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天价手术单深夜十一点,市第一医院心外科的走廊,灯光白得惨淡。
温书意第三次从医生办公室走出来时,指尖冰凉得几乎握不住那张薄薄的缴费通知单。
上面的数字像淬了毒的针,
密密麻麻扎进她眼里——手术费及后续治疗预估:人民币五十二万七千四百元整。
“书然的情况不能再拖了。”半小时前,主治医生陈主任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
语气里是职业性的疲惫与不容置疑,“先天性心肌缺损伴随肺动脉高压恶化,
下周三之前必须安排手术。最先进的ECMO辅助体外循环,加上进口修补材料……温**,
我知道这对普通家庭意味着什么,但这是唯一能救你弟弟的方案。”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她和母亲开的那家小小的“温记面馆”,就算不吃不喝干上十年,也凑不够这个数。
意味着母亲鬓角一夜之间多出的白发。
意味着她藏在衣柜最底层、那个名为“素心个人工作室”的文件夹,
可能永远只能是个文件夹。温书意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下,蹲在无人注意的角落,
将脸埋进膝盖。消毒水的气味无孔不入,混合着绝望,几乎让她窒息。走廊尽头加护病房里,
她十六岁的弟弟温书然,身上插满了管子,瘦得像一片随时会飘走的羽毛。手机屏幕亮起,
是母亲发来的微信语音,点开,是刻意压低的、沙哑的声音:“意意,妈这边又凑了八千,
明天一早打给你……书然今晚怎么样?疼不疼?
”后面还有一条转账信息:8000.00元。温书意盯着那个数字,眼眶酸涩得发疼。
她知道这八千块钱是怎么来的——母亲肯定又接了好几单凌晨送餐的活,
骑着那辆破旧的电瓶车,在寒风里穿越大半个城市。她打字回复:“书然稳定,妈你别太累,
钱……我再想办法。”字打完,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还能想什么办法?
亲戚朋友早在书然确诊那年就借遍了,如今听到她的电话都下意识回避。
美院的助学贷款还没还清,**做设计稿的收入在巨额医疗费面前只是杯水车薪。
她甚至偷偷去问过**,对方看她年轻,眼神淫邪地提出“其他还款方式”,
被她狠狠啐了一口,落荒而逃。尊严在生存面前,有时候薄得像一张纸。
但母亲从小教她:“意意,人穷不能志短。咱们可以弯下腰干活,但不能跪下去求人。
”可现在,腰弯断了,也凑不够弟弟的命。手机再次震动,这次是银行的催款短信,
关于面馆那个终于撑不下去的**。温书意闭了闭眼,将手机塞回口袋,
深吸一口气站起来。腿有些麻,她踉跄了一下,扶住墙壁。不能倒。
她是妈妈和书然现在唯一的支柱。她走到病房外,透过玻璃窗看向里面。书然醒了,
苍白的小脸扭向窗外,不知道在看什么。护士正在调整点滴速度。似乎是心有灵犀,
书然忽然转过头,目光穿过玻璃,准确地对上了她的眼睛。他努力扯出一个笑容,很淡,
然后用口型无声地说:“姐,别哭。”温书意猛地别过头,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她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书然从小就懂事得让人心疼,病痛折磨了他十几年,
他却总是笑得最多那个。擦干眼泪,她转身走向楼梯间,决定再给陈主任打个电话,
看能不能分期,或者有没有更便宜一点的替代方案……尽管她知道希望渺茫。就在这时,
手机响了。是一个完全陌生的本地号码,尾号是四个连续的8,透着一种冰冷的奢华感。
诈骗电话?推销?温书意本想挂断,但鬼使神差地,她按下了接听键。“您好,
请问是温书意**吗?”对面是一个年轻男性的声音,语调平稳、清晰,带着职业化的礼貌,
却没有多少温度。“……我是。您哪位?”“温**您好,冒昧打扰。我姓周,
是沈听肆先生的特别助理。”对方自报家门,一个完全陌生的名字,却带着某种无形的分量,
“沈先生希望能与您见一面,谈一笔对您当前困境或许有所帮助的交易。”沈听肆?
温书意脑海中迅速搜索,随即闪过几个模糊的财经新闻标题和杂志封面。
沈氏集团最年轻的掌舵人,商界传说中手段凌厉、性情难测的“活阎王”。
一个活在云端、与她的人生轨迹本该永不交集的名字。“沈先生……认识我?”她声音干涩,
充满警惕。天上不会掉馅饼,尤其是来自那种人物的“馅饼”。
“沈先生关注您有一段时间了。”周助理的回答滴水不漏,既不说如何关注,
也不说为何关注,“具体的交易内容,沈先生希望当面与您沟通。时间定在明晚九点,
地点是云顶国际会所顶楼‘观云’包厢。温**,这对您而言,是一个机会。”机会?
什么机会?卖身的机会吗?温书意几乎要冷笑出声。可“当前困境”四个字,
像针一样刺中她最敏感的神经。对方知道她的处境,精准无比。“如果我不去呢?
”她听见自己声音里的细微颤抖。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秒,
周助理的声音依旧平稳:“沈先生不喜欢被拒绝。当然,选择权在您。
只是温书然先生下周三的手术,似乎不能再等了。温**,明晚九点,希望您准时赴约。
”电话挂断了,忙音嘟嘟作响,在寂静的楼梯间里格外刺耳。温书意握着手机,浑身冰凉。
对方不仅知道她的困境,连书然手术的最后期限都一清二楚。这不是邀请,是通知。
一种精准而冷酷的、掐住她咽喉的通知。回到病房门口,母亲不知何时来了,
正隔着玻璃看着书然,背影佝偻,肩头微微耸动。温书意走过去,轻轻搂住母亲的肩膀。
“妈。”母亲慌忙擦脸,转头强笑:“意意,你怎么还没回去休息?这里有我。”“妈,
”温书意看着母亲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和眼角深刻的皱纹,
那句“有人要和我做个交易”在舌尖滚了几滚,最终变成,
“我……可能找到一个能快速筹到钱的办法。”母亲脸色一变,
猛地抓住她的手臂:“什么办法?意意,你可不能做傻事!妈宁可砸锅卖铁,去跪着求人,
也不能让你……”“不是您想的那样。”温书意反握住母亲粗糙的手,
那手心全是常年劳作留下的厚茧,“是一个……正规的工作机会。可能需要我投入一些时间,
但报酬很高。”她撒了谎,心里却一片荒凉。正规?
什么样的正规工作需要深更半夜在顶级会所面谈?母亲将信将疑,
眼中担忧未减:“什么工作?安不安全?对方是什么人?”“是一家很大的公司,
看中了我的设计能力,想签一个长期项目合同。”温书意继续编造,尽量让语气听起来轻松,
“妈,您女儿厉害着呢,美院的高材生,有人赏识不是很正常吗?明天晚上去谈细节,
如果顺利,书然的手术费……就有着落了。”最后几个字,她说得很轻,
却像重锤落在自己心上。母亲看着她,看了很久,浑浊的眼泪终于掉下来:“意意,
是爸妈没用,拖累你了……书然拖累你了……”“妈!”温书意用力抱住母亲,声音哽咽,
“没有拖累。书然是我弟弟,我们是一家人。只要他能好起来,什么都值得。”什么都值得。
她在心里重复了一遍,仿佛在给自己下咒。那一夜,温书意在病房角落的陪护椅上辗转难眠。
窗外的城市灯火璀璨,却照不进她心底的寒意。沈听肆……他到底想从她这里得到什么?
她一个一无所有的女学生,除了年轻,还有什么值得对方图谋?身体?
这是最直接也最肮脏的猜测。可如果是这样,何必如此大费周章?未知像黑色的潮水,
将她吞没。她想起书然白天那个安慰她的笑容,想起母亲绝望中强撑的坚强。天平的一端,
是至亲的生命和未来;另一端,是未知的深渊和可能付出的代价。她有得选吗?次日晚,
八点五十分。温书意站在云顶国际会所楼下。这栋位于城市最繁华地段的摩天大楼,
在夜色中流光溢彩,如同水晶宫殿,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奢靡气息。
进出的人无不衣着光鲜,举止优雅,与她身上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和简单针织衫格格不入。
她深吸一口气,握紧了廉价的帆布包带子。包里装着身份证、学生证,
还有一份她昨晚熬夜整理的、薄薄的个人作品集——尽管她预感这可能毫无用处。
走进金碧辉煌的大堂,立刻有穿着得体制服的侍者上前,眼神在她身上礼貌地扫过,
并未流露轻视:“**,请问有预约吗?”“我……姓温,约了顶楼‘观云’包厢的沈先生。
”侍者神色立刻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恭敬:“温**,这边请。专属电梯已为您准备好,
直通顶层。”电梯内部是镜面设计,映出她苍白紧绷的脸。数字快速跳动,
心跳却沉重得如同擂鼓。她看着镜中的自己,二十二岁,本该是人生刚刚展开的年纪,
眼中却已染上疲惫与决绝。“叮——”电梯门无声滑开。没有想象中的喧闹,
顶层安静得近乎诡异。脚下是厚重吸音的暗纹地毯,
走廊两侧挂着看似随意实则价值不菲的抽象画。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清冷的雪松香气,
压迫感无声弥漫。周助理已经等在电梯口。他看起来三十岁左右,西装革履,戴着金丝眼镜,
面容斯文,眼神却锐利得像手术刀,瞬间将温书意从头到脚“评估”了一遍。“温**,
请跟我来。沈先生已经在等您了。”他转身带路,步伐不疾不徐。温书意跟在他身后,
感觉自己像个被押赴刑场的囚徒。走廊尽头是一扇沉重的双开雕花木门。
周助理轻轻推开——包厢极大,视野极佳,整面落地窗外是俯瞰全城的璀璨夜景。
但温书意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被窗前那个背对着她的身影攫住了。男人身量极高,
穿着简单的黑色衬衫和西裤,身姿挺拔如松。仅仅是站在那里,
就有一股无形的、冰冷的威压弥漫开来,让偌大的空间显得逼仄。
他手里似乎拿着一个很小的丝绒盒子,正对着窗外出神。听到开门声,他缓缓转过身。
灯光落在他脸上,温书意呼吸微微一滞。那是一张极其英俊却也极其冷漠的脸。鼻梁高挺,
唇线菲薄,下颌线条清晰如刀削。最让人心惊的是那双眼睛,深邃漆黑,像不见底的寒潭,
看过来时没有任何情绪,只有洞悉一切的锐利,以及一种高高在上的、审视物品般的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