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户74671226的《重生归来,决定离开总裁妻子》这本书可谓用心良苦,内容很吸引人,人物描写精致,高潮迭起,让人流连忘返,沈确林姝是该书的主角。主要讲述的是:他偷偷画过几幅画,颜料的味道曾短暂地盖过栀子花香。只是“想”,甚至还没正式提出,……
夏日正午的阳光透过巨大落地窗,在光滑如镜的大理石地板上切割出锐利的光斑。
空气里弥漫着栀子花过于甜腻的香气,是林姝最喜欢的味道,每天都由专人更换。
沈确坐在餐厅长桌这一端,看着对面女人优雅地切割着小羊排,银质刀叉与骨瓷盘碰撞,
发出细微却清晰的脆响。他面前也摆着同样精致的食物,但他胃里像塞了团浸水的棉花,
沉甸甸地堵着,毫无食欲。他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身上是熨帖的居家服,手指干净,
指甲修剪圆润。一个完美到近乎虚幻的“沈先生”,林姝的丈夫。外界提起他,
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怜悯或讥诮,“哦,林总那位啊”,“在家里照顾得挺好”。
他用了十年时间,把自己打磨成一件适配林姝的、光洁温顺的摆设。“下周五陈董家的晚宴,
礼服已经给你准备好了,深灰色那套,配去年我送你的领针。”林姝没有抬头,
声音和她切割肉排的动作一样,精准,平稳,没有多余情绪,“陈太太喜欢古典音乐,
你这周把那几首曲子再熟悉一下。”“好。”沈确应道。
他甚至不需要思考“那几首曲子”具体是哪几首,十年间,
他早已习惯了从她简短的指令里自行补全所有细节。他成了她生活版图上最听话的一个注脚。
“还有,”林姝终于抬眼,目光掠过他,像掠过餐厅里任何一件价值不菲的陈设,
“物业说你想把后院的玻璃花房改成画室?没必要。家里有专门的书房。
花房是妈妈当初特意设计的,改动不好。”沈确握着水杯的手指微微收紧。那花房阳光充足,
他偷偷画过几幅画,颜料的味道曾短暂地盖过栀子花香。只是“想”,甚至还没正式提出,
就已经被“没必要”三个字轻描淡写地驳回。他胸腔里那团棉花似乎吸饱了水,更沉,更闷,
几乎要压迫得他无法呼吸。十年了。从二十岁那年,林姝在毕业典礼后的派对上,
众目睽睽之下,用通知而非商量的口吻对他说“沈确,我们结婚吧”,到现在三十岁。
他放弃了一所海外艺术学院的录取通知,放弃了可能成为职业画家的飘渺前程,
放弃了自己的名字,成了“林总的丈夫”。他学着打理庞大的家宅,
记住所有社交场合的礼仪,分辨不同年份的红酒,微笑的角度恰到好处,
言辞的分寸无懈可击。他以为这是爱,是奉献,是成全她的商业帝国梦想所必须的牺牲。
换来的是什么?是她越来越频繁的晚归,身上偶尔沾染的陌生香水味,
是朋友间流传的、关于林总裁身边那位得力年轻男助理的暧昧眼神,是她看着他时,
眼底深处那抹日益清晰的……不耐。像看一件过时的家具,一处碍眼的瑕疵。“林姝,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得不像话,“我们……”林姝放下刀叉,
拿起餐巾轻轻按了按嘴角,动作流畅得像演练过千百遍。她看向他,
这次目光停留的时间稍长了些,却依旧没什么温度:“沈确,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但眼下不是谈这个的时候。公司正在争取‘芯源’的关键投资,
任何不必要的风波都可能影响评估。”不必要的风波。沈确想笑,扯了扯嘴角,
却只感到肌肉僵硬。他的感受,他十年如一日被蚕食的人生,只是“不必要的风波”。
“我只是觉得,”他努力让声音平稳,“我们或许可以谈谈,关于……”“关于什么?
”林姝打断他,微微蹙眉,那点不耐终于浮上表面,“关于你那个不切实际的画室?
还是关于你觉得我陪你的时间不够多?沈确,我以为你一直很明白。这个家需要稳定,
我需要一个稳固的后方。
而不是一个整天沉浸在颜料和幻想里、不断提出新要求的……”她没说完,但沈确听懂了。
不断提出新要求的,麻烦。空气彻底凝固。甜腻的栀子花香变得令人作呕。阳光刺眼。
他看着她,这张十年前曾让他怦然心动、觉得承载了全宇宙星光的脸,此刻精致,冰冷,
遥远如冰川。他错了。错得离谱。他一直以为,只要他足够好,足够温顺,足够“配得上”,
就能赢得她的爱,或者至少是尊重。可他现在明白了,从她决定“娶”他的那一刻起,
她需要的就不是一个爱人,甚至不是一个伴侣。她需要的只是一个符号,
一个证明她人生完整、符合世俗期待的标签,
一个安静、得体、永远不会出错也不会惹麻烦的背景板。而他,
竟然亲手把自己雕刻成了这个模样。胃里的棉花燃烧起来,灼热的痛楚窜上四肢百骸。
“我明白了。”他说。声音平静得连他自己都惊讶。
林姝似乎因为他过于干脆的态度怔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如常,重新拿起刀叉:“明白就好。
晚宴的事别忘了。”沈确没再说话。他推开椅子,起身。动作有些迟缓,仿佛关节生了锈。
他一步一步走上旋转楼梯,回到那个宽敞、奢华、冰冷的主卧。他没有开灯,径直走到窗边,
看着楼下庭院里被园丁修剪得如同绿色雕塑的草木。十年。
一场自导自演、自以为是的盛大献祭。真可笑。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推开。林姝走进来,
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夹。她没有开大灯,只借着窗外霓虹和走廊的光线走近,
将文件夹放在床头柜上。“签了吧。”她说,声音在昏暗里听不出情绪,“条件你可以看,
不会亏待你。城西那套公寓,还有一笔足够你安稳生活的钱。画具……你可以都带走。
”沈确转过身,看着她。她站在光影交界处,面容有些模糊,只有那双眼睛,
在暗处依旧清晰、冷静、不容置疑。他走到床头,拿起那份文件。离婚协议书。纸页崭新,
条款清晰。确实“不会亏待”,经济上堪称优厚,足以保障一个普通人,
甚至一个不那么普通的普通人,一生富足。像一个雇主对离职员工的慷慨补偿。他拿起笔。
笔尖悬在签名处上方,微微颤抖。林姝静静等着,没有催促,也没有丝毫动摇。
仿佛只是在等待一个早已注定的程序完成。沈确闭了闭眼。脑海中闪过二十岁那年,
派对嘈杂的背景音里,她穿着昂贵的小礼服,仰着下巴对他说“嫁给我”时,
自己心如擂鼓的狂喜和难以置信。闪过这十年间无数个独自等待的夜晚,无数次咽下的委屈,
无数次对着画布又最终颓然放下的画笔。闪过刚才餐厅里,
她那句“不必要的风波”和未尽的“麻烦”。他睁开眼,眼底最后一点微弱的光,熄灭了。
笔尖落下,划出他的名字。沈确。两个字,力透纸背,又轻飘飘的,
仿佛抽走了他全身最后一丝力气。“明天我会搬出去。”他说,声音哑得厉害。
林姝似乎松了口气,又似乎有那么一刹那的怔忪。但她很快点了点头:“好。
需要帮忙可以叫张伯。”她转身离开,带上了门。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渐行渐远,
最终消失。沈确站在原地,手里还攥着那支笔。冰冷的金属硌着掌心。
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和那份签好字的协议。巨大的寂静包裹上来,
带着栀子花残留的甜香,几乎要将他溺毙。结束了。也好。他走到浴室,拧开冷水,
狠狠泼在脸上。抬起头,镜子里的人面色苍白,眼下有浓重的青黑,眼神空洞得吓人。
他看了很久,忽然咧开嘴,想笑,喉咙里却发出嗬嗬的怪声,比哭还难听。他走出卧室,
像个游魂一样在寂静的豪宅里走动。
经过书房——那里有他几乎没怎么用过的书桌;经过琴房——林姝偶尔会弹,
他负责在她弹完后鼓掌;经过那间永远一尘不染却从未升起过火的壁炉旁。最后,
他来到后院。玻璃花房在月光下泛着清冷的光,里面是他小心翼翼藏起来的几幅画,
画的是窗外四季更迭的树,是偶尔飞过的鸟,是他早已模糊的梦想轮廓。他打开花房门,
颜料和松节油的味道扑面而来,那么微弱,却那么真实。他靠着冰凉的玻璃墙,
慢慢滑坐在地上。夜风吹进来,带着草木的气息。远处城市的灯光连成一片模糊的光海。
他就这样坐着,一动不动,直到天际泛起灰白。然后,
他感到一阵剧烈的、仿佛从灵魂深处传来的撕扯般的疼痛,
眼前的一切开始旋转、模糊、扭曲。玻璃花房,未完成的画,甜腻的花香,冰冷的大理石,
林姝没有温度的眼睛……所有景象和感觉疯狂地坍缩,又被一股无可抗拒的力量拉长、搅拌,
堕入无边无际的黑暗深渊。……刺耳的音乐,嘈杂的人声,晃眼的彩色灯光。
沈确猛地睁开眼,剧烈的眩晕让他踉跄了一下,下意识扶住身边的什么。触手冰凉坚硬,
是贴着廉价闪亮贴纸的墙壁。震耳欲聋的电子舞曲几乎要掀翻屋顶,
空气里混杂着酒精、汗水和廉价香水的味道。他茫然四顾。逼仄的空间,闪烁的球灯,
挤满年轻男女的舞池,堆满空酒瓶的玻璃茶几……一个嘈杂混乱的KTV包厢。
不是他那间奢华却冰冷的主卧,不是林家那栋寂静得可怕的豪宅。这是……哪里?
他低头看向自己。身上是一件有些皱的白色衬衫,搭配着略显稚气的牛仔裤和球鞋,
手腕上空空如也,没有那块价值不菲的定制腕表。手指修长,皮肤紧致,
没有常年操持家务留下的细微薄茧,也没有因长期握笔而磨出的硬皮。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
随即疯狂擂动起来,撞得胸腔生疼。他抬起头,目光急切地扫过包厢里一张张面孔。
大多是年轻的学生模样,有些熟悉,有些模糊。然后,他的视线定格在包厢中央。
那里站着几个人,被众星捧月般围着。其中一个女孩,穿着剪裁合体的香槟色小礼服裙,
身姿挺拔,微卷的长发披在肩上,手里拿着一杯颜色漂亮的鸡尾酒,正微微侧头,
听着身边一个高大男生说话。她嘴角噙着一丝浅淡的笑意,眼神明亮,
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不容忽视的优越感和掌控力。林姝。二十岁的林姝。
没有三十岁时那种沉淀下来的、迫人的冰冷威仪,却已然初具雏形。青春,骄傲,
像一颗刚刚开始散发光芒的钻石,灼目,也……伤人。沈确如遭雷击,僵在原地。
记忆的碎片海啸般涌来,冲刷着他几乎要麻木的神经。毕业派对……对了,
这是他们大学毕业那晚,班级组织的告别狂欢。就在这个包厢,就在不久之后……“沈确!
躲那儿干嘛呢?过来喝酒!”一个喝得满脸通红的男生揽住他的肩膀,喷着酒气喊道。
沈确被半拖半拽地拉到人群中央,正好站在林姝面前几步远的地方。
林姝的目光顺势落在他身上,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打量。周围的喧闹似乎安静了一瞬,
许多视线若有若无地投过来。谁都知道,沈确,
这个家境普通却相貌出众、成绩优异的艺术系才子,默默喜欢了林姝整个大学时代。而林姝,
林氏集团的千金,对他始终保持着一种礼貌而疏离的态度。“沈确,”林姝开口,
声音在嘈杂的音乐中依然清晰,带着她特有的、那种略微上扬的调子,“毕业了,
有什么打算?听说你拿到了帕森斯的offer?”她的语气很平常,像随口一问。
但沈确听出了里面一丝几不可查的探究,和某种早已料定结局的笃定。前世的他,
此刻正因为能和她对话而心跳加速,因为她的“关注”而受宠若惊,
结结巴巴地说了些关于梦想、关于未来的蠢话。然后……果然,林姝轻轻晃了晃手中的酒杯,
冰球撞着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她上前半步,在周围同学或好奇或看好戏的目光中,
微微仰起脸,看着沈确。灯光正好打在她脸上,皮肤光洁,眉眼精致。她的声音不高,
却奇异地压过了背景的音乐,清晰地钻进沈确,以及周围每一个竖起耳朵的人的耳中。
“出国学艺术,听起来不错。不过,”她停顿了一下,唇角弯起的弧度加深了些,
目光却没什么温度,“沈确,你有没有考虑过更现实一点的选择?”她看着他的眼睛,
用一种近乎施舍,又带着绝对掌控的姿态,说出了那句改变了沈确一生的话:“嫁给我吧。
”不是“我们在一起”,不是“我喜欢你”,甚至不是“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是“嫁给我吧”。像一个女王,对着她选中的、还算顺眼的子民,下达的恩赐般的命令。
前世二十岁的沈确,被这巨大的、突如其来的“惊喜”砸晕了。
周围响起口哨声、起哄声、羡慕或嫉妒的惊叹。他晕头转向,
巨大的幸福感和不真实感淹没了他,让他忽略了一切不对劲,
只看到眼前这个光芒万丈的女孩,和他自以为唾手可得的爱情与未来。他涨红了脸,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用力地、迫不及待地点了头。然后,便是长达十年的、缓慢的凌迟。
此刻,沈确站在原地,看着二十岁的林姝,看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看着那看似明亮实则空洞的眼睛。包厢里依旧喧闹,口哨声已经零星响起,
不少人在等着看他激动失措、欣喜若狂的反应。那十年里的每一个日夜,每一次失望,
每一次自我说服,每一次心灰意冷,最终汇聚成餐厅里冰冷的“不必要的风波”,
汇聚成昏暗卧室里那份签下名字的离婚协议,
汇聚成玻璃花房里那绝望的、溺毙般的窒息感……太疼了。疼得他灵魂都在颤抖。
他看着林姝,看着她眼中那一丝等待他感恩戴德、欣然接受的笃定。然后,
在周围喧嚣即将达到顶点的前一刻,在所有人期待的目光中。沈确缓缓地、极慢地,
摇了摇头。他脸上甚至露出了一丝极淡的、近乎虚幻的笑意,像是自嘲,
又像是彻底解脱后的释然。声音不大,却奇异地穿透了音乐和嘈杂,
清晰地回荡在突然安静下来的包厢里:“抱歉,林姝。”他顿了顿,
目光平静地迎上她骤然凝住、闪过一丝错愕的眼神。“我有自己的路要走。”说完,
他不再看林姝瞬间变幻的脸色,
不再理会周围死寂般的安静和无数道震惊、疑惑、探究的视线。他转过身,拨开僵立的人群,
径直走向包厢门口。推开厚重的隔音门,外面走廊相对安静的光线和空气涌进来。
他没有回头。一步,两步……脚步起初有些虚浮,像是踩在云端,
带着重生带来的剧烈眩晕和不适。但很快,那脚步变得越来越稳,越来越快。
走廊的光线将他挺直的背影拉长。将他身后那个光怪陆离的包厢,那些定格的表情,
那个曾困住他十年、名为“爱情”实为“囚笼”的过去,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门在身后缓缓合拢,彻底隔绝了内外的世界。沈确深吸一口气,走廊里浑浊的空气涌入肺叶,
却带着前所未有的、自由的锋利感。他的路。这一次,他只为自己而走。
走廊里劣质香薰的味道混合着隔夜酒精的酸腐气,争先恐后地涌入鼻腔。
沈确扶着冰凉的墙壁,指尖下粗糙的墙纸纹理带来一丝真实的触感。眩晕感如同潮水,
一阵阵拍打着他的意识边缘,眼前的光影时而模糊时而清晰。耳边还残留着包厢门合拢前,
那片死寂中骤然爆发的、被门板阻隔得闷响的议论声浪。“他…他说什么?”“拒绝了?
沈确拒绝了林姝?!
“装什么啊……”还有林姝那句未能完全关在门内的、音调陡然拔高、失了从容的:“沈确?
!”那声音里的错愕、难堪,或许还有一丝被忤逆的薄怒,像一根细针,
刺破了重生带来的巨大恍惚。疼,但尖锐的清醒。他扶着墙,慢慢站直身体。肺部扩张,
吸入更多浑浊的空气,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有力地搏动,每一次跳动都像是在确认:活着。
三十岁的灵魂,二十岁的躯壳。不是梦。那十年,不是梦。签字时笔尖划破纸页的触感,
玻璃花房里冰冷绝望的等待,不是梦。他低头,摊开双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
皮肤下奔涌着年轻健康的血液。没有长期浸泡在洗涤剂里的微皱,没有握画笔磨出的薄茧,
干净,有力。这双手,曾经为了调配她喜欢的插花色彩而沾染泥污,
为了熨烫她出席重要场合的衬衫而小心翼翼,为了签下自己的“卖身契”而颤抖。现在,
它们属于他了。只属于沈确自己。走廊尽头有窗,户外是沉沉的夜,远处城市灯火流窜。
他一步步走过去,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响,带着一种奇异的、新生的节奏。
推开沉重的安全门,夏夜微热的风裹挟着市井的喧嚣扑面而来——街边大排档的油烟,
飞驰而过的摩托引擎,便利店自动门开关的叮咚声,远处建筑工地隐约的轰鸣。人间烟火。
前世十年,他活在真空般的顶级豪宅里,触目所及皆是精心打理的“完美”,
连空气都是过滤过的、带着昂贵香氛的味道。他几乎忘了,真实的世界是如此嘈杂、混乱,
却又如此……生机勃勃。胃里传来一阵空虚的绞痛。他这才想起,从“醒来”到现在,
粒米未进。不是林家厨师精心烹制的、摆盘如艺术品的晚餐,是真实的饥饿感。
他摸了摸牛仔裤口袋。里面有几张皱巴巴的纸币,一张学生公交卡,
还有一部老旧的、屏幕有细微裂痕的翻盖手机。这是他二十岁时的全部家当。寒酸,
却真实得让他眼眶发热。他走到街角一个还在营业的馄饨摊。油腻的小桌,塑料矮凳,
锅里翻腾着乳白色的滚汤,香气直往鼻子里钻。“一碗馄饨,多放点香菜。”他坐下,
声音有些沙哑。老板娘手脚麻利地下馄饨,抬头看了他一眼,笑:“小伙子,脸色不太好啊,
毕业喝多了吧?”沈确怔了一下,扯了扯嘴角:“嗯,有点。”热腾腾的馄饨很快端上来,
清汤上漂着翠绿的香菜和几滴香油。他舀起一个,吹了吹,送进嘴里。粗糙的面皮,
扎实的肉馅,滚烫的汤汁混合着香菜的独特气息在口腔里爆开。简单的,朴素的,
却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他埋头,近乎贪婪地吃着,滚烫的食物滑入空荡的胃袋,
带来真实的暖意,一点点驱散灵魂深处的寒意。一边吃,他一边强迫自己整理思绪。重生。
二十岁。刚刚拒绝了林姝的“求婚”。时间节点卡在毕业,人生最重要的岔路口。前世的他,
此刻应该正沉浸在“嫁入豪门”的眩晕幸福中,
迫不及待地撕毁了帕森斯设计学院的录取通知书,开始学习如何做一个合格的“林先生”。
帕森斯……他咀嚼着这个名字。艺术,设计。那是他二十岁前全部的热情和梦想所在。色彩,
线条,结构,在画布上构建一个属于自己的世界。但在林姝眼里,那是不切实际的“幻想”,
是上不了台面的“爱好”,是“不断提出新要求的麻烦”的根源。真的……是不切实际吗?
他想起前世那些偷偷画下的画。被锁在玻璃花房角落,蒙着灰尘。林姝偶然看见一次,
只是淡淡评价:“色彩太跳,不够沉稳,挂家里不合适。”便再未多看一眼。他的灵感,
他的表达,他的痛苦与微弱的欢欣,
在她价值连城的收藏品和需要匹配整体装修风格的“艺术品”面前,一文不值。
可心底那簇微弱的火苗,真的熄灭了吗?在无数个独自面对画布的深夜,
在颜料气息短暂盖过栀子花香的瞬间,那火苗是否曾不甘地蹿动过?他放下勺子,碗已见底。
身体暖和了,头脑也越发清晰。不,不能再走老路。不是为了报复谁,只是为了自己。
那被生生掐灭的十年,他要用这辈子,一寸一寸地挣回来。艺术?梦想?他环顾四周。
油腻的摊桌,喧嚣的街道,昏黄的路灯下飞蛾扑腾。这是真实的人间。前世的艺术之路,
某种程度上是被林姝圈养在象牙塔(虽然是金丝雀的塔)里的臆想。他接触的所谓“艺术”,
是拍卖行名录,是画廊开幕式,是附庸风雅的谈资。他离真实的生活,太远了。而此刻,
2008年的夏天,智能手机的浪潮正在大洋彼岸悄然涌动,移动互联网的萌芽开始破土。
他记得,就在几年后,一个个打败性的应用将如雨后春笋般冒出,彻底改变人们的生活方式。
他记得那些风口,那些最终长成参天大树或昙花一现的名字。他不懂技术。
但他有被十年豪门生涯磨炼出的、对细节近乎苛刻的观察力,
对人性需求的敏锐(尽管以前只用在了揣摩林姝和她的圈子上),
以及……被压抑了十年的、对“美”和“体验”近乎本能的追求。艺术与科技,
从来不是泾渭分明。苹果的乔布斯,不正是将艺术感融入科技的极致代表吗?
一个模糊的念头,在馄饨汤氤氲的热气中,开始凝聚。他没有林家的资本,没有显赫的背景,
甚至没有一技之长的编程能力。但他有超越十年的眼界,有死过一次后豁出一切的决心,
有对“被安排的人生”刻骨铭心的憎恶。还有时间。四年,五年?足够他积蓄力量,
找到方向,等待那个真正属于他的机会。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他掏出来,
小小的绿色屏幕上是数条未读短信,来自不同的同学,内容大同小异,
充满了震惊、八卦和不敢置信的试探。“**!沈确你真的假的?拒绝了林姝?!
”“哥们儿,你没事吧?那可是林姝啊!”“沈确,你在哪儿?
林姝好像脸色很难看……”他一条都没回,直接按了删除。
然后找到通讯录里那个存为“妈妈”的号码,拨了过去。电话很快被接起,
传来母亲熟悉而略带担忧的声音:“小确?这么晚还没睡?毕业派对结束了吗?玩得开心吗?
”听着母亲的声音,沈确喉头猛地一哽。前世,因为林姝不喜欢“不必要的亲缘牵扯”,
他结婚后回老家的次数屈指可数。母亲总是小心翼翼,怕给他“添麻烦”,
怕影响他在“那边”的生活。直到母亲病重去世,他都没能陪在身边多久。那份愧疚,
是除了对自我的失望外,另一根深深扎在心口的刺。“妈,”他吸了吸鼻子,
努力让声音听起来轻松,“结束了。我……有点事想跟你和爸商量。”“什么事?你说。
”母亲的声音立刻紧张起来。“帕森斯那个录取,我想去。”沈确一字一句地说,
清晰而坚定。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随即是母亲如释重负又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真的?
你想通了?太好了!你爸之前还怕你因为……唉,不说了,想去就好!钱的事你别操心,
家里还有积蓄,我们再想办法!”“不,妈,”沈确打断她,“学费我自己想办法。
家里不用动。我就是想告诉你们,我的决定。”“你这孩子……”母亲的声音有些哽咽,
“行了,知道你有主意。不管怎么样,爸妈都支持你。”挂掉电话,沈确站在深夜的街头,
久久未动。夜风拂过脸颊,带着远处工地的尘土味。支持。这两个字,在前世十年里,
他几乎快要忘记其重量了。他需要钱。学费,生活费,初始的资本。
林家给的“分手费”自然不存在了。他得靠自己。接下来几天,沈确像是上了发条。
他迅速退掉了学校宿舍(本来也到期了),
在城中村租了一个不到十平米、只有一扇小窗的隔间。墙面斑驳,床板吱呀作响,但便宜,
且安静。他用身上最后一点钱,
买了一些最基础的绘画工具和几本厚厚的二手编程入门书——艺术是他的根,
科技是他看到的路,他需要同时抓住。然后,他开始拼命接活。
出色的美术功底和远超同龄人的、被豪门礼仪打磨出的“高级”审美(虽然他厌恶其来源),
他接了大量零散的设计工作:帮小餐馆设计菜单,给初创公司画logo,
甚至给夜市摊贩设计促销海报。价格低廉,来者不拒。他白天跑腿,
晚上伏在摇晃的小桌子上画图、啃那些晦涩的代码概念。饿了就啃馒头就咸菜,
困了就用冷水洗脸。累。骨头缝里都透着酸乏。手指被画笔和鼠标磨得红肿。
租屋里没有空调,夏夜闷热如同蒸笼,汗水浸湿了稿纸。但心是满的。每一次完成交付,
哪怕只拿到几十块钱,那实实在在的、靠自己的能力换来的报酬,
都让他感到一种近乎战栗的充实。这是他的劳动,他的价值,不依附于任何人,
不仰仗任何人的鼻息。与此同时,关于那天晚上他拒绝林姝的“壮举”,
早已在同学圈乃至更大的范围内发酵成了传奇。各种版本流传,有人说他欲擒故纵,
有人说他另攀高枝,更多人觉得他疯了,不识抬举。偶尔有以前的同学试图联系他,
打听内幕或表示“同情”,都被他三言两语挡了回去。他的世界陡然缩小,
又无限扩大——缩小到只有这间陋室和手上的工作,扩大到承载着他全部的未来。
他也有关注外界的消息。林姝似乎并未受太大影响,毕业后直接进入林氏集团,
据说雷厉风行,很快接手了一个重要部门。关于她的新闻偶尔会出现在本地财经版块,
标题多是“林家千金初露锋芒”。他们仿佛两条短暂相交后又急速背离的线,
奔向截然不同的人生轨道。这样很好。三个月后,沈确攒够了去纽约的最低限度费用。
一个灰蒙蒙的清晨,他背着一个半旧的登山包,拖着一个小小的行李箱,走出了租住的小屋。
背包里除了几件换洗衣服,就是厚厚的素描本、参考书和一台淘换来的二手笔记本电脑。
行李箱里塞满了颜料和画具。没有送行的人。父母在电话里千叮万嘱,要送他,
被他坚决拒绝了。他想独自开始这段旅程。去机场的大巴颠簸着穿过尚未完全苏醒的城市。
他靠在窗边,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景象。高楼与棚户区交错,繁华与破败并存。
这就是他离开的地方,也是他必须超越的起点。机场大厅灯火通明,人流如织。
他办理登机手续,过安检,一切顺利得近乎平淡。直到他拿着登机牌,走向国际出发的通道。
通道口附近,VIP休息室的方向,一行人走了出来。被几个西装革履的男女簇拥在中间的,
正是林姝。她穿着一身干练的米白色西装套裙,长发盘起,露出优美的脖颈线条,
脸上妆容精致,正微微侧头听身旁一个助理模样的人汇报着什么,
眉宇间是熟悉的专注与一丝不耐。比起三个月前那个在KTV里骄傲的少女,
如今的她更多了几分商场浸染出的锐利和距离感。沈确的脚步顿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
目光平淡地扫过,如同看见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继续朝通道口走去。
就在他即将擦肩而过时,林姝似乎感应到什么,抬眼望了过来。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一瞬。沈确看到她眼中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
像是平静湖面被投下了一颗小石子,但很快又归于深潭般的沉静,甚至比之前更冷,更漠然。
她认出了他。那个在毕业派对上让她当众难堪的、不知好歹的穷学生。
她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向下撇了撇,一个几乎算不上表情的表情,然后便漠然地转开了视线,
仿佛他只是背景板里一个模糊的像素点,不值得多停留一秒。她继续听着汇报,步伐未停,
径直走向另一个方向的贵宾通道。她身边的人甚至都没注意到这短暂的交汇。沈确收回目光,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紧了紧肩上的背包带,一步踏入了国际出发的通道。轰鸣的引擎声中,
飞机挣脱地心引力,冲入云层。机窗外,是翻滚的无尽云海,之上,碧空如洗,阳光刺目。
沈确靠在椅背上,闭上眼。过去几个月超负荷的疲惫如潮水般涌上,但他精神却异常清醒。
再见,林姝。再见,过去。云端之上,是新的人生。而在地面,走向贵宾通道的林姝,
脚步几不可查地滞涩了半秒。助理还在旁边说着什么,她有些没听清。“林总?”“没事。
”林姝迅速恢复常态,声音冷淡,“继续。”只是心底某个角落,
那缕因为沈确平静到近乎无视的眼神而莫名泛起的一丝微澜,却久久未能平息。
那不是她预想中的任何一种反应——没有懊悔,没有眷恋,没有故作姿态。
只有一种彻底的、冰冷的抽离。仿佛她之于他,真的已是无关紧要的过去。这个认知,
让她没来由地,感到一阵细微的不适。像是被一根看不见的刺,轻轻扎了一下。
纽约的空气里永远飘着一股混合了咖啡、汽油、陌生香料和隐约垃圾味的复杂气息。
沈确拖着行李箱,站在帕森斯设计学院附近一栋老旧公寓楼的狭窄门厅里,
房东太太正用带着浓重口音的英语飞快地介绍着“绝佳地段”和“历史韵味”,
手指几乎戳到墙皮剥落处发黑的水渍。“押金加第一个月租金,现金。”房东太太摊开手,
眼神锐利。沈确数出皱巴巴的美元递过去,换来一把锈迹斑斑的钥匙。房间在五楼,
没有电梯。楼道昏暗,贴着各种传单和涂鸦。打开门,一股陈腐气味扑面而来。
房间小得可怜,除了一张吱呀作响的单人床、一张掉漆的书桌和一个摇晃的衣柜,
几乎转不开身。唯一的窗户对着防火梯和隔壁楼的砖墙。他把行李拖进来,关上门。
喧嚣被暂时隔绝。他靠在冰冷的门上,缓缓吁出一口气。不是林宅那种空旷冰冷的寂静,
而是一种带着尘埃和孤独气息的安静。他走到窗边,用力推开积满灰尘的窗户,
嘈杂的市声和傍晚微凉的风一同涌入。这里就是起点。真实的,寒酸的,触手可及的起点。
第二天,沈确就开始了在帕森斯的课程。艺术史,色彩理论,构成基础……重新拿起画笔,
触摸画布,混合颜料,那种久违的、近乎本能般的悸动从指尖蔓延到心脏。
他像一块干涸了十年的海绵,近乎贪婪地吸收着一切。他知道自己的基础并不算最扎实,
前世的“艺术修养”更多是浮于表面的鉴赏和附庸风雅,
但他有被十年豪门生涯无形中淬炼出的、对细节、比例、氛围近乎苛刻的眼力,
更有一种同龄人难以理解的、沉淀在骨子里的沉静与执着。他沉默寡言,
总是坐在教室后排或画室角落,但交上去的作业,无论是素描习作还是简单的色彩构成,
往往能让苛刻的教授多看两眼。课余所有时间,他都用来打工和自学。
他在唐人街的中餐馆洗过堆积如山的碗盘,
手指被洗涤剂泡得发白起皱;在时代广场附近给游客画过速写肖像,五美元一张,
必须又快又像;给服装设计系的学生当过人体模特,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
肌肉酸痛僵硬;甚至偷偷接过一些不那么合法的“小活”,比如给地下酒吧画宣传海报,
报酬微薄,但能接触到光鲜学院派之外更生猛、更原始的艺术表达。同时,
他疯狂地自学编程和互联网知识。学校的机房,公共图书馆的电脑,
甚至后来用打工攒钱买的一台二手笔记本电脑,成了他第二个战场。
HTML,CSS,JavaScript,Python……一个个陌生的名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