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里开着暖气，驱散了林晚身上的寒意。
姜琛递过来一瓶温水，和一包纸巾。
“擦擦吧。”
林晚接过，低声说了句“谢谢”。
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姜琛没有追问发生了什么，只是安静地开着车。
这种沉默的体贴，让林晚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一些。
车子最终停在了一个高档小区的地下车库。
“这是？”林晚有些疑惑。
“我的一处空置公寓，你先暂时住下。”姜琛解开安全带，“放心，很安全。”
林晚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却又有些不安。
“太麻烦你了，我……”
“别说废话。”姜琛打断她，语气是一贯的简洁利落，“跟我上来。”
公寓是密码锁。
姜琛输入密码，门应声而开。
房子不大，一室一厅，但装修得简约又温馨，打扫得一尘不染。
比她那个十平米的出租屋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密码是你的生日。里面东西都是齐的，你随便用。”姜琛把她的行李箱提了进来，“厨房冰箱里有吃的，自己热一下。”
他交代完，转身就要走。
“姜琛！”林晚叫住他。
她咬了咬唇，终于还是把今晚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包括论文，包括那八千块钱，包括她和家里的决裂。
她需要一个倾诉的出口，而姜琛，是她唯一能信任的人。
姜琛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但眼神却越来越沉。
等林晚说完了，他才开口，声音很冷。
“所以，你熬了三个通宵给他写的论文，他拿你付房租的钱买了电脑，你父母还让你忍？”
林-晚点点头，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
“他们说，我不该计较。”
“这不是计较，这是底线。”姜琛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意，“林晚，你不是不该计较，你是太不计较了。”
一句话，戳中了林晚二十多年来的痛处。
是啊，她就是太不计较了。
所以他们才会觉得，她的一切付出都是理所当然。
“钱，我先借给你。”姜琛从钱包里抽出一张卡，放在茶几上，“密码也是你生日。房租先交了，别的事，明天再说。”
“不，我不能要……”
“拿着。”姜琛的语气不容置喙，“算我借你的，以后十倍还我。”
他用这种方式，维护着她脆弱的自尊。
林晚看着那张银行卡，心里五味杂陈。
“好好睡一觉。”姜琛走到门口，回头看了她一眼，“天塌不下来。”
门关上了。
空旷的客厅里，只剩下林晚一个人。
她走到柔软的沙发上坐下，环顾着这个陌生的、却让她感到无比安心的地方。
这是她第一次，拥有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不被打扰的空间。
疲惫和委屈如潮水般涌来，她再也支撑不住，抱着膝盖，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
哭累了，她才想起被自己关掉的手机。
开机后，几十个未接来电和一连串的短信涌了进来。
全是爸妈和林涛的。
最开始是愤怒的咒骂。
[林晚你这个畜生！翅膀硬了是吧！有本事就永远别回来！]
[姐，你太过分了！妈都快被你气出心脏病了！]
后来，语气渐渐软化。
[晚晚，你一个女孩子在外面不安全，快回来吧，妈不跟你计较了。]
[姐，我错了，我不该动你的钱。你快回来吧，我们一家人好好说。]
最后一条，是半小时前，爸爸发来的。
[晚晚，你在哪？给爸回个电话。]
林晚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些信息，心中没有一丝波澜。
她太了解他们了。
他们不是真的关心她，只是习惯了她的存在和付出。
现在她突然抽离，他们慌了，乱了阵脚。
她没有回复任何一条信息，而是将这三个号码，全部拉进了黑名单。
做完这一切，她感觉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
她用姜琛给的钱，先在网上交了房租。
然后，她走进浴室，痛痛快快地洗了个热水澡。
温热的水流冲刷着身体，也仿佛冲刷掉了所有的疲惫和屈辱。
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憔悴的脸，眼睛红肿得像核桃，脖子上还有几道清晰的抓痕。
林晚看着镜中的自己，眼神一点点变得坚定。
从今天起，她要为自己而活。
第二天，林晚是被阳光叫醒的。
她睡了记事以来最安稳的一觉，没有噩梦，没有争吵。
醒来时，她还有些恍惚，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
直到看到陌生的天花板，她才想起来，自己已经离开了那个家。
手机上，除了被拦截的骚扰电话，还有一个陌生号码的未接来电。
归属地是她老家。
她猜，应该是爸妈用亲戚的手机打来的。
她没有理会，直接删除了通话记录。
简单洗漱后，她打开冰箱，里面塞满了新鲜的食材和牛奶面包。
应该是姜琛昨晚离开后，又特意叫人送来的。
林晚心里一暖，给自己热了杯牛奶，烤了两片面包。
吃着简单的早餐，她开始思考接下来的路。
工作不能丢，那是她唯一的经济来源。
至于那个家，她不打算再回去了。
但那八千块钱，她必须拿回来。
还有那篇论文。
她辛辛苦苦写出来的东西，凭什么让林涛坐享其成，拿去换毕业证和学位证？
她正想着，门铃响了。
林晚透过猫眼一看，是姜琛。
他换了一身笔挺的西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手里提着一份文件袋。
“醒了？”他走进来，将文件袋放在桌上，“看看这个。”
林晚打开文件袋。
里面是一份打印出来的东西。
标题是：《关于学术不端行为的认定与处理办法》。
林晚愣住了。
她抬头看向姜琛，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姜琛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而冷静。
“你帮林涛代写论文，已经构成了严重的学术不端。”
“一旦被学校查实，他不仅会被取消学位，甚至可能被开除学籍。”
林晚的心猛地一跳。
她从没想过后果会这么严重。
她只是……只是习惯了帮他。
“你手里有证据吗？”姜琛问，“比如，完整的写作记录、草稿、文献引用记录，或者和他沟通论文内容的聊天记录？”
林晚下意识地点头。
“有……都在我的旧电脑里。”
为了写这篇论文，她查阅了上百篇文献，电脑里存了无数个版本的草稿和修改记录。
和林涛的聊天记录里，也全都是她单方面发过去的大纲和内容，而林涛的回复，永远是“哦”、“好的”、“收到了”。
这些，都是铁证。
姜琛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很好。”
他看着林晚，一字一句地问。
“现在，选择权在你手里。”
“你是想让这件事就这么过去，还是……让他付出应有的代价？”
空气仿佛凝固了。
窗外的阳光明媚，却照不进林晚冰冷的心。
她看着姜琛，看着他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冷静和专业。
一个念头，在她脑海里疯狂滋生。
代价。
是的，他应该付出代价。
凭什么他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一切，而自己却要遍体鳞伤？
“林晚。”姜琛的声音再次响起，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她心中禁锢已久的魔鬼。
他递给她一张名片，上面印着一个陌生的名字和电话。
“这是你弟弟所在大学，教务处主任的电话。”
林晚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悬停了很久。
屏幕上，是教务处主任的电话号码。
只要按下拨号键，林涛的人生，或许就会被彻底改写。
她的内心在天人交战。
一边是二十多年的姐弟情分，一边是无法愈合的背叛和伤害。
姜琛没有催促她，只是安静地坐在对面，给了她足够的时间和空间去思考。
“我……”林晚终于开口，声音有些干涩，“我需要再想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