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的灯还亮着。
深夜11点，整栋楼只有这一层有光。
我坐在工位上，电脑屏幕发出冷白色的光。
系统监控界面显示一切正常。
数据流转稳定，服务器负载正常，响应速度控制在50毫秒以内。
这套系统，是我用三年时间搭建起来的。
从最初的架构设计，到每一行代码，都是我写的。
现在它每天处理着上百万条订单，支撑着公司的全部业务。
我打开项目文件夹，看到创建日期。
2016年3月15日。
那时候，我刚被赵建国从大厂挖过来。
他开的薪水是原来的1.5倍，还承诺给股份。
「小林，跟着**，绝对不会亏待你。」他拍着胸脯保证。
我信了。
辞了大厂的工作，来到这家当时只有30个人的创业公司。
第一年，我几乎住在公司。
系统从零开始搭建，没有现成的框架可以套用，全都要自己设计。
妻子那时候怀孕，孕反应很严重。
她一个人去医院产检，我在公司写代码。
她半夜疼得睡不着，我在公司调试服务器。
孩子出生那天，我在处理一个紧急bug。
等我赶到医院，孩子已经两个小时大了。
妻子躺在病床上，眼睛红肿，看到我时说：「你终于来了。」
我握着她的手，说不出话。
第三年，公司遭遇大规模攻击。
黑客团伙盯上了我们的支付系统，连续三天发起攻击。
我72小时没合眼，守在电脑前。
一边修补漏洞，一边追踪攻击源。
最后成功防住了，数据一条都没丢。
赵建国那时候抱着我说：「小林，你救了公司，这个恩情我一辈子记着。」
我苦笑。
记着？
记了多久？
第五年，公司资金链出问题，差点倒闭。
我连续三个月优化系统性能，把服务器成本降低了40%。
每个月省下20万，硬是帮公司熬过了那段时间。
员工工资发不出来，我自己的工资也拖了四个月。
妻子没有抱怨，她说：「我相信你，也相信公司会好起来的。」
第七年，父亲查出肺癌。
住院手术那天，系统恰好需要升级。
我在医院走廊里远程操作，一边监控升级进度，一边等手术结果。
母亲问我：「儿子，你在干什么？」
我说：「处理工作。」
她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父亲手术后需要人照顾，我只请了三天假。
回到公司后，王磊在茶水间说：「有些人啊，家里出事了还惦记着工作，真是敬业。」
语气里全是嘲讽。
去年，公司营收破亿。
年终总结会上，赵建国把我叫到办公室。
「小林，今年公司业绩这么好，你功不可没。」
「年终奖我给你准备了56万，好好干。」
56万。
我盘算了很久。
可以把父母的医药费补上，可以给孩子换个好点的学校，可以让妻子不用那么节省。
结果呢？
7000。
我关掉文件夹，打开招聘网站。
猎头发来好几条消息。
「林工，有兴趣聊聊吗？我们公司在招首席架构师。」
「薪资待遇好商量，年薪80万起。」
以前我都直接拒绝。
觉得公司需要我，不能走。
现在想想，真可笑。
公司需要我？
还是我需要公司？
手机又震动了。
妻子发来照片，是儿子写的作业本。
老师布置的题目是「我的爸爸」。
儿子写：我的爸爸很忙，他每天都在工作。
同学们说他们的爸爸很厉害，但我不知道我爸爸做什么的。
我问妈妈，妈妈说爸爸是工程师。
但我不知道工程师是干什么的。
我盯着这段话，眼睛发酸。
给妻子回了消息：「孩子睡了吗？」
「睡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马上。」
关掉电脑，收拾东西。
电脑包有些旧了，拉链坏了一半。
这个包跟了我五年，一直没舍得换。
因为要攒钱。
攒钱买房，攒钱看病，攒钱给孩子上学。
走出办公楼，保安老张还在值班。
「林工，又加班啊？」
我点点头。
「年轻人要注意身体，别太拼了。」
我笑了笑，没说话。
不拼能怎么办？
不拼就会被说不够努力。
不拼就拿不到年终奖。
哦，对了。
拼了也拿不到。
打车回家，车窗外霓虹灯闪烁。
司机师傅问：「小伙子，加班啊？」
「嗯。」
「现在年轻人不容易，压力大。」
我没接话。
到家时，已经快凌晨一点。
妻子还没睡，在客厅等我。
「怎么这么晚？」
「处理了点事。」
她看着我，欲言又止。
「年终奖……」
我从口袋里掏出那个皱巴巴的红包。
她打开，数了数，抬头看着我。
「只有7000？」
「嗯。」
「不是说好56万吗？」
「公司说要共克时艰。」
她愣住了。
半晌，说：「那……也没事，我们省着点花。」
我心里一阵刺痛。
她总是这样。
从来不抱怨，从来不给我压力。
为了支持我工作，她辞了职在家带孩子。
以前她在外企做管理，月薪两万多。
现在是全职主妇。
「对不起。」
「说什么对不起。」她握住我的手，「我们一起扛。」
我点点头，什么都没说。
但心里已经做了决定。
这样的日子，不会再继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