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舟第一次看见顾平，是在高三开学的转校生自我介绍上。九月的阳光斜斜地落在黑板上，
把未擦干净的函数图像照得发白。班主任拍了拍手，说：“顾平，从今天起加入我们班。
”顾平走上讲台，白衬衫的袖口卷到小臂，露出干净的手腕。他微微笑着，
眼睛亮得像清晨的河面：“大家好，我叫顾平，很高兴和你们一起冲刺高三。
”周舟坐在靠窗的最后一排，指尖还停在刚解完的物理压轴题上。她抬眼，只看了一秒，
又低下头去。对她来说，班级不过是容纳桌椅与试卷的容器，
新同学不过是一个需要被记住的名字，和一条可能影响排名的微弱变量。
她习惯了这种置身事外。四年级之前在外婆家的院子里长大，院子大，人少，
风从墙头上吹过去，带着晒过的谷子香。外婆话不多，周舟更不多。她从小就会自己看书，
自己做题，自己和自己下象棋。等回到父母身边，她已经像一株在空旷地里长起来的树，
笔直、独立，也有点冷。她的世界里，规则清晰，逻辑严密，感情是最不稳定的因子，
能省就省。这一次月考，周舟毫无悬念地霸榜年级第一。她拿着成绩单，
面无表情地放进书包。班主任在班上表扬她，说：“周舟同学，连续五次年级第一，
大家多向她学习。”顾平坐在第一排，回头看了她一眼，眼里没有崇拜，也没有嫉妒，
只是像看到一个有趣的现象，轻轻点了点头。周舟没在意。她的生活是一条直线，从早到晚，
从题目到题目。食堂、教室、宿舍，三点一线。衣服永远是深色，鞋子永远是最耐穿的款式。
她很少笑，也很少生气，情绪像被调到了静音模式。改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或许是从班主任为了让一些爱说小话的同学改掉习惯，前后左右的轮换座位，她移到他前面，
阳光照在他的侧脸的那个时候也或许是某个傍晚，周舟留在教室刷题，
窗外的天色一点点暗下去。顾平抱着一摞书从外面回来，走到她桌前，问：“还不走吗？
食堂快关门了。”周舟抬头，看见顾平的头发被风吹得有些乱，额前的碎发贴在皮肤上。
他的眼睛在昏暗中依然明亮，像藏着星星。“还有两道题。”周舟说。
顾平看了一眼她的试卷，笑着说：“这道电磁题，用等效电路会快很多。”他拿起笔，
在草稿纸上画了一个简洁的图，“你看，把这部分等效成一个电阻，后面就顺了。
”周舟盯着那张图，几秒钟后，思路豁然开朗。她解出了题，抬眼看顾平，想说谢谢，
却发现顾平已经转身准备走。“谢谢你。”周舟叫住他。顾平回头，笑得很干净：“不客气。
一起去吃饭？”那天的食堂，周舟第一次没有点固定的套餐。顾平拿着餐盘，
从琳琅满目的窗口前走过，认真挑选每一道菜。“这家的番茄炒蛋不错，酸甜刚好。”他说，
“还有这个青菜，很新鲜。”周舟跟着他点了同样的菜。番茄炒蛋的酸甜在舌尖化开，
青菜带着清冽的香气。她忽然觉得，原来吃饭也可以是一件值得认真对待的事。从那以后，
顾平总会在周舟刷题刷到忘记时间的时候提醒她吃饭，
会在她遇到难题的时候递上一个巧妙的思路，会在她偶尔走神的时候，轻轻敲敲她的桌子，
说：“喂，学霸，回神了。”顾平活得很精致。喜欢穿着不同颜色鲜确又美丽衣服，
他的课本永远整整齐齐，笔记用不同颜色的笔标注得清清楚楚。
他的书桌前贴着一张小小的日历，每天都会在上面画一个笑脸。
他会在课间给窗边的绿植浇水，会在周末去公园跑步，会在晚自习结束后，带着耳机听着歌，
脚步轻快地走出教学楼。周舟开始不自觉地观察他。她观察顾平说话时的语气，
观察他笑起来时眼角的弧度，观察他认真做一件事时专注的神情。她发现，
顾平对生活充满了热情，仿佛每一件平凡的小事都能让他感到快乐。这种热情像一束光，
照进了周舟灰暗的世界。她开始尝试改变。她会在早上起床后整理好床铺，
会在课间站起来活动一下身体，会在食堂里尝试不同的菜品，会在晚自习结束后，
沿着操场慢慢走一圈，看看夜空里的星星。她依然是那个聪明、成绩优异的周舟，
依然霸榜年级第一。但她的眼神里多了一些温度，嘴角偶尔也会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她只知道，和顾平在一起的时候，她会感到一种莫名的安心。
她会期待每天在教室里看到顾平的身影，会期待和顾平一起去食堂吃饭，
会期待顾平在她身边说话。她以为这只是一种习惯，一种对优秀同伴的欣赏。她不知道，
这是暗恋，一种连她自己都未察觉。高考结束，周舟收到了清北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顾平则拿到了国外一所名校的offer。毕业聚会上，大家都在喧闹，周舟坐在角落里，
看着顾平被同学们围着，笑得灿烂。她想走过去和顾平说点什么，
但是总是感觉似乎有点刻意，就放心放下了。聚会快结束的时候，
顾平端着一杯饮料走到她面前，说：“周舟，恭喜你考上清北。”“恭喜你出国。”周舟说。
“以后常联系。”顾平笑着说，眼里带着一丝不舍。“嗯。”周舟点头。
他们交换了联系方式，却都知道，隔着千山万水，联系或许会越来越少。顾平离开那天，
周舟没有去送。她坐在家里，看着窗外，心里空荡荡的。她拿出手机，想给顾平发一条消息，
却删了又改，最后什么也没发。进入大学，周舟依然是那个学霸。她很快适应了大学的节奏，
在专业课上表现出色，各种竞赛奖项拿到手软。她的身边有很多优秀的人，有老师欣赏她，
有同学敬佩她。但她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她开始不自觉地在人群中寻找。
她会注意那些笑得灿烂的人，会注意那些对生活充满热情的人，
会注意那些和顾平有几分相似的人。她遇到过一个男生，长得和顾平有几分像，也喜欢跑步，
也喜欢在宿舍里养绿植。周舟主动和他认识，和他一起去跑步，一起去图书馆。但相处久了，
周舟发现，他和顾平终究是不一样的。那个男生的热情里带着一丝刻意，
而顾平的热情是发自内心的，是自然而然的。她又遇到过一个女生，性格开朗，
对生活充满好奇，和顾平一样，喜欢尝试新鲜事物。周舟和她一起参加社团活动，
一起去探索城市的角落。但她很快发现，她对这个女生没有任何特殊的感觉，
她只是在她身上寻找顾平的影子。一次次的尝试，一次次的失望。周舟渐渐明白，
她寻找的不是某个具体的人，而是一种底色，一种热爱生活的底色。
顾平就是这种底色的最好诠释。她开始把更多的时间投入到自己的生活中。
她加入了学校的摄影社团，用镜头记录下校园里的四季流转，记录下生活中的美好瞬间。
她开始学习做饭，尝试做出不同口味的菜肴，在烟火气中感受生活的温度。她开始去旅行，
走过山川湖海，在陌生的城市里体验不同的文化，感受世界的广阔。
她依然是那个聪明、理智的周舟，但她的生活变得丰富起来。她的眼神里有了更多的光彩，
她的笑容也变得更加自然。她开始懂得欣赏生活中的美好，开始懂得感受身边的温暖。
她以为自己已经慢慢走出了顾平的影响，以为自己已经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生活底色。
直到大学即将结束的那个夏天，她收到了一条消息。消息是顾平发来的：“周舟，我回来了。
”顾平回来的那天，周舟去机场接他。时隔四年，顾平变了一些。他的头发剪得更短了，
轮廓变得更加硬朗，身上多了几分成熟的气质。但他的眼睛依然明亮，笑容依然干净，
看到周舟的时候，眼里的惊喜藏都藏不住。“周舟！”顾平快步走过来，给了她一个拥抱。
周舟僵了一下，然后轻轻回抱了他。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那些被压抑在心底的情绪，
像潮水一样涌了上来。“好久不见。”顾平松开她，笑着说，“你还是老样子，没怎么变。
”“你也一样。”周舟说，声音有些沙哑。他们一起走出机场，坐上出租车。车里很安静，
只有空调的声音。周舟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风景，心里五味杂陈。“这几年，你过得怎么样？
”顾平先开了口。“挺好的，”周舟说，“一直在读书，参加了一些竞赛，拿到了保研资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