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暴来临前的几天,异常平静。
平静得让我有些不安。
但我知道,这只是表象。政审单位的机器已经开始运转,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悄然收紧。
李薇告诉我,接到实名举报,尤其是涉及到“经济问题”和“家庭诚信”的举报,政装部门绝对不敢怠慢。他们会先从外围查起,比如村委会、社区、**的工作单位,进行侧面了解。
果然,第四天傍晚,我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的电话。
对方自称是老家村委会的张主任,语气有些犹豫。
“小曦啊,那个……市里有人来调查你大伯家的情况,问到了欠款的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我平静地回答:“张主任,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他们欠我家的钱,二十年了。”
张主任在电话那头叹了口气,没再多问。
挂了电话,我知道,第一颗石子已经投下,涟漪已经荡开。
大伯**接到政审单位核查电话的时候,据说正在牌桌上跟人吹嘘他儿子多有本事。
电话里,对方官方而严肃的口吻,以及“债务纠纷”、“家庭成员诚信审查”这几个关键词,像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
他那张一向嚣张油滑的脸,瞬间没了血色,连抓牌的手都开始发抖。
当晚,大伯家就炸了锅。
我甚至能想象出那副鸡飞狗跳的画面。
**惊恐地挂了电话,第一反应就是***的。
大伯母张翠花当场就撒起泼来,家里新买的茶具被她摔了一地,尖利的咒骂声隔着几栋楼都能听见。
“那个杀千刀的陈曦!白眼狼!丧门星!我们家明儿好不容易熬出头了,她就来断我们的路!我饶不了她!”
他们的怒火,比我预想的来得更快、更猛烈。
晚上八点,我的出租屋门被擂得震天响。
“陈曦!你给我开门!你这个不要脸的***,你给我滚出来!”
是张翠花的声音,凄厉又恶毒。
我早有预料。
在他们动身之前,李薇就提醒过我,让我打开手机录音和家里那个用来看猫的监控。
我走到门后,深吸一口气,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大伯一家三口,个个面目狰狞,气势汹汹,像是要来把我生吞活剥。
张翠花一马当先,一进门就伸出手指,几乎要戳到我的鼻子上。
“好你个陈曦!你安的什么心!我们明儿哪里对不起你了,你要这么害他!你就是嫉妒!嫉妒我们明儿有出息,你一辈子都嫁不出去,就见不得别人好!”
污言秽语像冰雹一样砸过来,砸得我耳朵嗡嗡作响。
**跟在后面,摆出一副大家长的架子,沉着脸说:“陈曦,做人不能太没良心!二十年前那是你爸心甘情愿帮助我们,那欠条早就过了诉讼时效了,法律都不保护你!你现在拿这个去诬告陷害,你是犯法的!”
我看着他们丑陋的嘴脸,听着他们颠倒黑白的言辞,胸中的怒火翻腾不休。
但我没有跟他们争吵。
我只是往后退了一步,拉开安全距离,然后无比冷静地开口。
“大伯,大伯母,你们最好想清楚再说。”
“第一,欠条白纸黑字写的是‘借到’,不是‘赠予’。二十万,不是两百块,那是我爸的血汗钱,是我妈拿命换来的积蓄。”
“第二,诉讼时效的问题,法律确实有规定。但只要你们在这期间有任何一次口头承认过这笔债务,时效就会重新计算。你们敢说,这二十年,你们一次都没认过吗?”
“第三,我不是诬告,我只是在陈述事实。你们欠债不还,难道不是事实吗?”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钉子,钉进他们虚张声势的躯壳里。
他们愣住了,显然没想到曾经那个任由他们搓圆捏扁的侄女,如今会变得如此伶牙俐齿。
一直沉默的堂哥陈明,终于开了口。
他全程低着头,此刻才抬起眼看我,眼神里没有愧疚,只有怨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求。
“小曦,算了吧,咱们都是一家人,何必把事情闹得这么僵?你把举报撤了,钱的事,我们……我们以后慢慢还。”
“一家人?”我发出一声冷笑,那笑声里充满了无尽的讽刺。
“二十年前,你们把我妈和我赶出家门的时候,怎么不说是一家人?”
“二十年来,你们在家族聚会上指着我鼻子嘲笑我‘人傻钱多’的时候,怎么不说是一家人?”
“现在,你的光明前途要被毁了,你才想起来我们是一家人?陈明,你不觉得太晚了吗?你不觉得恶心吗?”
我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刀,直直地***他伪善的心脏。
陈明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嘴唇翕动着,却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
他那温文尔雅的表皮被我层层剥开,露出里面自私懦弱的内核。
眼看硬的不行,软的也无效,**终于露出了流氓的本性。
他上前一步,眼神阴鸷地盯着我:“陈曦,我劝你别给脸不要脸!你可要想清楚了,你一个单身女孩子,自己一个人在外面混,以后还想不想安生了?别逼我们用别的法子!”
***裸的威胁。
我心里一紧,后背渗出冷汗,但脸上依旧没有半分惧色。
我缓缓举起我的手机,屏幕正亮着,录音的红色计时条在跳动。
同时,我瞥了一眼墙角那个不起眼的监控摄像头。
“大伯,我同样劝你说话小心点。”
“刚刚你们进门后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这里,”我指了指手机,“还有那里,”我指了指摄像头,“都记录得清清楚楚。”
“如果你敢动什么歪心思,我不介意把这些新鲜出炉的证据,一并打包,再给政审单位送一份过去。”
“或者,直接交给警察局,告你一个‘恐吓威胁’,你觉得怎么样?”
空气瞬间凝固了。
大伯一家三口的脸色,从狰狞到错愕,再到煞白,最后化为一片死灰。
他们像三只被掐住了脖子的鸡,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这只他们欺负了二十年的小绵羊,身体里竟然藏着一只随时准备反扑的恶狼。
“滚。”
我从牙缝里挤出这一个字。
张翠花还想再骂些什么,却被**一把拉住。
他死死地盯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怨毒和不甘,最终还是带着老婆儿子,狼狈地退出了我的家门。
门被重重关上的那一刻,我全身的力气仿佛被抽空,靠着门板缓缓滑下。
眼眶很热,有液体涌上来,但我没让它掉下来。
不能哭。
战争才刚刚开始,眼泪是最没用的东西。
我立刻将刚刚的录音和监控视频片段,打包发给了李薇。
李薇几乎是秒回电话,电话一接通就是一连串的国骂。
“***!这家人简直刷新了我对**的认知!还敢威胁你?他们以为现在是什么年代!”
骂完之后,她的声音又变得冷静而专业。
“曦曦,别怕,你这次做得非常漂亮!记住,从现在开始,不要跟他们有任何私下接触。他们再来找你,要么别开门,要么直接报警。这些证据太关键了,你打到他们的七寸了!他们越是狗急跳墙,就说明我们离胜利越近!”
李薇的话,像一剂强心针,让我混乱的心绪迅速安定下来。
是啊,他们急了。
他们开始害怕了。
这二十年,都是我在害怕。
现在,该轮到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