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鼻的消毒水味钻入鼻腔。
耳边是压抑的争吵声，还有母亲低低的啜泣。
“大哥，这祖宅是爸一辈子的心血，真要卖吗？”
“不卖？不卖拿什么给爸治病！难道眼睁睁看着他走吗！”
沈舟猛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自家老宅那熟悉的房梁，墙上挂着一张已经褪色的旧年历。
1998年。
沈舟的脑袋嗡的一声，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
他不是死了吗？
在前世，他为了给病重的女儿凑手术费，没日没夜地工作，最终过劳猝死在办公桌上。
死前，他唯一的执念，就是没能守护好自己的家人。
而现在，他回到了八岁。
回到了家族命运的转折点！
“建军，不是我说你，你就是太心软了。”
尖利的女声响起，是大伯母刘翠芬。
“爸这病，医生说了，就是个无底洞。咱们把这老宅子卖了，换成钱，还能让爸在医院里多享几天福。不然呢？守着这破房子，喝西北风吗？”
父亲沈建军被说得哑口无言，只能一个劲地抽着闷烟。
母亲秦兰抱着他，眼泪无声地往下掉。
沈舟的身体在微微发抖。
他记得。
他全都记得！
就是今天，大伯沈建国和伯母刘翠芬，以给爷爷治病为由，连哄带骗，让父母同意卖掉了沈家唯一的祖宅。
可那笔卖房款，爷爷一分钱都没见到。
钱全被大伯拿去，填了他儿子沈浩在外面欠下的巨额赌债。
没过多久，爷爷就在简陋的病房里撒手人寰。
而他们一家，则被赶出老宅，流落街头。
父亲受不了这个打击，一蹶不振，母亲为了养家，积劳成疾。
一个原本幸福的家，就这么散了。
沈舟的拳头攥得死死的，指甲深深嵌进掌心。
不行！
绝对不能让悲剧重演！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从母亲的怀里挣脱出来。
他跑到大伯沈建国的面前，小小的身子挡住了他的去路。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小舟，你干什么？回你妈那去。”沈建国不耐烦地挥挥手，像是在驱赶一只苍蝇。
沈舟没有动。
他抬起头，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沈建国。
那眼神，不像一个八岁的孩子，更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孤狼。
沈建国被他看得心里发毛。
“你看什么看！小兔崽子！”
沈舟没有理会他的咒骂，而是用一种稚嫩却清晰无比的声音，一字一句地问道：
“大伯，你真的要卖掉房子给爷爷治病吗？”
“废话！我不为**你爷爷，为谁？”沈建国梗着脖子吼道。
“可是……”
沈舟故意拉长了声音，清澈的童音在寂静的堂屋里回荡。
“我昨天晚上，听到你跟大伯母偷偷打电话。”
“你说，只要把房子卖了，表哥在城里欠的钱，就都能还上了。”
轰！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所有人耳边炸响。
沈建国脸上的血色“唰”的一下全褪光了，变得惨白一片。
刘翠芬更是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叫起来：“你个小孩子家家胡说八道什么！我们什么时候打过电话！”
父亲沈建军和母亲秦兰也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沈舟。
“小舟，别乱说话。”秦兰紧张地想把他拉回来。
沈舟却稳稳地站着，不闪不避地迎上大伯母吃人似的目光。
他继续说。
“我还听到了。”
“大伯母说，城里那个叫‘龙哥’的人，要是再不还钱，就要剁掉表哥的手。”
“龙哥？”
父亲沈建军猛地站了起来，手里的烟掉在地上。
他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大哥，“大哥！小舟说的是不是真的？阿浩他……真的在外面赌钱了？”
沈建国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
刘翠芬还在做最后的挣扎，她冲过来就想拧沈舟的耳朵，“我让你胡说！我让你胡说！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母亲秦兰眼疾手快，一把将沈舟护在身后。
两个女人瞬间扭打在一起。
整个屋子乱成了一锅粥。
“够了！”
一声虚弱但充满威严的怒喝，从里屋传来。
是爷爷！
混乱的场面瞬间静止。
所有人都看向那扇紧闭的房门。
门“吱呀”一声开了，头发花白的爷爷沈长青，扶着门框，颤巍巍地走了出来。
他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最后，落在了面如死灰的沈建国身上。
“建国，你过来。”
沈建国双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他挪动着灌了铅一样的双腿，磨蹭到老人面前，低着头，不敢看他。
沈长青浑浊的眼睛里，此刻却透着骇人的精光。
“看着我。”
沈建国身体一颤，缓缓抬起头。
“告诉我，小舟说的，是不是真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