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理会身后那三座逐渐石化的雕像，结束了和菲利普斯教授简短的会议后，我合上电脑，起身离开了咖啡馆。
推开门的那一刻，我听到身后传来陆源压抑不住的怒吼，夹杂着杯盘碎裂的刺耳声响。
毫无意义的情绪宣泄。
我回到我的“秘密实验室”。
它不在学校任何一栋实验楼里，而是我用自己这些年偷偷攒下的竞赛奖金，在校外租的一间LOFT公寓。
一层是简单的生活区，二层则被我改造成了真正的战场——三面墙壁都是巨大的白板，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公式、图表和推演过程。服务器在角落里嗡嗡作响，稳定地运行着我的数据模型。
这里才是我的世界。
安静，有序，充满了逻辑和美的终极形式。
至于外界的风暴，我毫不在意。
或者说，我以为我能毫不在意。
直到第二天，我的世界被粗暴地闯入。
Z大校园论坛几乎是在一夜之间被引爆的。
一个加粗标红的帖子被顶上了首页最高处——《震惊！我校花林汐竟是骗炮学术媛，勾结国外野鸡学者演戏！》。
我甚至不用点进去，就能猜到里面的内容。
宋子昂果然是个中好手。
他将昨天在咖啡馆录下的视频进行了精心的、恶意的剪辑。
视频里，保留了三位“受害者”声泪俱下的控诉，保留了我所有嗲声嗲气的聊天记录展示，也保留了我最后那句冰冷的“failedexperimentalsubjects”。
但他巧妙地删掉了我说出《自然》期刊和菲利普斯教授名字的部分。
也删掉了我和教授用专业术语对话的全过程。
视频的最后，定格在我那句英文上，下面配上了醒目的中文字幕：“只是一些……失败的实验品。”
帖子正文更是添油加醋，极尽抹黑之能事。
宋子昂用一种悲愤交加的口吻，将我塑造成一个心机深沉、玩弄感情、利用男人上位的恶女。
他暗示那个屏幕里的“外国老头”是我的“金主”，所谓的学术会议，不过是一场为了羞辱他们而精心设计的“情趣表演”。
一个为了摆脱他们，不惜找个外国老头来演戏的、毫无底线的女人。
这比单纯的“海王”罪名，恶毒一百倍。
它试图从根源上摧毁我作为女性和学者的双重尊严。
如果说宋子昂是主谋，那么将这场网暴推向**的，是我曾经的“闺蜜”，白薇。
她在帖子发布后不到十分钟，就留下了第一条“痛心疾首”的回复。
“天啊，小汐怎么会变成这样？我简直不敢相信！她以前很单纯的，都怪那些男人把她带坏了，她一定是受了什么**才会这样的！求求大家不要再骂她了，她一个人也很可怜的……”
这段话，看似在为我辩护，实则句句都在坐实我的“罪名”。
“以前很单纯”——暗示我现在不单纯了。
“都怪那些男人带坏了她”——承认了我跟多个男人有不正当关系。
“她一个人也很可怜”——把我塑造成一个众叛亲离、需要同情的弱者形象，彻底剥夺了我反驳的立场。
真是，好一朵盛世白莲。
有了她这个“身边人”的“认证”，论坛彻底炸了。
评论区里，各种不堪入目的词汇像潮水一样涌来。
“学术媛？现在都玩这么花了？”
“真是给Z大丢脸，这种人就该被开除！”
“长得漂亮就可以为所欲为吗？把我们学校的学神当猴耍？”
“我听说她还被外国老头包养了，真是行走的子宫。”
辱骂迅速升级为人身攻击。
我的手机号、微信号、甚至宿舍号都被人扒了出来，公布在帖子里。
无数骚扰短信和电话开始轰炸我的手机。
有人P了我的遗照，彩色的，笑靥如花，下面配着一行字：“学术婊，怎么不去死？”
我正在白板前推演一个关键的公式，关于超弦理论在十一维空间中的振动频率。
我的灵感高度集中，指尖的粉笔几乎要飞起来。
就在这时，一通陌生的骚扰电话打了进来，手机剧烈的震动打断了我的思路。
那一瞬间，脑海中那根精妙的、闪着光的逻辑链条，“啪”的一声，断了。
整个世界，安静了。
只剩下服务器单调的嗡鸣。
我站在白板前，手里还捏着那半截粉笔，呆立了足足一分钟。
然后，我感受到了愤怒。
不是那种被误解、被羞辱的委屈。
而是一种……我的世界、我的秩序被一群低等生物用极其愚蠢的方式粗暴践踏的，冰冷的愤怒。
他们可以侮辱我的人格，可以诋毁我的名誉，这些对我来说都无关紧要，不过是些无聊的噪音。
但他们不该，打扰我的研究。
我拿起手机，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个还在不断涌入辱骂信息的屏幕。
我调出咖啡馆的完整监控录像，将几个不同角度的视频文件，打包加密，保存到我的云端服务器。
然后，我给菲利普斯教授发了一封邮件。
标题是：《关于请求协助净化实验环境的说明》。
“尊敬的菲利普斯教授，很抱歉再次打扰您。由于一些不可控的外部干扰，我的研究环境受到严重影响。为了确保后续研究的顺利进行，我可能需要《自然》期刊以官方形式，为我提供一点小小的帮助。具体来说，一个官方的预告或声明，或许能让一些‘噪音’安静下来。此事可能略显冒昧，但对于确保论文的最终质量至关重要。万分感谢。”
发完邮件，我正准备将手机调成飞行模式。
一个备注着“父亲”的电话，强硬地闯了进来。
我犹豫了零点一秒，还是接了。
电话那头，是我父亲压抑着怒火的咆哮。
“林汐！你到底在学校搞什么鬼！我们林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立刻给我把论坛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摆平！否则，你马上就给我退学滚回来！”
他顿了顿，声音里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命令。
“宋家的宋子昂，虽然这次跟你闹得不愉快，但他父亲跟我联系了，只要你肯低头，两家的婚约还可以继续。你别忘了，你已经十九岁了！如果在二十岁之前，你拿不出任何足以让我改变主意的成就，你就必须回来联姻！”
“你的价值，就是为家族带来利益，别搞错了！”
啪。
我挂断了电话。
没有争吵，没有辩解。
我看着手机屏幕上，那张被P成遗照的、笑得灿烂的自己。
我慢慢地，把这张照片保存了下来。
然后，我把它设置成了我的手机壁纸。
很好。
现在，我有了一个明确的deadline，和一个必须赢的理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