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二十有五,后宫三千,偏偏看上慈宁宫那位半老徐娘。她每日在御花园跳广场舞,
用拂尘当剑练太极,还总爱偷吃我的御膳。直到那日她醉酒,
扯着我的龙袍嚷嚷:“哀家都绝经了,你这小狼狗图什么?
”我捏着她偷藏的点心渣轻笑:“朕图你...每日在朕奏章上画的王八,特别俊。
”1.夏日午后,日头晒得厉害,连知了都歇了气,御花园里一片蔫蔫的寂静。
年轻的皇帝萧湛搁下那本看得他眉心能夹死苍蝇的江南水患折子,信步走到临窗的琉璃榻前,
目光没什么焦点地投向外面被日头炙烤得有些晃眼的白石甬道。他是真想不透,先帝,
他那位英明神武的爹,是怎么能耐着性子在这四方城里批一辈子奏章的,这才亲政三年,
他已时常觉得胸口憋闷,恨不得甩了这身龙袍,去江湖上做个仗剑的游侠儿。就在这当口,
那片被晒得发白的甬道尽头,晃悠悠闪出个人影。是慈宁宫那位,太妃沈未央。
萧湛眼角没来由地跳了一下。只见沈太妃今日穿着一身极扎眼的石榴红遍地金通袖袍,
在这满宫素净、连宫女都挑浅色衣衫避暑热的时节,她活像一团误入宣纸的火焰,
烧得人眼睛疼。她手里没拿团扇,也没要宫人打伞,就那么背着手,溜溜达达,
嘴里似乎还哼着不成调的曲儿,一直走到御花园正当中那片最开阔的牡丹圃旁边。
萧湛正疑心她是不是热昏了头,要去赏那开败了的残花,却见她忽然站定,双臂古怪地一抬,
摆出个类似白鹤亮翅的架势,然后,整个人就跟那上了发条的傀儡似的,
一板一眼地动了起来。那动作,说慢不慢,说快不快,抬手投足间带着一种奇异的节奏,
像是……嗯,像是庙会上那种牵线木偶戏,只是这木偶的线,
大概是被哪个不靠谱的匠人胡乱拴的,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别扭和……好笑。
她时而金鸡独立,时而海底捞月,那身石榴红的袍子随着她的动作忽扇忽扇,
像个笨拙的大扑棱蛾子。皇帝身后侍立的大太监总管高德胜,嘴角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
他死死低着头,恨不能把脑袋塞进胸腔里,肩膀却细微地耸动着。萧湛面无表情地看了半晌,
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高德胜,太妃这又是在练什么绝世神功?”高德胜吓得一激灵,
连忙敛容屏息,小心翼翼地回话:“回……回陛下,奴才听慈宁宫的人说,
太妃娘娘管这个叫……叫‘广场舞’,说是能强身健体,延年益寿。”“广场舞?
”萧湛重复了一遍这个古怪的词,目光又落回那团红色的身影上。只见沈未央一个转身,
许是转猛了,脚下踉跄了一下,险些栽进旁边的牡丹丛里,她自个儿倒不以为意,
站稳了拍拍胸口,又接着比划,嘴里哼唱的调子隐隐约约飘过来,
竟是市井里最近流行的小曲《十八摸》的调,只是词含糊不清。
萧湛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旋即又强行压平。他想起登基前,在宫外做闲散王爷时,
倒也见过市井百姓聚在一起跳这种动作简单、节奏鲜明的舞蹈,只是万万没想到,
有朝一日能在森严禁宫、代表着天下最尊贵女人修养之地的御花园里,看到先帝的妃嫔,
他的庶母,如此这般……身体力行。他看着她额角在烈日下沁出的亮晶晶的汗水,
看着她因为运动而泛红的脸颊——虽说年已五十,但那张脸,若仔细端详,
眉眼间仍能窥见年轻时的清丽轮廓,只是如今被这不合时宜的举动衬得有些滑稽。
萧湛心里那点因为朝政带来的烦闷,竟奇异地散了些。他不动声色地又看了一会儿,
才转身回到御案前,重新拿起那本讨人厌的奏章,只是这次,朱笔蘸墨时,
他觉得手腕似乎没那么沉了。自那日后,
皇帝萧湛似乎多了一项不成文的惯例——每日午后批阅奏章疲倦时,
总要“偶然”踱到那扇能望见御花园一角的琉璃窗后,站上一会儿。高德胜心知肚明,
却从不敢点破,只默默地将陛下惯用的那方紫檀木嵌螺钿小几挪到窗边,方便他搁茶盏。
沈太妃的“壮举”远不止于此。过了几日,萧湛下朝早,想着去御书房后头的梅林散散心,
刚绕过假山,就见太湖石边,沈未央正拿着一把……拂尘?那拂尘雪白的马尾毛,
平日里是宫女用来掸灰的,此刻却握在她手里,被她舞得……颇有章法。她身形舒缓,
动作连绵不绝,拂尘的长穗随着她的动作在空中划出圆润的弧线,时而如行云流水,
时而如灵蛇出洞。竟是一套极为标准的太极剑法,只是这“剑”,实在有些不堪入目。
她神情倒是专注,微眯着眼,唇线紧抿,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
倘若忽略她手里那柄不时因为甩动过猛而炸毛的拂尘的话。萧湛这次没忍住,
低低地咳了一声,以掩饰喉间翻涌的笑意。沈未央闻声收势,扭头看见他,
脸上丝毫没有被人撞破的窘迫,反而眼睛一亮,拿着那拂尘朝他挥了挥:“哟,
皇帝小子下朝啦?来来来,看看哀家这手‘太拂尘’练得如何?刚悟出来的,
专治各种心烦气躁。”萧湛走过去,故作严肃地打量了一下那拂尘:“太妃这兵器,
倒是别致。”“那是!”沈未央颇为得意,“寻常宝剑太重,哀家老胳膊老腿的,这个轻巧,
还能顺便掸掸灰,一举两得。”说着,还真的用拂尘梢扫了扫旁边石凳上并不存在的落叶。
萧湛看着她鼻尖上冒出的细汗,和那因为运动而格外明亮的眼睛,忽然觉得这深宫之中,
或许只有眼前这个不按牌理出牌的女人,才活得有几分真实的热气。他点了点头,
一本正经地评价:“嗯,气势很足,就是这拂尘……下次让内务府给您寻把玉柄的,
更配您的气质。”沈未央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笑得眼角堆起了细细的纹路:“玉柄的?
那敢情好!摔了可不许让哀家赔!”这日午后,萧湛回到御书房,看着案头堆积如山的奏章,
破天荒地没觉得那么压抑了。他甚至提笔,在一张废纸上,随手画了只简笔的王八,
寥寥几笔,竟有几分神韵。画完,他自己都怔了怔,随即摇头失笑,将纸团了扔进香炉里。
皇帝发现自个儿小厨房里时不时会少些东西。有时是一碟刚出炉、还冒着热气的芙蓉糕,
有时是一碗冰镇好的杏仁酪,甚至有一回,连他晚膳指名要的、御厨精心烹制的红烧狮子头,
都少了一个最圆润饱满的。起初只当是哪个手脚不干净的小太监或宫女,高德胜查了一圈,
却连根毛都没揪出来。直到那日,萧湛心血来潮,想去御花园的凉亭里看会儿书,
远远就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蹲在亭子背后的假山石洞里,窸窸窣窣地不知在干什么。
他示意侍卫和高德胜留在原地,自己放轻脚步走过去。只见沈太妃沈未央,正背对着他,
身上那件象征着她尊贵身份的绛紫色宫装下摆被她胡乱撩起,在膝前打了个结,
形成一个临时的布兜,里面赫然兜着几块精致的点心。她手里还捏着半块枣泥山药糕,
吃得正香,一边吃还一边小声嘀咕:“嗯,今儿这糕火候不错,
甜而不腻……就是豆沙馅的少了点,下回得让御膳房多放馅……”萧湛站在她身后,
看着她毫无形象可言的蹲姿,和那随着咀嚼一动一动的后脑勺,一时竟不知该怒还是该笑。
他清了清嗓子。沈未央吓得一个激灵,猛地回头,嘴角还沾着点糕点屑。看见是他,
她先是松了口气,随即又有点不好意思,想把兜着的点心藏起来,
可那宫装下摆打的结不牢靠,一动,点心稀里哗啦掉了一地。“哎哟喂!我的点心!
”她心疼地叫唤起来,也顾不上皇帝在场,手忙脚乱地去捡。萧湛弯腰,
帮她拾起一块滚到他靴边的荷花酥,递还给她,语气听不出喜怒:“太妃若是想吃,
吩咐御膳房做了送去慈宁宫便是,何至于此?”沈未央接过酥,拍了拍上面的灰,
理直气壮地说:“那能一样吗?偷来的才香!再说了,
哀家这是帮你检验御膳房的工作有没有偷工减料,你看这块,
”她指着地上另一块摔碎了的糕,“酥层就不够分明,回头你得说说他们。
”萧湛看着她沾着点心渣、却振振有词的脸,终于没忍住,低笑出声。他挥挥手,
对闻声欲上前的高德胜道:“去,告诉御膳房,以后每日往慈宁宫送的点心,分量加倍,
花样翻新。就说是……太妃娘娘近日清减了,需得好生补补。”沈未央一听,
眼睛顿时弯成了月牙,也顾不上捡剩下的点心了,拍拍手站起来,
笑嘻嘻地凑近萧湛:“皇帝小子,够意思!放心,哀家不白吃你的,赶明儿给你画个新的!
”至于画什么新的,她没明说,萧湛却心领神会。他看着地上滚落的点心,
再看看眼前这个为了一口吃食就能眉开眼笑的女人,忽然觉得,这死气沉沉的皇宫,因为她,
竟也变得有滋有味起来。转眼到了中秋宫宴。虽是家宴,但规制丝毫不减,丝竹管弦,
觥筹交错,一派皇家气象。沈未央作为太妃,位份尊贵,坐在皇帝下首不远的位置。
她今日倒是穿得规规矩矩,一身深青色蹙金绣翟鸟纹宫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戴着整套点翠头面,显得端庄持重。只是,这端庄没维持多久。
许是宴席上的桂花酿香甜可口,她多贪了几杯,那张原本因拘谨而绷着的脸,渐渐染上红晕,
眼神也开始迷离起来。宫宴行至一半,她已是坐不稳了,身子微微摇晃,手里捏着个空酒杯,
对着空气傻笑。萧湛在上首看得分明,正欲让宫女扶她回去歇息,
却见她忽然“腾”地站起来,踉踉跄跄就朝着他这边走来。满座皆惊,乐声也停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位行为反常的太妃身上。沈未央浑然不觉,径直走到皇帝的御座前,
在众人倒吸冷气的声音中,一把揪住了萧湛龙袍的前襟!那绣着精致龙纹的明黄缎料,
被她攥得皱成一团。“皇……皇帝小子!”她大着舌头,声音因为醉酒而格外响亮,
带着一股市井泼皮的蛮横劲儿,“你……你老实告诉哀家!你整天往慈宁宫凑合,
到底安的什么心?”整个大殿鸦雀无声,落针可闻。高德胜脸都白了,
恨不得立刻冲上去把这位祖宗拖走。几位老王爷和宗亲面面相觑,神色惊疑不定。
沈未央却不管这些,她凑近萧湛,喷着酒气,几乎是贴着他的耳朵,
用那种自以为很小声、实则全场都能听见的音量嚷嚷:“哀家都五十了!绝经了!
是个老婆子了!你这小狼狗……啊不对,小皇帝!你到底图什么?图哀家年纪大?
图哀家不洗澡?啊?”“轰——”底下终于有人忍不住,发出了极低的笑声,又赶紧憋住。
萧湛的脸在宫灯映照下,看不出什么表情,他只是垂眸,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
脂粉掩盖不住眼角的细纹,但那双因醉酒而水光潋滟的眸子,却有着少女般的直白和莽撞。
他没有推开她,也没有动怒。在死一般的寂静里,他缓缓抬起手,
不是去掰开她揪着龙袍的手,而是用指尖,轻轻拂过她的唇角,那里,
沾着一点点不知是糕点还是酱料的碎屑。他拈下那点碎屑,举到两人之间,
唇角慢慢勾起一个极浅、却真实无比的弧度,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奇异的温柔,
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朕图什么?”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她因醉酒而懵懂的脸,
笑意加深,“朕图你……每日趁朕不注意,在朕批阅的奏章空白处,画的那只王八。
”他微微偏头,像是回忆着什么有趣的事,语气竟带了几分欣赏:“特别俊。栩栩如生,
笔力遒劲,比翰林院那些老学士写的馆阁体,有意思多了。”“……”满殿寂然。
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连呼吸都忘了。揪着龙袍的沈未央,醉眼朦胧地眨了眨,
似乎没太明白这话的意思。萧湛却不再多言,轻轻将她的手从龙袍上拿开,
转而握住她的手腕,力道不容拒绝,却又不会弄疼她。
他对呆若木鸡的高德胜吩咐道:“太妃醉了,送她回慈宁宫,好生照料。”说罢,
他竟亲自扶着脚步虚浮、还在努力思考“王八”问题的沈未央,
在一片足以吞下鸡蛋的震惊目光中,缓缓走出了灯火通明的大殿。
夜风带着凉意吹散了些许酒气,月光如水,洒在汉白玉的台阶上。沈未央半靠在萧湛身上,
嘴里还在兀自嘟囔:“王八……什么王八……哀家画得明明是老鹰……”萧湛没有反驳,
只是侧头看着身边这个卸去了所有伪装的女子。月光下,她的白发无所遁形,
眼角的纹路也清晰可见,可就是这样一张脸,让他觉得,
比后宫那些青春正盛、却心思各异的妃嫔,要真实可爱千百倍。他握着她手腕的力道,
稍稍紧了些。图什么?或许,只是图这一点不顾一切的鲜活,
图这一份把他当成“皇帝小子”而非“陛下”的胆大包天,图这深宫高墙里,
难得一见的、不管不顾的真心。至于明日朝堂上会掀起怎样的波澜,
那些御史言官的奏章会如何唾沫横飞,此刻的萧湛,忽然觉得,一点也不重要了。
2.宫宴那夜的风波,如同投入太液池的一块巨石,涟漪在宫墙内层层荡开,
却诡异地未能掀起预期的惊涛骇浪。皇帝萧湛次日便以“太妃思虑先帝,偶感风寒,
需静养”为由,明发上谕,将慈宁宫半封闭起来,非诏不得扰。
至于那些欲言又止、揣着弹劾稿本的御史,还未走到殿前,便被内阁首辅一句“天家私事,
非臣子可妄议”不轻不重地挡了回去。首辅是两朝元老,门生故旧遍布朝野,
他既表明了态度,大多数人便也识趣地闭上了嘴。毕竟,当今圣上并非庸懦之主,亲政三年,
手腕日渐老辣,没人愿意为这点“风流韵事”去触霉头。只是,这表面的平静之下,
暗流愈发汹涌。后宫之中,那些原本就因皇帝对沈太妃异乎寻常的关注而暗自咬牙的妃嫔们,
更是将慈宁宫视作了眼中钉、肉中刺。尤其是位份最高的德妃与贤妃,
二人难得地同仇敌忾起来。“姐姐可听说了?中秋那晚,慈宁宫那位,可是揪着皇上的龙袍,
说了好些不成体统的话!”贤妃捏着绣帕,在德妃的钟粹宫里,压低了声音,
眉眼间尽是鄙夷与忌惮。德妃慢条斯理地拨弄着茶盏盖,瓷器相碰,发出清脆的响声:“呵,
五十岁的人了,还学那狐媚子作态,真是……不知死活。皇上不过是一时新鲜,
瞧个乐子罢了。她还能翻出天去?”“姐姐不可不防啊,”贤妃凑近些,“我听说,
皇上不仅没怪罪,还亲自扶她回去!这……这成何体统!她一个太妃,先帝的未亡人,
如此不知检点,岂不是带坏宫闱风气?若任由她这般下去,你我姐妹,还有立足之地吗?
”德妃眼神一冷,将茶盏重重搁在桌上:“立足?本宫倒要看看,一个绝了经的老婆子,
能得意到几时!皇上年轻,难免被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迷了眼,但祖宗家法、人伦纲常,
可不是儿戏。”她沉吟片刻,唇角勾起一丝冷笑,“既然她不安分,咱们就帮她‘静静心’。
”慈宁宫内,沈未央对外间的风刀霜剑似乎浑然未觉。宿醉醒来,
她只记得自己好像做了个荒诞的梦,梦里她揪着皇帝的龙袍说了些大逆不道的话,
具体内容却模糊不清。问了贴身宫女锦书,锦书只支吾吾说陛**恤,让她好生休息,
别的再不肯多言。沈未央揉着发痛的额角,嘀咕了一句:“这宫里的酒,后劲忒大。
”便将此事抛在了脑后。她如今最烦心的是,慈宁宫的小厨房被皇帝以“静养”为名,
派了专人“看管”,美其名曰精心调配膳食,实则连她想多吃块点心,
都要被嬷嬷絮叨半天“于病体不宜”。御膳房加倍送来的那些精致点心,
也大多变成了清淡滋补的药膳。“哀家没病!”沈未央对着满桌子的茯苓糕、山药粥抱怨,
“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这是静养吗?这是坐牢!”这日午后,她百无聊赖,
又摸到御书房附近溜达。远远看见高德胜指挥着小太监抬着几盆开得正盛的菊花往里去,
说是各地进贡的名品,给陛下赏玩。沈未央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她绕到御书房后窗下,
那里有棵年岁久远的海棠树,枝叶繁茂,正好掩住身形。
她熟门熟路地撬开一扇有些松动的窗栓——这还是她某次“勘察地形”时发现的。
悄无声息地翻进去,里面是御书房相连的一间小暖阁,平日堆放些书籍杂物,皇帝很少过来。
沈未央的目标很明确——御案。她像只偷油的小老鼠,
蹑手蹑脚地溜到那巨大的紫檀木御案前。案头奏章堆积如山,朱笔搁在笔山上,
旁边还有一碟子新进的、看着就酥脆可口的芝麻糖。她咽了口口水,先拈起一块糖塞进嘴里,
满足地眯起眼,然后才拿起那支御笔,蘸饱了朱砂。画什么呢?上次画了王八,
这次……她歪着头想了想,眼睛一亮。就画个带表情包的!她在奏章的空隙处,
先画了只简笔的猫头,圆脸大眼,然后在旁边写上三个小字:“已阅,喵~”画完,
自己端详了一下,颇为满意。正打算再画个“点赞”的手势,
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和萧湛与高德胜的说话声!沈未央吓了一跳,手一抖,笔尖的朱砂滴落,
在奏章上晕开一小团红。她慌忙把笔放回原处,也顾不上擦掉嘴角的糖屑,
手脚并用地又从后窗爬了出去,还不忘把窗栓轻轻带上。萧湛走进暖阁,本是来寻一本闲书,
目光扫过御案,脚步便顿住了。他走到案前,看着那本被画了猫头、还写着“已阅,
喵~”的奏章,以及旁边那碟明显少了一块的芝麻糖,沉默了良久。高德胜跟在后面,
觑着皇帝的脸色,心里七上八下,正准备请罪,却见萧湛缓缓伸出手指,
轻轻拂过那个墨迹未干的猫头,然后,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不似平日朝堂上的威严,
带着几分真实的愉悦和……无奈?“高德胜。”“奴才在。”“这碟芝麻糖,
以后每日备一份,放在老地方。”“啊?……嗻!”“还有,”萧湛拿起那本奏章,
仔细看了看那个猫头,“去查查,这是谁上的折子。”“是……陛下,这……内容?
”高德胜冷汗都快下来了,那本可是弹劾吏部侍郎结党营私的重磅奏章!“内容?
”萧湛挑眉,指尖点了点那个“喵”字,“爱妃不是替朕批了么?‘已阅’,照准,
着吏部严查。”高德胜:“……”他觉得自己可能需要去太医院开几副安神汤。
皇帝的纵容,如同无声的宣言,让后宫的暗流终于冲破了堤坝。德妃与贤妃联手,
买通了慈宁宫一个负责洒扫的小太监,将一封匿名信塞进了皇帝日常批阅的奏章之中。
信中以极其隐晦却又恶毒的语气,“提醒”皇帝注意人言可畏,勿因一时之癖好,损及圣德,
更提及先帝,暗示沈太妃行为不端,有负先帝恩宠。这日萧湛批阅奏章至深夜,
看到了这封信。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眸色沉得吓人。他没有发作,
只是将信纸在灯烛上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翌日,
德妃宫中一名得力太监因“盗窃宫物”被杖毙。贤妃娘家一位在户部任职的远房侄子,
因“账目不清”被革职查办。处置得干净利落,理由冠冕堂皇,
甚至未曾波及德妃贤妃本人分毫,但宫中之人都不是傻子,瞬间明白了风向。一时间,
所有针对慈宁宫的明枪暗箭,戛然而止。连空气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沈未央对此依旧懵然不知,她只觉得最近日子舒心了不少,
小厨房的嬷嬷不再整日盯着她的吃食,御膳房送来的点心也恢复了往日的香甜。
她只当是皇帝小子终于良心发现。这日秋高气爽,她又在御花园里晃悠,
远远看见萧湛独自一人站在太液池边的亭子里,望着湖水出神。她想了想,
从袖子里摸出个小布包,走过去。“喏,给你。”她把布包塞到萧湛手里。萧湛低头打开,
里面是几块捏得歪歪扭扭、形状可疑的……点心?像是荷花酥,又像是梅花糕,
总之是四不像。“这是?”“哀家亲手做的!”沈未央颇有些自豪,
“感谢你最近没克扣我的口粮。虽然卖相差了点,但味道……嗯,你尝尝看?
”萧湛看着那几块恐怕连御膳房最低等学徒都做不出的“点心”,
又看看沈未央那双亮晶晶的、带着些许期待的眼睛,默然片刻,拿起一块,小心地咬了一口。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焦糊和过甜的味道在口腔里弥漫开。他面不改色地咽了下去,
点点头:“尚可。”沈未央立刻眉开眼笑:“是吧?哀家就说很有天赋!
下次我再试试做狮子头!”萧湛:“……”他忽然觉得,前朝那些勾心斗角,
比起应付这位太妃的“厨艺”,简直不值一提。他看着她被秋风吹得有些散乱的发髻,
和那双依旧清澈、不染尘埃的眼睛,忽然开口,声音很轻,
却异常清晰:“以后想在奏章上画什么,随便画。只是……”他顿了顿,“别用朱笔,
那是批奏折的,用旁边那支青玉管的。”沈未央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脸“腾”地红了,
像是偷糖被抓住的孩子,眼神飘忽,嘴硬道:“谁……谁画了!哀家是那样的人吗?
”萧湛也不戳穿,只将手里那块奇形怪状的点心慢慢吃完,然后望向太液池浩渺的烟波,
淡淡地说:“这宫里,太多人戴着面具活着。你这样,很好。”沈未央怔住了,
看着他线条冷峻的侧脸,在秋日阳光下,
竟透出几分与她记忆中先帝截然不同的、孤寂的温柔。她心里某个地方,
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酸涩涩的,又有点暖。她低下头,用脚尖碾着地上的石子,
声音也低了下去,带着点难得的别扭:“那个……以后我不画王八了……画点好看的。
”萧湛转回头,眼底漾开一丝极浅的笑意:“随你。”风吹过,池水泛起涟漪,
也吹动了彼此的衣袂。深宫寂寥,但这一刻,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无声无息间,悄然改变了。
3.秋意渐深,太液池的残荷败叶被宫人打捞干净,水面显得格外空旷寂寥。
宫里的日子仿佛又回到了某种微妙的平衡,只是这平衡之下,涌动的是更为复杂的暗流。
皇帝萧湛对慈宁宫不同寻常的维护,如同在沉寂的湖面投下巨石,涟漪荡开,
触及了宫墙之外更远的地方。这日午后,萧湛正在御书房召见几位心腹重臣,
商议北方边镇军饷筹措之事。户部尚书捧着账册,絮絮叨叨说着各处亏空,
兵部侍郎则据理力争,言及边关将士苦寒,饷银一刻也拖延不得。争论正酣,
殿外忽传来一阵喧哗,夹杂着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哭喊。“放开老臣!老臣要面圣!陛下!
陛下啊——祖宗家法不可废,人伦纲常不可乱啊——”是高御史,三朝元老,
以耿直敢谏闻名,也是出了名的固执守旧。萧湛眉头几不可察地一蹙,挥挥手,
高德胜连忙出去查看。片刻后,他面色为难地回来,低声道:“陛下,
高御史他……跪在殿外,说陛下若不见他,他便长跪不起,以死明志。”几位大臣面面相觑,
气氛顿时凝重起来。谁都猜得到,高御史所为何来。萧湛面色沉静,看不出喜怒,
只对几位大臣道:“今日先议到此,诸位爱卿且退下,具体章程,明日再议。
”大臣们如蒙大赦,躬身退了出去。经过殿门时,皆瞥见那位白发苍苍的老御史,
正以头抢地,哭得老泪纵横,
口口声声皆是“妖妃祸国”、“陛下圣明勿为色所迷”之类的激烈言辞。
萧湛独自在御书房内坐了片刻,指尖轻轻敲着紫檀木的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殿外高御史的哭嚎声时高时低,像一把钝刀子,反复切割着这深宫午后虚假的宁静。他知道,
宫里的流言终究是传了出去,并且被这些自诩为正统卫道士的老臣们,
赋予了更严重、更不堪的含义。“让他进来。”良久,萧湛终于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
高德胜应声,将几乎要哭晕过去的高御史扶了进来。老御史一进殿,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涕泪交加:“陛下!老臣冒死进谏!慈宁宫那位……那位太妃,久居宫闱,不思静守,
行为放诞,有违妇德!更兼……更兼陛下对其过于优渥,已引得朝野非议,物议沸腾!
长此以往,恐损及陛下圣德,动摇国本啊陛下!先帝在天之灵,亦难安眠啊!”他一边说,
一边重重叩头,额角很快见了红痕。萧湛静静地看着他,等他哭喊得差不多了,
才缓缓道:“高爱卿忧国忧民,朕心甚慰。只是,爱卿所言‘行为放诞’、‘有违妇德’,
可有实据?是太妃干预朝政了,还是苛待宫人了?亦或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高御史一愣,他所得知的,
无非是些“御花园跳怪异舞蹈”、“偷食御膳”、“醉酒失仪”之类的宫闱琐事,
真要上升到“祸国殃民”的罪状,确实牵强。他梗着脖子道:“陛下!人言可畏!纵无实据,
然瓜田李下,陛下与太妃……毕竟名分有别,当避嫌疑!如此往来密切,岂不令天下人揣测?
”“名分?”萧湛轻笑一声,那笑意却未达眼底,“高爱卿熟读史书,当知前朝武惠妃,
亦是玄宗庶母,玄宗待之若何?史书可曾因此斥玄宗为无道昏君?朕与太妃,清清白白,
不过偶于园中相遇,闲谈几句,以慰太后仙去后,宫中长辈寥落之寂寥。
怎就到了动摇国本的地步?”他语气平和,却字字千斤:“倒是爱卿,听风便是雨,
以捕风捉影之事,于殿外喧哗哭闹,胁迫于朕,这……便是臣子之道?便是维护祖宗家法?
”高御史被问得哑口无言,脸涨得通红,伏在地上,身子微微发抖。萧湛站起身,
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高爱卿年事已高,近日又为边饷之事操劳,
想必是心神耗损,以致思虑不清。朕准你回府休养一月,好好静静心。
至于御史台……”他顿了顿,“朕会另择稳重之人暂代。”这话如同惊雷,
在高御史头顶炸开。回府休养?暂代?这分明是变相的罢黜!他猛地抬头,还想再争辩,
却对上皇帝那双深不见底、毫无温度的眸子,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他明白了,
皇帝不是在和他商量,而是在告知。一种彻骨的寒意,瞬间席卷了这位老臣的全身。
“臣……臣……”他哆嗦着,再也说不出一个字。高德胜适时上前,
半扶半请地将失魂落魄的高御史“送”出了御书房。殿内恢复了安静。萧湛负手立于窗前,
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处置一个高御史容易,但他知道,这仅仅是开始。
那些盘根错节的守旧势力,那些藏在“礼法”“纲常”背后的利益纠葛,
绝不会因为一次雷霆手段而消散。他们只会暂时蛰伏,等待更猛烈的反扑。而此时的慈宁宫,
却是一派与外界风雨隔绝的……鸡飞狗跳。沈未央最近迷上了制香。
不知从哪本杂书里看来的方子,说是用秋日桂花、辅以松针、柏叶等物,
可制成清心宁神的“秋意浓”。她兴致勃勃地指挥宫人在院子里架起小炉小鼎,
弄得整个慈宁宫烟雾缭绕,气味……十分复杂。锦书被呛得连连咳嗽,
苦着脸劝道:“太妃娘娘,您这是要做什么仙丹吗?这味道……奴婢觉得不太像宁神,
倒像是要驱邪……”“你懂什么!”沈未央拿着一把蒲扇,卖力地对着小鼎扇风,
脸上还沾着些黑灰,“这叫意境!秋日的浓烈与肃杀,都在这一炉烟里了!等哀家研制成功,
第一个给皇帝小子送去,让他也静静心,别整天皱着个眉头,跟个小老头似的。”正说着,
一个小太监慌慌张跑进来:“娘娘,不好了!咱们宫墙角那棵老梅树,
好像……好像被这烟熏得有点打蔫儿了!”“什么?”沈未央扔下蒲扇就跑过去看,果然,
那棵她平日颇为喜爱的老梅树,枝叶确实有些发黄萎靡的迹象。她围着树转了两圈,
挠了挠头:“这……这方子难道劲头这么大?连树都能熏着?”她这里正对着梅树发愁,
那边萧湛处理完高御史的事,信步走了过来。一进慈宁宫门,
就被那混合着焦糊、花香、还有一丝类似庙里烧香味道的浓烟呛得后退半步。
高德胜连忙要喊人,被萧湛抬手制止了。他掩着口鼻,穿过烟雾,
看见沈未央正对着一棵半死不活的梅树抓耳挠腮,旁边是冒着诡异青烟的小鼎,
和一群束手无策、表情痛苦的宫人。那画面,荒谬又……鲜活。萧湛心底因朝事带来的阴郁,
竟被这浓烟冲散了几分。他走过去,语气带着几分戏谑:“太妃这是……准备把慈宁宫点了,
给朕表演个烽火戏诸侯?”沈未央闻声回头,看见是他,眼睛一亮,也顾不上树了,
拉着他的袖子就往那小鼎边拽:“快来快来!闻闻哀家这‘秋意浓’!是不是特别有格调?
”萧湛被她拽到鼎边,那味道更是直冲天灵盖。他强忍着打喷嚏的冲动,
违心地点点头:“嗯……格调……很独特。”“是吧!”沈未央得意洋洋,“哀家就说了!
锦书她们还不识货!等做好了,给你装一荷包,你批奏章的时候戴着,保准文思泉涌!
”萧湛看着她还沾着灰的脸颊,和那双因为兴奋而格外明亮的眼睛,忽然觉得,
那些朝堂上的倾轧算计,那些所谓的礼法纲常,在这般不管不顾的生机面前,
显得如此苍白可笑。他需要这份鲜活,如同久旱的荒漠需要甘霖。他伸手,
用指腹轻轻擦去她脸颊上的黑灰,动作自然得仿佛做过千百遍。沈未央愣了一下,
下意识地想躲,却被他指尖的温度定住了。“树没事,”萧湛收回手,语气平静,
“回头让花匠来看看便是。你这香……心意朕领了,不过**过程,还是谨慎些好,
莫要真把房子点了。”他的触碰一触即分,自然得仿佛只是拂去一片落叶,
却让沈未央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看着他转身吩咐高德胜去传花匠的背影,
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这个年轻她许多的皇帝,
似乎并不只是把她当作一个可供取乐的、古怪的长辈。一种陌生的、混杂着慌乱、困惑,
还有一丝极细微的悸动的情绪,悄然在她心底滋生。她低头看着还在冒烟的小鼎,忽然觉得,
这“秋意浓”,或许真的有点太浓了,浓得让她有些透不过气。而萧湛,
在走出慈宁宫弥漫的烟雾后,脸上的些许柔和迅速褪去,恢复了惯常的冷峻。
他对跟在身后的高德胜低声吩咐:“去查查,高御史今日入宫前,都见过谁。还有,
往后宫外递进来的、涉及慈宁宫的消息,一律截下,不必送到太妃面前。”“嗻。
”高德胜躬身应道,心里明白,陛下这是要将所有风雨,都挡在那座烟雾缭绕的宫殿之外。
只是,这宫墙,真的能挡住一切吗?他看着年轻帝王坚毅却难掩孤寂的背影,心中暗叹一声。
4.初雪来得悄无声息,却在一夜之间将紫禁城染成一片素白。
慈宁宫庭院里那棵被沈未央的“秋意浓”熏得半死不活的老梅树,
竟在雪后绽出了零星几个娇嫩的花苞,红得耀眼,在一片银装素裹中显得格外倔强而有生气。
沈未央裹着厚厚的狐裘,像只怕冷的猫儿,蜷在临窗的暖炕上,手里抱着个鎏金手炉,
看着窗外雪花飘落。锦书端着一碗刚煎好的驱寒汤药进来,浓郁的药味瞬间弥漫开来。
“娘娘,该用药了。”锦书将药碗放在炕几上,又从小宫女捧着的食盒里端出一碟蜜饯,
“陛下特意吩咐御膳房做的桂花蜜酿梅子,说是给您甜甜嘴,压压苦味。
”沈未央皱了皱鼻子,嫌弃地瞥了眼那碗黑漆漆的汤药。入冬后她染了场风寒,
断断续续总不见好,皇帝便下令太医院每日请脉问安,汤药不断。她最怕喝这苦汁子,
每次都要人连哄带骗。“哀家没病,就是天冷懒得动。”她嘟囔着,
伸手拈了颗蜜饯放进嘴里,酸甜的滋味在舌尖化开,眉头才舒展了些,
“皇帝小子最近在忙什么?好些天没见他过来蹭点心了。”话说出口,
她才觉出这话里的那点不经意的挂念,忙又补了一句,“可没人跟哀家抢食了,清静。
”锦书抿嘴一笑,也不点破,只回道:“前朝事忙,听说年关底下,
各地官员考核、赋税入库,再加上北方雪灾,奏章堆得跟小山似的。陛下怕是抽不开身。
”正说着,外面传来小太监的通报声:“陛下驾到——”沈未央下意识地坐直了些,
理了理鬓角并不存在的乱发。萧湛带着一身寒气走了进来,
墨色大氅的肩头还落着未化的雪花。他脱下大氅递给宫人,露出里面绣着金龙的常服,
身形挺拔,只是眉宇间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这么冷的天,你跑来做什么?
”沈未央嘴上说着,却示意锦书赶紧再添个手炉过来。萧湛走到炕边,很自然地坐在她对面,
先伸手探了探她怀里的手炉温度,才道:“来看看太妃的药喝了没有。
”目光落在炕几上那碗显然没动过的汤药上,他挑了挑眉。
沈未央有些心虚地别开眼:“太烫了,晾晾再喝。”萧湛也不说话,只伸手端过药碗,
试了试温度,然后拿起汤匙,舀了一勺,递到她唇边。动作流畅自然,仿佛天经地义。
沈未央愣住了,看着眼前冒着热气的药匙,又看看萧湛那张没什么表情却不容拒绝的脸,
耳根悄悄热了起来。旁边的锦书和宫人们早已识趣地垂下头,眼观鼻,鼻观心。
“哀家……哀家自己来。”她伸手想去接碗。萧湛手腕微移,避开了她的手,
汤匙又往前送了送,几乎碰到了她的嘴唇。他的声音不高,
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压迫感:“趁热喝,药效才好。”沈未央无法,只得就着他的手,
张口含住了那勺苦药。药汁入喉,苦涩的味道让她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几乎是同时,
一颗桂花蜜酿梅子被递到了她嘴边。她下意识地张口含住,清甜的滋味瞬间冲淡了苦涩。
萧湛就这样,一勺药,一颗梅子,沉默而耐心地喂着。沈未央起初还觉得别扭,浑身不自在,
但在他平静无波的目光注视下,那点别扭渐渐化开,变成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暖流,
随着温热的药汁一起,缓缓淌过四肢百骸。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气,
混合着窗外飘来的冰雪气息,有种让人安心的力量。一碗药见底,
沈未央觉得额角都冒了细汗。萧湛放下药碗,拿起帕子,极其自然地替她擦了擦嘴角。
他的指尖偶尔划过她的皮肤,带着微凉的触感,却让她脸颊更热。“年节下,宫里事务繁杂,
朕或许不能常来。”萧湛开口,声音比平日温和些许,“你好生将养,缺什么短什么,
直接让高德胜去办。”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窗外那株含苞的红梅,“等你好利索了,
朕带你去西山看雪。那里的雪,比宫里的干净。”去看雪?像寻常百姓家那样?
沈未央的心猛地跳了一下。她入宫数十载,从先帝的才人到如今的太妃,
活动范围几乎就在这四方宫墙之内,连京城的街市是什么模样都快忘了。
西山……那似乎是很遥远、很自由的地方。她没应声,只是低下头,
看着自己绞在一起的手指,心里乱糟糟的。这份突如其来的、超越辈分与身份的亲近和许诺,
让她既惶恐,又忍不住生出一丝隐秘的期待。萧湛并未久留,又嘱咐了锦书几句,
便起身离开了。他来去如风,
却在这温暖的室内留下了一室难以消散的暧昧和沈未央久久无法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