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立医院住院部的走廊还残留着消毒水与中药混合的味道，我刚结束晨间查房，
白大褂口袋里的手机就震动起来。
是护士长李姐发来的消息：“病例研讨会结束后直接去‘悦庭轩’，包厢都订好了，
今儿我做东！”指尖在屏幕上敲出“收到”，抬头时正好看见陈默从电梯里出来。
他穿着深灰色手术服，口罩还挂在耳边，
眼下泛着淡淡的青黑——昨晚一台突发的肝切除手术，他从凌晨两点忙到天亮。
“又被李姐逮着聚餐？”他走过来，自然地接过我手里的病历夹，
指尖触到我冰凉的手背时，下意识地攥紧了些，“要是累了就先回家，我替你跟李姐说。
”我笑着摇头，伸手帮他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领：“你才是该休息的人，
昨晚就睡了俩小时吧？正好趁聚餐补补，悦庭轩的乌鸡汤据说很养人。”陈默无奈地笑了笑，
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我们结婚五年，从住院医师到如今各自成为科室骨干，
这样的互相体谅早已成了习惯。只是最近半年，我总觉得他瘦了些，右手握笔时偶尔会停顿，
问起时他总说是“手术做多了，肌肉有点僵”。病例研讨会在三楼会议室举行，
二十多个人挤在不大的空间里，投影仪的光映在每个人脸上。陈默坐在主位，
手里翻着厚厚的病例资料，偶尔抬头点评几句，声音依旧沉稳有力，只是讲到一半时，
右手不自觉地垂到身侧，手指轻轻蜷缩了一下。我坐在他斜后方，心脏莫名地揪了一下。
上个月他端咖啡时，杯子突然脱手摔在地上，褐色的液体溅了一地。
他当时笑着说“手滑”，可我分明看见他指尖在微微颤抖。研讨会结束时已近傍晚，
窗外的天色彻底暗了下来，霓虹灯透过玻璃，在地面上投下长长的光影。
科室里的年轻人早已按捺不住，实习生林薇薇背着双肩包，蹦蹦跳跳地跟在陈默身后，
声音甜得像浸了蜜：“陈主任，您刚才讲的那个病例太精彩了，我记了满满三页笔记！
”陈默脚步顿了顿，侧过头时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有不懂的随时问，别光记不消化。
”林薇薇用力点头，眼睛亮得像小鹿，手指紧紧攥着笔记本，指节都有些发白。
她是今年刚到科室的实习生，性子活泼，嘴也甜，只是每次跟陈默说话时，
眼神里的崇拜总带着点过分的热切——送早餐、递热咖啡、加班时主动留下来整理文件，
这些举动落在旁人眼里或许是勤奋，可我作为妻子，总能敏锐地察觉到那几分刻意的亲近。
“薇薇这姑娘是块好料子，就是太冒失了点。”李姐走过来，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
压低声音跟我打趣，“你可得看好陈主任，这么年轻有为的外科主任，
可是咱们医院的‘香饽饽’。”我笑着没接话，心里却没太在意。陈默的为人我最清楚，
他对工作的专注几乎到了“不近人情”的地步，这些年主动示好的人不少，
他从来都是礼貌而疏远。悦庭轩离医院不远，步行十分钟就到了。包厢是中式风格，
红木圆桌能坐下二十多个人，墙上挂着水墨山水画，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檀香。
李姐招呼着大家坐下，林薇薇抢先一步坐在陈默旁边的位置，熟练地拿起茶壶，
给陈默倒了杯热茶：“陈主任，您喝点水，润润嗓子。”陈默说了声“谢谢”，
目光却看向我，示意我坐在他另一边。我走过去坐下，刚把包放在椅背上，
就听见林薇薇又开口：“陈主任，您喜欢吃什么？悦庭轩的松鼠鳜鱼和东坡肉都特别有名，
我帮您点一份？”“不用麻烦，让大家一起点吧。”陈默语气平淡，
拿起菜单递给身边的年轻医生，“你们年轻人多点点，别客气。
”林薇薇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手指捏着桌布的一角，小声说：“我就是觉得陈主任太累了，
想让您多吃点……”周围的同事见状，纷纷打圆场。“薇薇这是心疼陈主任呢！
”“可不是嘛，陈主任最近手术一台接一台，确实该补补！”起哄声中，
林薇薇的脸颊泛起红晕，眼神却悄悄瞟向陈默，带着几分期待。我端起桌上的茶杯，
轻轻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水滑过喉咙，却没压下心底那丝莫名的烦躁。或许是我太敏感了，
我告诉自己，小姑娘年轻，对优秀的前辈有好感也正常，没必要放在心上。菜很快就上齐了，
包厢里热闹起来，大家举杯庆祝，聊着工作上的趣事和生活中的琐事。陈默话不多，
大多数时候都在安静地听着，偶尔有人向他敬酒，他也只是浅尝辄止。我知道他胃不好，
悄悄在桌下握住他的手，示意他少喝点。陈默反手握住我的手，指尖传来熟悉的温度，
让我稍微安心了些。吃到一半时，林薇薇突然接到一个电话，挂了电话后，
她激动得跳了起来，声音都在发抖：“我考上研究生了！我考上本校的研究生了！
”包厢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她。林薇薇兴奋得满脸通红，目光扫过众人，
最后落在陈默身上。她快步走到陈默身边，没等任何人反应过来，就往前一凑，
在陈默的左脸颊上飞快地亲了一口。“陈主任，谢谢您这段时间的指导，
没有您我肯定考不上！”她激动地说，眼睛里泛着水光，看起来又开心又委屈。
空气仿佛凝固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陈默和林薇薇身上。陈默愣了一下，
随即猛地咳了一声，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抬手用力擦了擦被亲吻的地方，
眼神里带着明显的不悦。林薇薇也僵住了，大概是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多不妥，
脸上的红晕瞬间褪去，变得苍白。她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手指绞着衣角，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不、不好意思，陈主任，我太激动了，我不是故意的……”“哎呀，
原来是考上研究生了，这可是大好事啊！”李姐最先反应过来，笑着打圆场，
“薇薇这孩子，就是太兴奋了，没把握好分寸。陈主任，你可别往心里去。
”其他同事也纷纷附和：“是啊，小姑娘年轻，一时激动可以理解。”“考上研究生不容易，
该庆祝！”林薇薇听到大家的话，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连忙看向我，眼睛里满是泪水，
咬着嘴唇，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嫂子，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太开心了，
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计较，好不好？”所有人的目光又齐刷刷地转向我。
有人带着看热闹的心态，有人担心我会当场发作，破坏聚餐的气氛。我深吸一口气，
缓缓松开陈默的手，端起桌上的茶杯，又喝了一口。温热的茶水让我稍微冷静了些。我知道，
在这种场合，撕破脸对谁都没好处，只会让大家看笑话，还会影响陈默的声誉。“没关系。
”我放下茶杯，脸上带着平静的笑容，“考上研究生是好事，该庆祝。只是薇薇，
下次要注意分寸，陈默是有家庭的人，这样的举动容易让人误会。”我的语气很轻，
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距离感。林薇薇听到我这么说，明显松了口气，连忙点头：“我知道了，
嫂子，我下次再也不会了。”她说完，就快步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只是坐下后，
还时不时地偷偷看向我和陈默，眼神里带着几分不安和委屈。陈默侧过头，
压低声音对我说：“抱歉，让你受委屈了。”我摇摇头，再次握住他的手。他的手有些凉，
指尖微微颤抖，不知道是因为刚才的插曲，还是身体不舒服。“没事，我知道你也没料到。
”我轻声说，“别想了，先吃饭吧，菜都要凉了。”陈默点点头，拿起筷子，却没怎么动，
只是偶尔夹一口菜，放在嘴里慢慢咀嚼，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就在这时，
我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医院神经科发来的消息：“陈默的肌电图和脑部影像报告已出，
请尽快来取。”看到消息的那一刻，我的心脏猛地一沉，指尖瞬间冰凉。
上个月我硬拉着陈默去做了全面检查，他总说忙，报告出来的日子一拖再拖，
我也因为工作忙，没及时去问结果。此刻看到消息，之前所有的担忧都涌上心头，
像一块巨石压得我喘不过气。“我去趟洗手间。”我对陈默说，
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陈默点点头，眼神里带着关切：“要不要我陪你去？
”“不用，我很快就回来。”我起身，快步走出包厢。悦庭轩的走廊很安静，灯光昏暗，
墙壁上挂着复古的油画。我沿着走廊往前走，脚步越来越快，最后几乎是跑着冲向电梯。
我要去医院，我要立刻拿到报告，我要知道陈默的身体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电梯里只有我一个人，镜面映出我苍白的脸和慌乱的眼神。我用力深呼吸，
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可心脏还是跳得飞快，
样子——右手颤抖、莫名消瘦、眼底的疲惫……这些片段像电影一样在我脑海里回放，
让我越来越害怕。到医院时，神经科的办公室还亮着灯。张医生是神经科的权威，
也是我们的老朋友，看到我气喘吁吁地跑进来，他愣了一下，随即叹了口气，
从抽屉里拿出一叠报告，递给我：“你还是来了，我本来想明天再给你打电话的。
”我接过报告，手指抖得厉害，几乎握不住。报告的封面写着陈默的名字，
下面是一行小字：肌电图及脑部影像检查报告。我深吸一口气，翻开报告。
前面的检查数据密密麻麻，我看不太懂，直到翻到最后一页的诊断结论，
我的目光瞬间凝固了。上面赫然写着：肌萎缩侧索硬化症（渐冻症），中度进展期。
那几个字像一把锋利的刀，瞬间刺穿了我的心脏。我站在原地，浑身冰凉，耳边嗡嗡作响，
张医生后面说的话我一句也没听清。我只知道，渐冻症，这个只在教科书上见过的疾病，
竟然降临在了陈默身上。“目前还没有根治的办法，只能通过药物延缓肌肉萎缩速度。
”张医生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后续可能会影响吞咽和呼吸功能，
你要有心理准备。尽量让他少做高强度工作，保持情绪稳定，或许能延缓病情发展。
”我攥着报告的手指关节泛白，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滴在报告上，
晕开了“肌萎缩侧索硬化症”几个字。我想开口问“还有多久”，
却发现喉咙像被堵住了一样，发不出任何声音。我不知道在办公室待了多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