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它。”
男人声音清冷，像淬了冰。
云未月看着那杯澄澈的酒，心口骤然一痛。
这是忘川酒。
一杯断情，两杯绝忆，三杯……不入轮回。
师尊，你要我忘了你？
为何？
1
“喝了它。”
沈绝寒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像极了此刻昆仑墟顶终年不化的积雪。
他白衣胜雪，墨发如瀑，俊美得不似凡人，递过来的那只手，骨节分明，完美得像一件艺术品。
可那手上，却端着一杯致命的毒。
云未月的心，猛地一沉。
周围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同门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幸灾乐祸，鄙夷，还有毫不掩饰的快意。
她，云未月，曾是整个清虚宗最令人艳羡的存在。
只因她是沈绝寒唯一的亲传弟子。
沈绝寒，修真界千年不遇的天才，年纪轻轻便已是化神期大能，是无数女修的梦中道侣。
他清冷孤高，不染尘埃，却偏偏对她这个捡来的孤女另眼相待。
所有人都说，她云未月是走了泼天的狗屎运。
可现在，这份运道，似乎到头了。
“师尊……”
云未月喉咙干涩，艰难地吐出两个字。
她不明白。
昨天，他还亲手为她炼制了本命法剑“惊鸿”。
他抚着剑身，对她说：“未月，此剑随你斩尽天下妖邪，护你一世周全。”
那语气里的温和，是她百年来唯一的暖阳。
可为何一夜之间，一切都变了？
“为何？”她终究还是问出了口，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沈绝寒的眼眸深不见底，像两口幽深的古井，映不出她的身影。
他没有回答。
只是将那杯酒，又往前递了一分。
那澄澈的酒液在白玉杯中微微晃荡，散发着幽幽的冷香，仿佛能冻结人的魂魄。
忘川酒。
传闻以忘川河畔的彼岸花为引，辅以九幽冥泉水酿造而成。
一杯，可忘却一段刻骨铭心的情。
她与他之间，算是什么情？
师徒之情？
还是……那些在无数个日夜里，她不敢宣之于口的孺慕与爱恋？
“大师兄被废了修为，逐出山门，就是因为偷看了您一眼！”
“三师姐不过是想给您送一碗莲子羹，就被您罚去思过崖面壁了十年！”
“凭什么她云未月就能待在您身边！”
“她就是个灾星！自从她来了，我们清虚宗就没安宁过！”
周围的议论声越来越大，像无数根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她的心里。
她知道，他们嫉妒她，怨恨她。
可她从未做过任何出格之事，百年间勤勉修行，不敢有丝毫懈怠，只为不堕他沈绝寒的威名。
她做错了什么？
云未月抬起头，固执地看着沈绝寒，想从他脸上找到一丝一毫的不忍或动容。
没有。
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片化不开的冰冷和漠然。
仿佛她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心，一点点凉了下去，最后化为一片死寂的灰烬。
原来，百年的师徒情分，在他眼中，不过如此。
原来，那些她珍藏在心底的温暖，都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她算什么呢？
一个他随手捡回来的玩意儿，如今，腻了，便要随手丢弃。
丢弃前，还要将她脑子里关于他的所有痕迹，都抹除干净。
何其残忍。
何其……决绝。
一股巨大的悲怆和屈辱涌上心头，冲垮了她最后的理智。
云未月忽然笑了。
她笑得凄然，笑得惨烈。
“好。”
她伸出手，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接过了那只白玉杯。
杯身冰冷，寒意顺着指尖瞬间传遍四肢百骸。
“师尊所赐，弟子不敢辞。”
她仰起头，对上他那双冷漠的眼，一字一顿地说道。
“这杯酒，我喝。”
“从此，云未月与沈绝寒，再无瓜葛。”
“恩断。”
“义绝。”
说完，她不再有片刻犹豫，将杯中那澄澈冰冷的液体，一饮而尽。
酒液入喉，像一条冰线，瞬间贯穿了她的五脏六腑。
一股无法言喻的剧痛从神魂深处炸开，仿佛有人正拿着一把钝刀，在活生生剜去她灵魂的一部分。
那些与他相关的记忆，一幕幕在眼前飞速闪过。
初见时，他将浑身是伤的她从死人堆里抱起。
练剑时，他手把手地纠正她的姿势。
生病时，他彻夜不眠地守在她床边。
还有昨天，他赠她“惊鸿”时，眼底那一闪而过的，她看不懂的深邃。
画面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淡。
“师尊……”
她想再看他一眼，将他的模样永远刻在灵魂里。
可视线已经开始涣散，他的身影在她眼中，碎裂成无数片。
剧痛让她站立不稳，身体晃了晃，直直地向后倒去。
就在她以为自己会摔在冰冷的地面上时，一双有力的臂膀，稳稳地接住了她。
是那熟悉又陌生的冷冽气息。
是沈绝寒。
他终究，还是不忍吗？
云未月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然而，下一秒，她听见他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在她耳边低语。
那声音，冰冷依旧，却带着一丝她从未听过的沙哑。
“未月，忘了我。”
“然后，活下去。”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抱着她的手臂猛然收紧，一股磅礴而精纯的灵力，不由分说地涌入她的四肢百骸！
与此同时，整个昆仑墟秘境，风云突变！
大地开始剧烈震颤，天空瞬间暗了下来，无数道狰狞的黑色裂缝在空中蔓延，仿佛整个世界即将崩塌！
“秘境……失控了！”
有人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
混乱中，云未月只觉得神魂的剧痛被另一种更强大的力量覆盖，她的意识，彻底沉入了无边的黑暗。
在失去所有感知的前一刻，她似乎看到，沈绝寒的嘴角，溢出了一丝鲜红的血。
章节名：
2、开局一杯忘川酒，百年师徒情断义绝
3、忘了我，然后活下去！
2
黑暗。
无边无际的黑暗。
云未月感觉自己像一片羽毛，在冰冷的海水中浮沉，找不到任何可以依附的东西。
神魂深处的剧痛已经麻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空洞的茫然。
我是谁？
我在哪？
发生了什么？
无数个问题在脑海中盘旋，却找不到任何答案。
记忆像被蛀空的画卷，只剩下大片大片的空白和残缺不全的碎片。
她好像……忘了很多事。
忘了自己从何而来，忘了自己为何在此。
甚至……忘了一个很重要的人。
心口的位置，空落落的，像是被人硬生生剜去了一块，冷风呼呼地往里灌。
“轰隆——”
一声巨响，将她的意识从混沌中震了回来。
云未月猛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末日般的景象。
天空是诡异的暗红色，布满了蛛网般的黑色裂缝，仿佛随时都会碎裂。
大地在脚下不停地龟裂、塌陷，炙热的岩浆从地底喷涌而出，将一切吞噬。
无数奇形怪状的妖兽从裂缝中嘶吼着冲出，与身穿各色道袍的修士战作一团。
法宝的光芒与妖兽的血肉齐飞，惨叫声和嘶吼声不绝于耳。
这是一场屠杀。
“快跑！是空间风暴！秘境要彻底崩塌了！”
“救命啊！我不想死！”
“长老！救我！”
恐慌和绝望在人群中蔓延。
那些刚刚还在看她笑话的同门，此刻正狼狈不堪地四处逃窜，稍有不慎，便被妖兽撕成碎片，或被卷入黑色的空间裂缝，瞬间消失无踪。
云未月呆呆地站在原地，脑子一片空白。
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在这里。
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剑。
那是一柄通体晶莹的长剑，剑身流淌着淡淡的辉光，触手温润，与她的手掌完美贴合，仿佛本就是她身体的一部分。
“惊鸿……”
她无意识地念出了剑的名字。
这个名字像是钥匙，瞬间打开了一扇记忆的门。
一个模糊的白衣身影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
那人抚着剑身，对她说：“此剑随你斩尽天下妖邪，护你一世周全。”
声音温和，带着令人心安的力量。
他是谁？
心口又开始隐隐作痛。
“吼——！”
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打断了她的思绪。
一头形如巨蜥，浑身覆盖着黑色鳞甲的妖兽发现了呆立原地的她，腥臭的涎水从嘴角滴落，巨大的眼珠里满是贪婪和暴虐。
它四肢并用，如同一座移动的小山，朝她狂奔而来。
地面在它的践踏下剧烈震动。
云未月瞳孔一缩，身体的本能快于大脑的思考。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提剑，运转灵力。
然而，丹田内的灵力却滞涩不堪，仿佛被什么东西强行禁锢住了，只能调动起微不足道的一丝。
怎么回事？
她的修为……
来不及多想，巨蜥已经冲到近前，张开血盆大口，带着足以撕碎一切的腥风，朝她当头咬下！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了她。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白色的身影，鬼魅般出现在她身前。
那人只是一抬手，一道看似轻描淡写的灵力屏障便凭空出现，稳稳地挡住了巨蜥的血口。
“砰！”
巨蜥的獠牙与屏障相撞，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它庞大的身躯竟被震得连连后退，发出一声不甘的怒吼。
云未月怔怔地看着那个背影。
白衣，墨发。
挺拔，孤高。
像一柄刺破苍穹的利剑，又像一棵屹立在风雪中的青松。
好熟悉。
这个背影，她一定在哪里见过。
“师……尊？”
她不确定地，试探着叫出了这个称呼。
那个白衣身影微微一僵。
他没有回头。
只是用一种极其冰冷，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说道：“滚。”
一个字，像一把冰刀，狠狠刺入云未月的心脏。
她愣住了。
为什么？
为什么要用这种语气对她说话？
她做错了什么吗？
“你的死活，与我无关。”
男人冷漠的声音再次响起，他屈指一弹，一道凌厉的剑气瞬间洞穿了那头巨蜥的头颅。
庞大的妖兽轰然倒地，激起漫天烟尘。
做完这一切，他看也未看她一眼，转身便要离去。
不知为何，看着他决绝离去的背影，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和绝望攫住了云未月的心。
不要走！
不要丢下我！
这个念头疯狂地在她脑海中叫嚣。
她想也没想，冲上前，从身后死死地抱住了他的腰。
“别走！”
她的脸贴在他冰冷的背上，带着哭腔的声音里充满了哀求。
“求你，别丢下我一个人……”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只知道，如果这个人走了，她会失去全世界。
沈绝寒的身体，在被她抱住的那一刻，变得无比僵硬。
隔着单薄的衣料，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的紧绷，以及……一丝极细微的颤抖。
他在……发抖？
“放手。”
他的声音压抑着什么，听起来比刚才更加沙哑。
“我不放！”
云未“月固执地收紧了手臂，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除非你告诉我，你是谁！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她迫切地想知道答案。
她能感觉到，这个人对她至关重要。
沈绝寒沉默了。
周围的空间裂缝越来越多，秘境的崩塌已经到了最后的阶段。
一块巨大的山石从上方坠落，夹带着毁灭性的力量，直直地砸向他们两人。
云未月甚至没有反应过来。
就在那巨石即将砸中她的瞬间，沈绝寒猛地转身，将她紧紧护在怀里。
同时，他另一只手向上抬起，一道比之前强大数倍的灵力屏障撑开了。
“轰——！”
巨石在屏障上撞得粉碎。
而沈绝寒的身体，也随之剧烈地一震。
“噗——”
一口鲜血，从他口中喷出，染红了他雪白的衣襟，也溅了几滴在云未月的脸上。
温热的，带着淡淡的腥甜。
云未月彻底呆住了。
她仰着头，看着他苍白的脸，看着他紧抿的薄唇，看着他嘴角那抹刺目的红。
他的眼神，不再是纯粹的冰冷。
那里面，有痛苦，有挣扎，有不舍，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深沉的温柔。
就在这一刻，忘川酒的药力似乎出现了一丝松动。
一个破碎的画面，猛地闯入她的脑海。
同样的昆仑墟顶，同样的人。
他将一杯酒递给她。
他说：“喝了它。”
原来……是他。
是他亲手喂她喝下了忘川酒。
是他要亲手抹去她所有的记忆。
可现在，他又为什么要救她？
为什么，要为她吐血？
“你……”
云未月刚想开口，沈绝寒却突然低下头，用那双沾着血的唇，堵住了她所有的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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