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物！连个茶都端不稳！”
萧明月猛地站起身，指着沈惊鸿的鼻子破口大骂。
顾流芳也吓了一跳，连忙缩回脚，生怕被烫到，脸上得意的笑容僵住了，取而代之的是恼怒。
沈惊鸿“惶恐”地躬下身子，声音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颤抖。
“公主息怒，是臣的错，臣一时脚滑。”
脚滑？
萧明月气得发笑，她低头一看，地面平坦光滑，哪有什么能绊倒人的东西！
分明就是故意的！
这个沈惊鸿，竟敢用这种方式来反抗她！
“好，好一个脚滑！”
萧明月怒极反笑，胸口剧烈起伏着，“沈惊鸿，你以为用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小伎俩，就能让本公主难堪吗？”
顾流芳也反应了过来，脸色阴沉地站起来，走到沈惊鸿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沈驸马，我看你不是脚滑，是心不诚吧？”
“公主让你倒茶，是你的福分。你却如此敷衍，是看不起公主，还是看不起我们家流芳？”
他故意加重了“我们家”三个字，像是在宣示**。
沈惊鸿依旧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他心中翻涌的，是何等凛冽的杀意。
若在北境战场，这个叫顾流芳的男人，已经是一具尸体。
但他不能。
他深吸一口气，将所有情绪压回心底最深处，再次开口时，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
“臣不敢。是臣无能，请公主和顾公子恕罪。”
他这副逆来顺受的模样，让萧明月积攒的一腔怒火，像是打在了棉花上，无处发泄，憋得她更加难受。
她要看的，是他暴怒，是他失态，是他像条狗一样被自己踩在脚下，而不是这副死气沉沉的鬼样子！
“恕罪？”萧明月冷笑一声，“你弄脏了本公主最喜欢的地毯，打碎了父皇御赐的茶杯，一句恕罪就想了事？”
她眼珠一转，一个更恶毒的念头涌上心头。
“既然你这么喜欢‘滑’，那本公主就成全你。”
她指着门外，声音冰冷刺骨。
“去，到院子里跪着。”
“什么时候本公主气消了，你再起来。”
此话一出，连顾流芳都愣了一下。
这可是深秋的夜晚，寒风凛冽，在院子里跪一夜，就算是个铁打的汉子也受不了。
更何况，这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折磨，更是尊严上的碾压。
让当朝驸马，在新婚之夜，跪在自己的院子里。
这事要是传出去，沈惊鸿这辈子都别想在京城抬起头做人了。
门外的宫女太监们更是倒吸一口凉气，看向沈惊鸿的眼神里，充满了同情和怜悯。
这永安公主，实在是太狠了。
沈惊鸿缓缓抬起头，看向萧明月。
他的眼神，依旧是那片古井无波的深潭。
“公主，确定要这么做？”他问。
“废话！”萧明月不耐烦地挥手，“本公主的话，你敢不听？”
“好。”
沈惊鸿只说了一个字。
没有再争辩，也没有再求饶。
他挺直了背脊，仿佛刚才卑微躬身的不是他。
然后，他转过身，一步一步，走向那扇敞开的大门。
他的背影，在摇曳的烛光下，显得异常孤直。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所有人的心上。
萧明月看着他的背影，不知为何，心中竟升起一丝莫名的烦躁。
她本以为会看到他崩溃求饶的丑态，可他没有。
他平静地接受了这一切，平静得让她觉得，自己像个无理取闹的跳梁小丑。
“哼，装模作样！”她低声咒骂了一句，给自己找回场子。
顾流芳走过来，重新揽住她的腰，柔声安慰道：“明月何必跟一个下等人置气，他愿意跪，就让他跪死在外面好了。我们春宵一刻，可不能被他搅了兴致。”
萧明月这才觉得心里舒坦了些，靠在顾流芳怀里，重新露出了笑容。
而此时，沈惊鸿已经走到了院子中央。
他整理了一下衣袍，撩起前摆，在一块冰冷的青石板上，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膝盖与石板碰撞，发出一声沉闷的“咚”响。
寒气顺着膝盖，瞬间侵入四肢百骸。
他却仿佛毫无所觉，腰背挺得笔直，像一杆宁折不弯的标枪。
夜风吹过，卷起他宽大的衣袖，猎猎作响。
他抬起头，望着天上那轮残缺的冷月。
月光洒在他清俊的脸上，映出一片冰冷的霜华。
跪？
他沈惊鸿，跪天跪地跪君王跪父母。
何曾跪过一个刁蛮任性的女人？
但他今天跪了。
因为他知道，这一跪，不会白跪。
公主府的下人来来往往，巡夜的禁军很快也会经过这里。
新婚之夜，驸马被罚跪于庭院。
这个消息，会像长了翅膀一样，在天亮之前，传遍整个京城，传进皇宫里每一个主子的耳朵里。
他要让所有人都看看，永安公主是如何对待她“名义上”的夫君。
他要让皇帝看看，他赐的这段“良缘”，是何等的荒唐可笑。
他要用这屈辱的一跪，为自己换来一线生机，换来皇帝心中一丝愧疚。
萧明月，你以为你在折辱我？
不。
你是在把你自己，推向舆论的风口浪尖。
你越是张扬跋扈，我便越是安全。
沈惊鸿的嘴角，在无人看见的阴影里，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没过多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是他的贴身侍从，阿武。
“公子！”
阿武看到跪在院中的沈惊鸿，眼眶瞬间就红了，声音里带着哭腔，“您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啊！”
他想去扶沈惊鸿，却被一个冰冷的眼神制止了。
“别动。”沈惊鸿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
“可是公子，这……”阿武急得团团转，“这要是让将军和夫人知道了……”
“他们不会知道。”沈惊鸿淡淡地说，“阿武，站到我身后去，什么都别说，什么都别做。”
阿武虽然不解，但出于对主子的绝对信任，还是咬着牙，退到了沈惊鸿的身后，像一尊门神，默默地守护着他。
主仆二人，一个跪着，一个站着，在这寒冷的秋夜里，构成了一副诡异而悲壮的画面。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整齐的甲胄摩擦声。
一队负责巡夜的禁军，提着灯笼，正朝这边走来。
为首的禁军校尉，一眼就看到了院中跪着的人，顿时大惊失色。
那身大红的喜服，在这黑夜里，实在是太扎眼了。
“那……那是驸马爷？”
校尉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身后的禁军士兵们也都惊呆了，纷纷停下脚步，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天呐，真是驸马爷！”
“新婚之夜，怎么跪在外面？”
“听说是被公主殿下罚的……”
“这也太……”
议论声虽小，却一字不漏地飘进了沈惊鸿的耳朵里。
他要的效果，达到了。
禁军校尉犹豫了半天，公主府的家事，他一个外人本不该管。
可让驸马就这么跪着，万一出了事，他也担待不起。
正当他左右为难之际，一个更尖锐，更具穿透力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那不是永安公主府吗？好大的阵仗啊！”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顶华丽的软轿，在一群太监宫女的簇拥下，正朝着这边缓缓而来。
轿子旁，一个手持拂尘，面容精明的老太监，正眯着眼睛，打量着院中的情形。
禁军校尉一看到那老太监的服饰，顿时脸色大变，连忙上前行礼。
“卑职参见李总管！”
李总管！
竟然是皇后娘娘身边最得宠的李总管！
他怎么会深夜出现在这里？
李总管没理会校尉，目光如炬，直直地射向跪在地上的沈惊鸿。
当他看清那张在月光下显得愈发苍白清瘦的脸时，那双精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和了然。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整个公主府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皇后娘娘惦记公主大婚，特意让老奴来送些宵夜。”
“这……跪在院子里的，可是沈驸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