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洛无涯重生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在师门大比上震碎了测试资质的灵石。
她看着前世为之心死的师尊和师姐，轻声道：“这仙，我不修了。”
众人嘲讽她道心已毁时——
妖族少主正跪在她刚立起的南天门外，双手奉上裂痕遍布的妖丹。
“陛下，”他哑声道，“三界散修，等您重整山河已等了万年。”
灵霄峰演武场上，万籁俱寂。
那枚置于汉白玉高台中央，承接着全场所有目光的“测灵石”，此刻表面竟蔓延开无数蛛网般的裂痕。清光流转的灵石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随即，碎了。
灵石碎片簌簌落下，露出其后一只素白的手。
手的主人，是一个身着普通内门弟子服饰的少女，洛无涯。她缓缓收回手，仿佛只是拂去了一片尘埃，脸上没有什么惊惶，反倒是一种令人心悸的、死过一回的平静。
高台上端坐的清虚仙尊，原本古井无波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裂痕。他身侧侍立的大师姐云瑶，更是失声惊呼：“洛师妹！你…你竟敢毁坏宗门圣物！”
台下短暂的死寂后，嗡鸣声轰然炸开。
“碎了？测灵石…碎了？”
“洛无涯她…她不是才筑基中期吗？怎么可能震碎测灵石？”
“自毁前程！她一定是修炼出了岔子，走火入魔了！”
无数道目光，惊疑、鄙夷、幸灾乐祸，针一样刺在洛无涯身上。她却恍若未闻。
脑海里，前世的画面正疯狂倒卷。
也是这演武场，也是这师门大比。她为了博得师尊一个赞许的眼神，为了压过大师姐云瑶一头，拼尽全力，甚至不惜燃烧本源，最终丹毁人亡，含恨而终。临死前，她看到的，是清虚仙尊淡漠移开的目光，和云瑶嘴角那抹快意的冷笑。
内卷？争宠？
为了在这方寸之地，争夺那一点点可怜的资源和虚无的看重，赔上自己的一切？
太可笑了。
这仙，修得有什么意思？
这命，活得何等不值！
“洛无涯。”清虚仙尊开口了，声音依旧带着惯有的清冷威严，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愠怒，“毁坏测灵石，你可知罪？”
云瑶立刻上前一步，柳眉倒竖，语气痛心疾首：“师妹！你平日争强好胜也就罢了，今日竟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还不快向师尊跪下认错！”
又是这样。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一个用规矩压人，一个用“为你好”绑架。
前世，她就是被这一套驯得服服帖帖，拼了命地想证明自己值得，想得到那点虚假的温情和认可。
洛无涯抬起眼，目光平静地掠过云瑶那张写满“关切”的脸，最终落在清虚仙尊身上。
那目光，不再是曾经的孺慕、敬畏、渴望，而是一种……洞彻一切的冰冷，甚至带着一丝怜悯。
她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了落针可闻的演武场：
“弟子，不知罪。”
清虚仙尊眉头微蹙。
云瑶厉声道：“洛无涯！你还敢狡辩！”
“狡辩？”洛无涯轻轻重复了一遍，嘴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我只是觉得，可笑。”
她目光扫过台下那些或熟悉或陌生的同门面孔，扫过高台上那些高高在上的长老。
“一块石头，测得出灵根资质，测得出修为高低，可能测得出人心善恶？可能断得出大道真假？”
她的声音渐渐扬起，带着一种金石般的质感，撞击在每个人的心头上。
“我们在此争得头破血流，争那几瓶丹药，争那几件法器，争师尊一句轻飘飘的夸奖……便以为是修了仙，得了道？”
“眼界如此狭隘，道心如此卑微，与那井底之蛙、争食蝼蚁，有何分别！”
“这样的仙……”她顿住，深吸一口气，然后，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我，不修了！”
轰——！
此话一出，如同九天惊雷，炸得所有人头晕目眩。
不修了？
她说什么？她竟然说……不修了？
放弃灵霄派内门弟子的身份，放弃无数人梦寐以求的清虚仙尊的亲传？她疯了不成！
清虚仙尊霍然起身，周身气息不受控制地溢散出一丝，整个演武场的空气瞬间凝固，沉重的威压让所有弟子脸色发白，几乎喘不过气。
“洛无涯，”他的声音冰寒刺骨，“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云瑶更是又惊又怒，指着洛无涯：“你、你简直失心疯了！师尊，她定然是入了魔障！”
洛无涯却在这滔天威压下，挺直了脊梁。
那曾将她压垮、让她卑微乞求的重压，此刻，却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清醒和解脱。
她看着清虚仙尊那双终于不再淡漠，而是蕴藏着惊怒的眼睛，忽然觉得无比讽刺。她前世，竟就是为了这样一个人，耗尽了所有。
“弟子，很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她迎着那足以碾碎筑基修士心神的威压，缓缓地，却是坚定无比地，抬手，解下了腰间那枚代表灵霄派内门弟子身份的玉牌。
五指用力。
“咔嚓！”
玉牌在她掌心化为齑粉，从指缝间簌簌流泻而下，如同她与前尘往事彻底斩断的决绝。
她抬手，褪下了那身穿了多年的、象征着灵霄派荣光的弟子服。素白的中衣在风中微微拂动，显得她身形单薄，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坚韧与傲然。
将叠好的弟子服轻轻放在身前的地上，洛无涯对着高台方向，躬身，行了一礼。
不是弟子礼，而是平辈之间，最普通不过的告别礼。
“感谢宗门多年栽培。”
“自此，洛无涯与灵霄派，恩断义绝，再无瓜葛。”
说完，她不再看任何人，转身，在无数道震惊、茫然、难以置信的目光注视下，一步步，朝着下山的路走去。
步伐稳定，没有一丝迟疑。
“站住！”云瑶尖声喝道，手中剑光一闪，就要上前阻拦。
“让她去。”
清虚仙尊的声音冷冷响起，带着一种极力压抑的怒意和某种更深沉的、无人能懂的情绪。
他盯着那道决绝的背影，眼神幽深。
“道心已毁，前路已断。她自甘堕落，便由她去。”
他倒要看看，离了灵霄派，离了他清虚的庇护，这个曾经在他面前连头都不敢抬的弟子，能在这残酷的修真界，走出多远！等她在外碰得头破血流，道基尽毁，自然会明白，今日的抉择，是何等愚蠢可笑！
云瑶悻�然收剑，看着洛无涯渐行渐远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快意和鄙夷。废人一个，自寻死路罢了。
山路蜿蜒，云雾在脚下流淌。
离开了演武场那令人窒息的氛围，山林间的风带着草木清气扑面而来。
洛无涯停下脚步，回望了一眼那隐在云雾缭绕间、仙气缥缈的灵霄派仙山楼阁。
那里，曾是她全部的世界和信仰。
如今看来，不过是一座华丽些的牢笼。
她摊开手掌，掌心之中，除了刚才沾染的玉牌粉末，竟不知何时，多了一物。
那是一块非石非玉的碎片，边缘不规则，质地温润，表面流淌着一种混沌未明、仿佛蕴含了天地至理的光泽。更奇异的是，它微微发热，与她的心跳产生着某种玄妙的共鸣。
这是……刚才测灵石破碎时，飞入她掌心之物？她竟未曾察觉。
洛无涯凝视着这块奇异的碎片，神识微微探入。
刹那间，无数模糊的影像、破碎的道纹、宏大的法则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流，冲入她的识海！她看到苍穹倾覆，看到山河崩碎，看到古老的神祇在黄昏中泣血，看到曾经的秩序在战火中化为灰烬……
一个浩渺、残缺、却沉重无比的声音，仿佛穿越了万古时空，在她灵魂深处响起：
“……道……统……继……承……”
碎片传来的信息庞大而混乱，但她抓住了一丝核心——
仙路已偏，天道有缺。
而她手中的，是某种古老“神道”的基石碎片，是重建秩序、补全天道的一线希望！
洛无涯猛地握紧了碎片，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原来如此……
原来前世的悲剧，并非偶然。这整个修真界的倾轧内斗，根源在于……路，走错了！
她抬起头，望向远方广袤无垠、被各大宗门势力割据的天地，望向那些在宗门夹缝中挣扎求存的散修，望向那些被驱逐、被猎杀的妖族……
一股前所未有的炽热火焰，在她沉寂的心底轰然点燃。
不再是为一己之私，不再是为一人青眼。
她要走的，是一条无人走过的路。
她要建的，是一个属于所有被压迫、被遗忘者的……新秩序！
洛无涯收回目光，不再有丝毫留恋，转身，一步踏出。
身影决绝地没入山下滚滚尘烟之中。
前方，已非仙门坦途。
而是属于她的，旷野洪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