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在嫁给陆骁的第十年。他抱着我的骨灰，哭得像个孩子，一遍遍说着爱我。可笑。
十年婚姻，他有九年都在思念另一个女人。那个穿着喇叭裤，烫着**浪，
会跳迪斯科的女人，是他贫瘠婚姻里唯一的色彩。而我，
不过是家里那个不懂风情、只会洗衣做饭的“黄脸婆”。就连我流掉的那个孩子，
也只是他为了逼那个女人回来，演的一出苦肉计。他不知道，我重生了。一睁眼，
就回到了他第一次晚归的那天。这一次，我看着他藏在口袋里的情诗，没有哭，没有闹，
反而笑盈盈地帮他叠好。“写得真好，白薇同志肯定会喜欢。”“陆骁，我们离婚吧，
我成全你们。”01“……我的心，像被烫了的野草，见不到你的日子，
荒芜得厉害……”磁带里，男人低沉的嗓音混着电流的“滋滋”声，念着缱绻又露骨的情诗。
诗是写给一个叫白薇的女人的。而念诗的男人，是我的丈夫，陆骁。前世，
我就是在他的军大衣口袋里，发现了这盘“罪证”。我哭着质问他，
换来的却是他不耐烦的呵斥。“宋昭昭，你能不能别这么小家子气？
不过是和同事们一起学习新思想，交流新文化，你至于吗？”“白薇从上海回来，
给我们带来了很多新东西，大家都很欢迎她。”他口中的“新东西”，就是喇叭裤、蛤蟆镜，
还有这男男女女凑在一起的情诗交流会。而我，这个只会守着灶台给他做饭的妻子，
成了他口中“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女人。可他忘了，当初是他捧着我爹的灵位，
哭着求我嫁给他，说会一辈子对我好，把我宠成大院里最幸福的女人。如今，
他却为了另一个女人，骂我“有辱斯文”。我攥着那盘磁带，心如刀绞，却还是选择了原谅。
我以为，只要我够贤惠，够隐忍，他总会回心转意。可我错了。从那天起，
他回来的越来越晚，身上的香水味也越来越浓。他开始嫌弃我做的菜太清淡，
说白薇带他们去吃的西餐有多么美味。他开始嘲笑我的“的确良”衬衫太老土，
说白薇的连衣裙有多么时髦。直到我怀孕，他眼底闪过一丝慌乱，随即而来的，
是更彻底的冷漠。在我孕吐最难受的时候，他正陪着白薇在友谊商店，
给她挑选最新款的丝巾。我挺着孕肚，在寒风中等他回家，
他却在电话里不耐烦地吼我：“别等了，今晚不回去了。”电话那头，
我清楚地听到了白薇娇俏的笑声。后来，孩子没了。在我血流不止，
被邻居送到医院抢救的时候，我的丈夫陆骁，正陪着白薇看午夜场的电影。他甚至不知道，
我们有过一个孩子。白薇走了，据说是嫌我们这小地方没发展，回上海嫁了个华侨。
陆骁的世界，崩塌了。他整日酗酒，嘴里念叨的都是白薇的名字。他恨我，
说是我用一个不存在的孩子，吓跑了他的挚爱。我守着这个活死人一样的丈夫，守了十年，
直到油尽灯枯。临死前，他终于握住了我的手，眼神却涣散地看着我的身后。“薇薇，
别走……”我笑了，也哭了。原来，至死，他都没正眼瞧过我。
“滋啦——”录音机播放完了最后一秒，自动弹起。我从回忆中惊醒，浑身冰冷。
门“吱呀”一声开了，带着一身寒气的陆骁走了进来。他高大、帅气，军装笔挺，
是整个军区大院里最惹眼的男人。此刻，他正蹙着眉，
看着桌上那台崭新的“燕舞”牌录音机，以及旁边那盘磁带。“你翻我衣服了？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质问，眼神里满是戒备。和前世一模一样的开场白。只是这一次，
我没有哭闹，也没有质问。我甚至还对他笑了笑，将磁带从录音机里取出来，
小心翼翼地放回了壳子里。“刚回来就闻到你口袋里有股香味，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
就拿出来看看。”我把磁带递到他面前，眼底带着真诚的笑意。“这诗写得真好，
白薇同志肯定会喜欢。”陆骁愣住了。他准备好的一肚子说辞，此刻全都堵在了喉咙里，
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大概以为我会像个泼妇一样大吵大闹，
然后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指责我无理取闹，不懂情趣。可我没有。我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陆骁，”我看着他震惊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我们离婚吧。”“我成全你们。
”02“宋昭昭，你又在耍什么把戏？”陆骁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眼神锐利如刀，
仿佛要将我整个人看穿。在他眼里，我大概就是那种为了留住他，
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的女人。毕竟，当初是我追的他。整个大院都知道，我宋昭昭，
对陆骁爱得死心塌地。为了他，我放弃了上大学的机会，一毕业就嫁给了他，
心甘情愿地当起了他的贤内助。所以，他有恃无恐。他笃定我离不开他。“我没有耍把戏，
”我迎着他的目光，平静地摇了摇头，“我是认真的。”我从床头柜里，
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离婚申请书，推到他面前。“字我已经签好了，只要你签个字，
我们明天就去街道办把手续办了。”陆骁看着那份离婚申请书，瞳孔猛地一缩。
上面的“宋昭昭”三个字，笔迹娟秀，却透着一股他从未见过的决绝。“为什么？
”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没有为什么，”我淡淡地说，“只是觉得，我们不合适。
”“不合适？”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宋昭昭，
你当初死缠烂打非要嫁给我的时候，怎么不说不合适？”“现在说这种话，不觉得太晚了吗？
”他的话像一根根针，扎进我心里最柔软的地方。是啊，是我死缠烂打。是我不知羞耻。
是我，活该落得如此下场。前世的我，听到这样的话，一定会崩溃大哭，求他不要离开我。
可现在的我，只会觉得可笑。“是不早了，”我点点头，嘴角的笑意更深了，“所以，
我不想再错下去了。”“陆骁，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我站起身，不想再和他多说一句。
这个男人，早已不是我记忆中那个会在冬夜里，跑遍半个城，
只为给我买一碗热腾腾的馄饨的少年了。他被外面的花花世界迷了眼，也迷了心。“宋昭昭！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将我的骨头捏碎。“你把话说清楚！到底是谁？
是谁让你这么做的？”他猩红着眼，死死地盯着我，仿佛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
我看着他，突然觉得很没意思。“没有人，”我用力挣开他的手，
揉了揉被他捏得发红的手腕，“是我自己想通了。”“我不想再过这种，每天盼着你回家，
却只能等到你一身酒气和香水味的日子了。”“我也不想再为了你，委屈自己，
讨好你的家人，活成一个连我自己都讨厌的模样。”“陆骁，我累了。”说完，我不再看他，
转身走进了卧室，关上了门。门外，一片死寂。我不知道陆骁站了多久，
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我只知道，从这一刻起，我的人生，要重新开始了。
第二天一早，我没有像往常一样，早起给他做早饭。我睡到了自然醒。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
暖洋洋的。我伸了个懒腰，觉得浑身都轻松了不少。衣柜里，挂着他给我买的几件新衣服，
都是时下最流行的款式。他总说我穿得太土气，带出去没面子。我拿起一件红色的连衣裙，
在身上比划了一下。镜子里的女人，面色有些苍白，但眉眼清秀，
依稀还能看出当年的几分灵动。只是那双眼睛，早已被生活的琐碎磨平了所有的光彩。
我换上连衣裙，给自己化了个淡妆。看着镜子里那个陌生的自己，我突然笑了。宋昭昭，
欢迎回来。我走出卧室，客厅里空无一人。桌上，那份离婚申请书还在，只是上面，
多了一个龙飞凤舞的签名。陆骁。他同意了。我拿起申请书，心里没有一丝波澜。这样也好。
长痛不如短痛。我将申请书收好，走出了这个我生活了三年的家。外面的天，很蓝。空气里，
弥漫着青草的香气。我深吸一口气，朝着街道办的方向走去。从今天起，我不再是谁的妻子，
我只是宋昭昭。03八十年代的离婚，像是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炸弹。
尤其是在我们这个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军区大院。我和陆骁要离婚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
一天之内就传遍了整个大院。婆婆第一个杀到了我家。她一进门，就指着我的鼻子破口大骂。
“宋昭昭，你这个丧门星！我们陆家是造了什么孽，娶了你这么个搅家精！
”“陆骁哪里对不起你了？你要这么作践他？”“我告诉你，只要我活着一天，
你就休想跟陆骁离婚！”我看着她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心里一片平静。前世，
我就是被她这副样子吓住了。我怕她，怕陆家，更怕大院里的流言蜚语。所以我一再退让，
一再妥协，最后把自己逼进了死胡同。这一次，我不会了。“妈，这是我和陆骁两个人的事，
您就别掺和了。”我给她倒了杯水，淡淡地说道。“什么叫我们俩的事？你们结婚的时候，
怎么不说不关我的事？”婆婆一把挥开我手里的水杯，热水洒了我一手。手背上，
瞬间红了一片。**辣的疼。“宋昭昭，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
”“你不就是看我们家陆骁现在出息了，想多分点家产吗？”“我告诉你，门儿都没有！
你当初嫁过来的时候，带了什么东西，现在就给我原封不动地滚出去！”我看着她，
突然笑了。“妈，您放心，我什么都不要。”“房子是单位分的，我没份。家具是您买的，
我也不要。”“我只要我的户口本，和陆骁把婚离了。”婆婆大概是没想到我会这么说，
一时愣住了。“你……你说真的？”“真的。”我点点头，“我净身出户。
”婆婆的眼神闪了闪，似乎在盘算着什么。“这可是你说的，别到时候又反悔！
”“我宋昭昭说话，一言九鼎。”婆婆走后，整个世界都清净了。
我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不过是几件换洗的衣服，
和我爸妈留给我的一些遗物。我把这些东西打包好，放在门口。然后，我坐在沙发上，
等着陆骁回来。他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喝了酒，满身酒气。看到我门口的行李，
他脚步一顿，眼神复杂地看着我。“你真的要走？”“离婚协议你不是已经签了吗？
”我反问。他沉默了。良久，他才开口，声音沙哑。“昭昭，
我们……真的非要走到这一步吗？”“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说的？”“就因为那盘磁带？
”他似乎有些不甘心，“就因为白薇？”“我跟她，真的没什么。”“有没有什么，
你自己心里清楚。”我不想再跟他争辩这些，“陆骁，我们好聚好散，行吗？”他看着我，
眼底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情绪。有愤怒，有不甘，还有一丝……我不敢确定的悔意。
“如果我不同意呢？”“你已经签字了。”“我可以反悔。”“陆骁！”我有些恼了，
“你到底想怎么样？”“我不想怎么样，”他一步步向我逼近，将我困在沙发和他之间，
“我只是想知道，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我简直要被他气笑了。“陆骁，
你是不是觉得，全天下的女人，都非你不可？”“是不是觉得，我宋昭昭离了你，
就活不下去了？”“你……”他被我噎得说不出话来。“我告诉你，我没有。就算有，
也跟你没关系了。”“从你签字的那一刻起，我们之间，就结束了。”我推开他，
拎起门口的行李，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身后，传来他压抑着怒火的低吼。“宋昭昭，
你给我站住！”我没有回头。夜风吹在脸上，凉飕飕的。我却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
再见了，陆骁。再见了，我那可悲的，一厢情愿的爱情。04离开陆家，
我暂时住进了大院门口的一家小招待所。第二天一早，我就去了街道办。陆骁没有来。
工作人员告诉我，离婚需要夫妻双方同时到场。我给他单位打了电话，接电话的是他的同事。
“嫂子啊，陆骁他今天请假了，说是身体不舒服。”身体不舒服？我冷笑一声。
他那点小心思，我还能不清楚吗？他就是想拖着我，让我主动低头。可惜，他打错了算盘。
我没有再给他打电话，而是直接去了他父母家。婆婆见到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你来干什么？我们家不欢迎你！”“妈，我来找陆骁。”“他不在！”“我知道他在。
”我径直往里走，“您要是再拦着我，我就只能去军区大院门口喊了，就说您儿子婚内出轨，
现在又逼着我不让我离婚！”“你……你敢！”婆婆气得浑身发抖。“您看我敢不敢。
”婆婆被我镇住了，眼睁睁地看着我走进了陆骁的房间。他果然在。正躺在床上装死。
听到我的脚步声，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陆骁，起来，跟我去办手续。”他不动。
“你再不去，我就把你和白薇那点破事，捅到你领导那里去。”我走到他床边，
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倒要看看，你这个先进个人，还保不保得住。”他终于有了反应。
猛地从床上坐起来，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宋昭昭，你非要这么绝情吗？”“是你逼我的。
”“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就这么一文不值？”“感情？”我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陆骁，
你跟我谈感情？”“你夜不归宿的时候，怎么不谈感情？”“你跟别的女人写情诗的时候，
怎么不谈感情？”“你害死我们孩子的时候，怎么不谈感情？”最后一句，我说得极轻，
几乎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你……你说什么？”“我说什么，
你心里清楚。”我甩开他的手，冷冷地看着他，“陆骁，别再挑战我的底线。
”“今天这个婚，你离也得离，不离也得离。”他看着我，眼底是我从未见过的恐慌。
他大概是没想到，我会知道孩子的事。也是，他一直以为，我被他瞒得很好。
他以为我还是那个，他说什么就信什么的傻女人。最终，他还是妥协了。我们去了街道办，
拿到了那本绿色的离婚证。走出街道办大门的那一刻，我长长地舒了口气。天，还是那么蓝。
阳光，还是那么暖。我的人生，终于可以重新开始了。我找了个地方，租了个小单间。然后，
我开始找工作。八十年代，工作并不好找。尤其是我这种，除了会做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