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苏家，气氛压抑得像暴风雨前的宁静。
李桂芬和苏建国一进门，就将所有的笑脸和温情都给了苏晚怀里的林妙妙。
“哎哟我的乖孙女，累不累？渴不渴？”李桂芬接过林妙妙，宝贝似的抱在怀里，又是亲又是哄。
苏建国也难得露出一丝笑容，从钱包里掏出两百块钱递给苏晚。
“晚晚辛苦了，拿去买点好吃的，也给妙妙买几件漂亮衣服。”
苏晚甜甜地道谢：“谢谢爸。”
她接过钱，眼神却像淬了毒的刀子，射向门口的苏念和顾辰。
他们就像两个多余的影子，被隔绝在这场虚伪的温情之外。
“她是谁？”李桂芬终于舍得施舍一个眼神过来，指着顾辰，语气里满是嫌恶，“一个两个都往家里领，当这里是垃圾回收站吗？”
苏念面无表情地将顾辰拉到自己身后。
“他叫顾辰，以后就是我弟弟。”
“弟弟？我可没承认！”李桂芬的声音陡然拔高，“苏念我告诉你，你要是敢把他带进这个家门，你就跟他一起滚出去！”
“妈！”苏晚假惺惺地劝道，“念念也是一片好心，您别生气了。不就是多双筷子嘛，我们家又不是养不起。”
她嘴上说着好话，眼睛里却全是幸灾乐祸。
她太了解苏念了。
吃软不吃硬的犟脾气。
妈越是反对，她就越是要把这个拖油瓶留在身边。
正好。
一个阴沉沉的丧门星，配一个一无是处的废物。
绝配。
果然，苏念冷冷地看着李桂芬，“我已经说过了，他的开销我负责，不会花家里一分钱。”
“你负责？你拿什么负责？你一个月生活费才多少？”李桂芬被气笑了，“苏念，你是不是脑子坏掉了？为了跟我们置气，领回来这么个东西？”
“他不是东西。”苏念的声音冷了下来，“他是我弟弟。”
“行，行！你有本事！”李桂芬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顾辰，“我丑话说在前面，他要是敢在家里偷鸡摸狗，或者把什么霉运带回来，我第一个打断他的腿！”
说完，她抱着林妙妙，扭头就进了自己的房间，砰地一声摔上了门。
苏建国叹了口气，看了苏念一眼，眼神复杂。
“念念，你这次真的太冲动了。”
说完，也摇着头走开了。
客厅里只剩下苏念姐妹和两个新来的孩子。
苏晚抱着手臂，居高临下地打量着顾辰，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
“妹妹，你的品味还真特别。放着妙妙这么可爱听话的不要，偏偏挑了个小哑巴。”
她怀里的林妙妙也学着她的样子，对着顾辰做了个鬼脸。
苏念懒得理她，拉着顾辰的手准备上楼。
“我的房间分你一半。”
顾辰从始至终都低着头，一言不发，像个没有生命的木偶，任由苏念牵着他。
就在他们走到楼梯口时，苏晚的声音幽幽地从背后传来。
“对了，爸刚才在回来的路上接了个电话，他那个卡了很久的副科长职位，好像有眉目了。”
“大家都说，是妙妙带来的好运呢。”
苏念的脚步一顿。
她回头，看到苏晚脸上那得意的笑容，和上一世一模一样。
锦鲤的“福运”，这么快就开始显现了。
苏念的心沉了沉，但随即又被一股更强烈的斗志取代。
那又如何？
副科长而已。
她握紧了顾辰的手，他的手很冷，瘦骨嶙峋。
“我们走。”
她带着他上了楼，进了自己的房间。
房间不大，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书桌，就已经占满了大半空间。
苏念从衣柜里抱出一床被子，在靠墙的地上铺好。
“你今晚先睡这里，明天我再去给你买张小床。”
顾辰站在原地，看着她忙碌的背影，黑沉沉的眼睛里，情绪不明。
苏念收拾好地铺，回头看他，才发现他身上那件单薄的旧衣服上，沾了些灰尘。
“你去洗个澡吧，浴室在外面。我给你找件干净的衣服。”
她打开衣柜，翻找起来。
她的衣服顾辰肯定不能穿，只能找找爸爸以前的旧T恤。
顾辰依旧没动，只是看着她。
苏念找了半天，终于翻出一件半旧的白色T恤，回头递给他。
“先将就一下，明天我……”
她的话戛然而止。
男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脱掉了身上那件脏兮兮的外套，露出了瘦削的上半身。
那上面，布满了青青紫紫的伤痕。
旧伤叠着新伤，像是被人用鞭子或棍子抽打过一样，几乎没有一块好皮肉。
最骇人的是他背上，一道长长的疤痕从左肩一直延伸到右侧腰际，像一条丑陋的蜈蚣，狰狞地趴在他的脊背上。
苏念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这……这是被虐待了？
福利院的院长明明说……
她想起院长那欲言又止的为难表情。
难怪他那么孤僻，那么不爱说话。
生活在那种环境下，没有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已经算是奇迹了。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住，又酸又疼。
她上辈子到底是有多瞎，才会觉得这样一个遍体鳞伤的孩子“不祥”？
顾辰似乎察觉到了她的震惊，默默地转过身，想把衣服重新穿上。
“等等！”
苏念快步走过去，拉住了他的手。
她的声音有些发颤。
“疼吗？”
顾辰的身体僵了一下。
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只是用沉默表达着抗拒。
苏念从书桌的抽屉里翻出医药箱，拿出棉签和碘伏。
“过来，我给你上药。”
她拉着他坐到床边，小心翼翼地用棉签沾了碘伏，轻轻擦拭着他背上的伤口。
她的动作很轻，生怕弄疼他。
男孩的脊背很瘦，薄薄的皮肤下，蝴蝶骨的形状清晰可见。
随着棉签的移动，他紧绷的身体，似乎也一点点地放松了下来。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蝉鸣。
苏念一边上药，一边轻声问：“是谁打的你？”
顾辰依旧不说话。
苏念叹了口气，也不再逼他。
有些伤口，在结痂之前，是不能轻易触碰的。
她只需要知道，以后，再也不会有人能伤害他了。
上完药，苏念把T恤递给他。
“穿上吧。”
顾辰接过衣服，默默地套在身上。宽大的T恤罩在他瘦小的身体上，显得有些滑稽，却也遮住了那些骇人的伤痕。
他走到地铺旁，躺了下去，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面朝墙壁，像一只受了伤的小兽，缩回了自己的洞穴。
苏念关了灯，也躺回自己的床上。
黑暗中，她能听到身下传来男孩清浅的呼吸声。
平稳，绵长。
他好像，已经睡着了。
苏念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毫无睡意。
脑子里，一边是苏晚得意的脸，一边是顾辰满身的伤痕。
她知道，这一世，她选择了一条更难走的路。
但她不后悔。
她一定要赢。
为了自己，也为了这个被全世界抛弃的男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