。后面跟着两个精瘦的汉子，手里都拎着铁铲，一看就是来挖东西的。
“他娘的，这雾到现在都不散，张老三靠谱吗？”络腮胡骂骂咧咧地踢了踢火塘的灰烬，
“说好了落霞村有宝贝，老子挖了三天，除了石头就是泥！”“豹哥，再找找呗。
”一个汉子谄媚地笑，“那老头说的位置应该没错，就在这破庙附近……”“附近个屁！
”络腮胡啐了一口，“再找不到，老子把他那两条腿卸下来喂狗！
”苏青心里一动——看来打落霞村主意的不止她一个。这伙人显然也是冲着宝贝来的，
还认识那个货郎。她屏住呼吸，看着络腮胡指挥手下翻动供桌，又去撬神像底座，
动静大得像拆房。突然，一个汉子撞到了墙角的干草堆，青石板“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豹哥！这草下面是空的！”汉子惊呼。络腮胡眼睛一亮，扑过去扒开干草，
底下果然露出个黑黝黝的洞口，深不见底，还透着股土腥气。“他娘的！找到了！
”他从怀里摸出个手电筒，光柱往洞里照了照，“下去两个人，探探路！
”两个汉子面面相觑，谁都不敢动。“豹哥，这洞看着邪乎……”“邪乎个屁！
”络腮胡踹了其中一个一脚，“下去！有宝贝分你们三成！”汉子没办法，只能系上绳子，
被慢慢放下去。洞里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突然一声惨叫划破雾气，绳子猛地往下一坠，
又弹了回来，空了。“娘的！”络腮胡脸色煞白，手电筒都掉在了地上，“拉上来！
快拉上来！”绳子被拉上来时，只剩半截染血的裤腿。另一个汉子吓得瘫在地上，
裤脚湿了一片。苏青捂住嘴，心脏狂跳——这洞底下绝对有问题。络腮胡瘫坐在地上，
掏出烟盒的手都在抖，点了三次才把烟点燃。“撤……撤！这钱老子不赚了！
”他带着剩下的人连滚带爬地跑了，庙门都没关，冷风灌进来，吹得火塘的火星四处乱溅。
苏青等了半晌，确定没人了，才从神像后走出来。她走到洞口边，一股寒气扑面而来，
带着淡淡的血腥味。用手机的光照了照，洞不深，大概三四米，底下是夯实的土地，
还能看到挣扎的痕迹。她捡起地上的手电筒，是络腮胡落下的，还能用。光柱扫过洞壁，
突然停住——墙上有个模糊的刻痕，像朵桃花。苏青心里咯噔一下。
她爷爷留下的那本手札里，就画过这种桃花刻痕，说当年护送官窑瓷器的镖队，
会在藏宝处留下这个记号。看来落霞村的宝贝是真的存在，而且就在这破庙底下。
第三章货郎火塘重新燃了起来，苏青添了些柴，让火苗烧得旺些。她把短刀放在腿边，
眼睛盯着庙门，知道那货郎迟早会回来。果然，没过一个时辰，铃铛声又响了。
货郎挑着担子走进来，看到苏青，一点都不惊讶，好像早知道她会在这儿。“姑娘没走？
”他把担子放下，从里面摸出个粗瓷碗，倒了碗热水递给她。苏青没接，
直截了当：“落霞村的宝贝，到底藏在哪？”货郎笑了，露出没牙的牙床：“姑娘倒是直接。
我就知道，你不是来闲逛的。”他在火塘边坐下，从怀里掏出个旱烟袋，点着了，吸了一口，
“那伙人是你惊走的？”“他们自己吓破了胆。”苏青盯着他，“你跟他们说了什么？
”“也没说啥。”货郎磕了磕烟灰，“就说落霞村的宝贝在破庙底下，让他们来挖。
”苏青皱眉：“你故意的？”“算是吧。”货郎的眼神飘向洞口，“那伙人是镇上的恶霸，
抢了张寡妇的地，烧死了李木匠的儿子，早就该遭报应了。”他顿了顿，“姑娘你不一样，
你是来寻东西的，不是来害人的。”“你怎么知道？”“你喂马的时候，
把最后半块饼都给了它，心不坏。”货郎又笑了，“我叫老周，在这一片跑了四十年货郎，
谁是好人，谁是坏种，我一眼就能瞅出来。”苏青松了些警惕，
接过他手里的水碗：“那你告诉我，落霞村到底有没有官窑瓷？”老周喝了口热水，
慢悠悠地说：“有，不仅有，还不少。当年闯王兵败，把从宫里抢的一批瓷器藏在了落霞村，
让一个姓赵的护卫看着。后来赵家守了三代，到民国时出了个败类，把消息卖给了日本人，
村里人不依，跟日本人拼了，村子烧了大半，剩下的人带着瓷器躲进了山里。”“那瓷器呢？
”“藏在溶洞里。”老周指了指地上的洞口，“这洞连通着山里的溶洞，当年赵家后人挖的。
只是后来洞里闹了‘东西’，没人敢进去了。”苏青想起刚才那声惨叫：“闹什么？
”“说不清。”老周的脸色沉了沉，“十年前，有个考察队进洞，出来后个个疯疯癫癫，
说看到了满地的血，还有人脸在墙上哭。没过半年，全死了，死的时候眼睛瞪得溜圆，
像是看到了啥吓破胆的事。”苏青沉默了。她爷爷就是当年考察队的一员，回来后就疯了，
嘴里整天念叨“桃花开了，血水流了”，直到去世都没清醒。她这次来，不光是为了瓷器，
更是想查清爷爷发疯的真相。“你爷爷是不是叫苏明远？”老周突然问。苏青猛地抬头，
眼里满是震惊。老周从货郎担里翻出个布包，打开，里面是本泛黄的日记。
“这是他当年落在村里的，我捡了，等了这么多年，总算等到你们苏家的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