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执的目光偶尔会扫过我,但没有任何停留。他喝茶,与柳清颜说笑,评论廊外那株腊梅开得好不好。
仿佛我只是一块背景。
一块会流血、会疼痛、但无关紧要的背景。
精神羞辱
那场折磨持续了一个时辰。
当柳清颜终于“恩准”我退下时,我的双腿已经麻木到几乎失去知觉。两个粗使婆子架着我,把我拖回柴房——那个我临时的“住处”。
门关上,我瘫倒在干草堆上,开始检查伤口。
碎瓷片还在膝盖里,需要取出来。我撕下一截相对干净的衣襟,咬在嘴里,然后用颤抖的手指摸索着那片最大的碎片。
一、二、三——
用力拔出!
碎片带着血肉离开身体,我闷哼一声,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伤口开始大量出血,我用撕下的布条紧紧绑住膝盖上方,减缓血流。
简陋的清创,简陋的包扎。
做完这一切,我已经虚脱,靠在墙边喘息。
门外传来脚步声。
不是柳清颜的人——她的丫鬟脚步声轻巧而刻意;也不是粗使婆子——她们的步伐沉重拖沓。
是萧执。
他推门进来,没有点灯,只有走廊微弱的灯笼光从他身后透入,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覆盖了我大半身体。
“起来。”他说。
我勉强撑起身体,靠着墙站直——如果摇摇晃晃的状态可以称之为“站直”的话。
萧执走近,在昏暗的光线中打量我。然后,他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展开。
是一幅画像。
绢布材质,保存得很好,但边缘已经微微泛黄,像是经常被抚摸。画上是一个女子,穿着奇怪的服饰——白色长袍,长发束在脑后,戴着一种透明的东西遮住半张脸。
那是护目镜。
那是实验室的标准装备。
画上的女子,是我。
前世的沈棠。
我怔住了。
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然后又疯狂地奔流。大脑一片空白,只能死死盯着那幅画,盯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怎么,”萧执的声音响起,冰冷中带着嘲讽,“你也想学她装模作样?”
他走近一步,将画像几乎贴到我脸上。
“看清楚了,”他说,“这才是配被我记住的人。你呢?”
画像被粗暴地塞进我怀里。绢布触感细腻,但此刻却像烙铁一样烫手。
“可惜你不过是个赝品。”萧执冷笑,“连她一根手指都比不上。”
我攥紧画像,指甲掐进掌心。疼痛从掌心传来,却不及心口的万分之一。
前世的记忆涌上心头。
实验室的灯光,冷藏柜里的尸体,那些未破的悬案,还有最后那碗鹤顶红。凶手是我最信任的助手,他说:“你知道得太多了,沈法医。”
然后我就死在了2025年的冬天。
但现在,我的画像,出现在这个时空,出现在这个应该与我的前世毫无关系的男人手中。
“她救过我,”萧执继续说,声音里有一种罕见的、几乎算得上柔软的东西,但很快又淬成了冰,“你呢?不过是个连生母都保不住的庶女。”
生母。
这两个字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另一扇记忆的门。
这一世的沈棠,将军府庶女,生母早逝。正室夫人说,是病死的,肺痨。但原主的记忆里,有太多疑点——生母死前三个月,脸色开始发青;死前一个月,指甲出现白色横纹;死前一周,头发大把脱落。
那是慢性砷中毒的症状。
砒霜。
原主知道,但她不敢说。一个庶女,没有证据,指控当家主母下毒,结局只会是悄无声息地“病死”,就像她母亲一样。
所以她把怀疑埋在心里,直到自己也被推入荷花池,直到法医沈棠接管了这具身体。
“世子爷怎么会……”我开口,声音嘶哑,“有这幅画像?”
萧执的眼神骤然锐利:“你不配问。”
他转身要走,又停住,回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有厌恶,有审视,还有一丝……困惑?
“收好它,”他说,“这是你唯一接近她的机会。”
门关上了。
柴房重归黑暗。
我瘫坐在地,手里紧紧攥着那幅画像。指尖抚过画中人的脸——那是我,又不是我。那是法医沈棠,冷静、专业、理性。而现在的我,是将军府庶女沈棠,狼狈、卑微、任人宰割。
但骨子里,我们是同一个人。
都想知道真相,都想抓住凶手,都相信证据不会说谎。
月光从破窗的缝隙中透入,落在画像上。我仔细端详,发现了一些之前没注意的细节——画像的右下角,有一个极小的标记,像是印章,又像是某种符号。
我凑近看。
那是一个拉丁字母“S”,缠绕着一条蛇的图案。
蛇杖。
医学的象征。
我的呼吸急促起来。
这不是巧合。绝对不可能是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