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喜秤压在我掌心,冰凉。红盖头挡眼,我一把扯了。黑棺堵门,七寸厚,
棺钉敲得火星四溅。谢渊站在阶下,白袍素甲,手执榔头。「三日后扶柩。」
他声音不高,却震得房梁灰尘簌簌落。我扫一眼缝隙。糯米浆正往外冒,乳白,黏稠,
滴在青砖,啪嗒,啪嗒。谁碰谁披麻戴孝一年。婢女们缩成一排,脖子后探,
瞳孔里全是黑。我抬脚,跨过门槛。喜秤在我指间翻个面,尾端暗槽弹开,毒针露尖。
我捏针,对准自己中指。扎。血珠滚圆,啪一声落进交杯酒。酒色瞬黑。我举杯,
走到棺前。黑棺比我高半个头,棺缝张着嘴。我倾斜手腕。黑酒沿缝爬,一条细线,
笔直,阴干,像封条。嘴里我念:「丧煞反噬。」尾音落下,我抬手。毒针脱指,啪,
钉进棺钉。钉头冒一颗血珠,颤颤不落。谢渊眯眼。我抬下巴,回瞪。
空气里全是糯米腥。第二天天亮。黑线干透,街口流言炸开——「谢渊抬棺克自己,
再钉下去,先死的是侄子。」谢渊脸色青。他挥手。小厮抬棺,后挪三丈。
我的新房门口,空了。我仍是新娘。我低头,抿掉指上残血。襟口下,暗券的继承名分,
稳了。我抬眼,望向远处前厅。谢渊的脖子上,钥匙正晃。下一步,得摘他的命。
2烛火跳。我捏针,在火苗上烤三息,针尖泛红。耳垂薄,一扎就透。血珠滚,
我抹在玉秤盘。盘裂,暗槽张嘴。前厅法事,木鱼咚咚。我抱长明灯,低头进。
白孝衣拖地,一步一灰。谢渊站在棺侧,颈上钥匙绳被火光照得晃眼。我脚一歪,扑通跪。
膝骨撞砖,脆响。「当心。」他伸手扶。我抓住他腕,秤盘暗槽对准钥匙串,狠磕。
咔。极轻。钥匙齿崩半颗,铜屑飞,落在我袖口。我起身,低头退。灯油晃,
一滴没洒。半夜。地窖口,火把低。守兵缩脖,抱枪。我戴孝帽,帽檐别毒针,
尸臭冲鼻。他们闻见,脸全白,退三步。我拄哭丧棒,下台阶。铁匣卧在石台,
浮雕鸳鸯,眼珠子凸,红。我摸钥匙,崩齿那枚,插锁。咔哒。匣缝开,一股粉雾扑。
雾停在我脸前,没喷,缩回。血精味骗过它。我伸手,抽券。票面书“兑银十万两”,
只认谢家印。实际库银早被谢衡拆补,匣里仅存三十斤真锭。我撕票,四片如枯叶。
废的是谢家兑现权,不是三万斤白银。叠齐,塞进孝衣白绫,针线过,平整。
空匣灌铅块,锁回。我转身,台阶上火把还抖。没人敢往下看。天微亮。前厅法事散,
谢渊掂匣,随手放回原位。重量没差,他眉间倦色未减。我低头擦指,蛊血干在指纹里。
袖口里,**折两折,角已露。今夜,它得飞出去。3府门闩死。铜闩厚,
鸽子都挤不出去。墙四角钉了噤魂钉。黑钉冒绿锈,野猫跳上去,张嘴,没声。
我蹲在偏屋。人皮纸摊膝,六片,指甲大。毒针蘸墨。针尖走背,刺“北狄”微纹,
两遍,笔画比头发细。纸钱堆旁。我把六片碎纸夹进去,压平。换孝衣。白帽压眉,
麻绳勒腰。铜盆端在手。纸钱满,火石咔一下,火星跳。院角风口。我跪,低头,
火把照出守兵剪影,他们在打哈欠,眼泪流,没人看我。火舔纸。边卷,微纹受热,凸起,
暗红。我哭。没声,气音,喉咙颤三下,噤魂钉没反应。灰起。风带它们越墙,
零星火点,像指路。墙外。小乞丐伸碗,等残羹,烫手灰落碗里,他甩,又捡,
指尖沾火星。他看见灰上“谢”字家纹。眼亮,揣灰,跑。鬼秤局门脸黑。他拍,
换铜板,递灰。局主捻灰,对灯,微纹拼成“谢衡北狄”。他笑,露出缺牙,收灰,
转身进暗房。更鼓三声。消息已送出,锦衣卫耳线接单。我收盆。铜底剩一层薄灰,
我弹袖口,灰散。转身。锡包银在袖里沉,等着换金印。三分砍头息,悬在我指缝。
4地窖门开。血腥混着貂尿冲鼻。我贴墙下梯。脚尖落地,无声。北斗阵在眼。
银锭排七角,寒光连刃。阵眼。貂拴铁链,三天没喂,肋骨一条一条。它抬鼻,嗅。
张嘴要嚎。我指间铜钱已穿孔。针尖蘸醉貂草汁,一抹绿。弹。铜钱飞,
没入貂喉前的草垫。草味散。貂鼻抽,眼神瞬滞,头耷拉,无声。我蹲。
袖口抽出锡包银,七锭,重量磕腕。左手推假锭入阵。右手托真银出链,一锭不少。
银底“谢”字被血盐腐过,模糊。我袖中干布蹭两下,更糊。守兵在梯口。
火把被汗气压得低,火苗绿。他们聊妓馆价钱,没人下梯。我退。真银藏进木箱,
四角垫干草,盖布。四口黑棺靠墙。我摸棺钉,拔,孔口露。银锭竖塞进去。
糯米浆糊回,浆面冒白泡,谁也不敢再拔。梯口脚步近。我吹指,余汁干。抬箱。
三十斤真银,我背得面不改色。经过貂旁。它昏睡,嘴角流涎。我上梯。门缝透天光,
鸡鸣第一声。火把灭。我袖口留一块碎银,边角“谢”字残。天亮,鬼秤局开秤。
三成砍头息,等我送上门。5油锅支在后巷。人油黄,泡鼓,啪破,臭冲喉。银锭下。
三息,我提,表层软,白,近足银。毒已渗。我吹气,表面速干。棺板当桌。
我抬棺到鬼秤局后门。铁秤高悬。钩尖雪亮,牙印叠叠。局主出。金牙闪,袖口油。
「验货。」我递银。他接,先掂,再咬。牙合,银边缺,小块落秤盘。我牙龈一紧。
毒针封的血包破,血混唾,吐。血落银块。吱——秤盘黑烟起。局主甩手。「尸汞!」
他退三步,唇发麻。手下端茶,他漱口,吐红水。我开口。「三成息,用消息抵。」
布展开。北斗银阵,七角,红线连。局主眼亮。「免息!」他盖章。金印票递我,
背面红字:三日死约。赌客哄。有人摸指,有人摸刀。我收票。袖口半块假银,边角卷,
够还?不够?转身。巷口风冷,刀光闪一下。6我捏针,火苗舔,蓝火冒头。针尖烫,
我戳左手无名指关节。皮破,骨膜白,翘出薄片。我割下,指甲大,雕“谢”字,蘸朱砂。
金印背面一拍,纹起,血顺指滴,我不擦。后门黑,我拍,三长一短。门缝开,
老板露半张脸,眼浑浊。「押印?」「押。」金印递过,他凑近嗅,朱砂混血腥,点头。
「换什么?」「三十口棺材订单票。」「成交。」票入手,我转身,
门闩“咔”重新锁。天亮,我穿孝服,拖空棺,白布招上写:谢家官材,三千两一口,
只收谢字银锭。富户围,怕落后。「我要三口!」「留五口!」银锭排一地,
全刻“谢”,我收一锭,给一票,按棺盖印。黄昏前,三十口卖空,箱满。我掀盖,
当众把金印赎回,揣入怀。空棺推进护城河,水花溅,沉底。人群里,灰衣人退,手指落空,
砍指作废。他扶栏,唇白,喉结滚,一口血吐,溅栏。我抬脚跨过血点,不回头。
锡包银剩半块,三日后鬼秤局若反悔,它便是我的底牌。我低头擦指,朱砂未干,
远处更鼓敲三下,明日辰时,谢府祠堂开审“通奸”,票已备好,等我去唱。7日未落,
祠堂门口已聚满族亲。白幡连排,风一过,幡脚扫人脸,麻痛。我踩石板,鞋鞋薄,冰凉。
衣领被香灰蚀出小洞,味酸,情香蒸绝。稳婆候在门侧,红漆盘托“守宫纱”。砂红,
颗粒粗,像干血渣。我抬手,袖口滑落,露臂。肤上旧疤圆,褐色。
毒针在守宫砂里蘸三息。针尖起,带出的不是红,是白卵,微鼓。我走到祠堂正中。
「验。」声音不高,梁上灰被震落。稳婆抓我腕,抹纱。砂粒擦皮,瞬即化水,渗毛孔。
血丝浮,一根根竖,红痕爬臂内。像活线走脉,围守宫旧疤,吞。稳婆眼瞪大,手抖,
纱盘落地。「蛊——」她裤裆湿,尿沿裤脚滴石板。围观齐退,膝撞地,扑通连声。
「北狄情蛊!」「谁验谁死!」我收臂,放下袖。「有人想害我清誉,下蛊为证。」
族老白须颤,杖敲地。「沉塘事缓!先查敌谍!」谢渊站廊下,手背青筋暴起,骨响。
我抬眼与他对视,不退。红日最后一缕沉西墙。我转身,袖口落下一截发绳,染血,
那是奸夫束发用的牛皮绳,明天,我就用它指名道姓。8风带草屑,打在脸上生疼。
我贴墙根走,孝衣下摆卷泥黑。耳后旧疤**针,我扎破,挤血。血珠滚,
抹在发簪木柄,狼头纹凸。嗅血骝拴内侧,鼻孔张大,嗅风。我松指,发簪反插槽缝,
血味散。马眼瞬赤,嘶——前蹄抬,铁栏震。巡夜家丁奔来,火把晃,焰被风压绿。
「有人闯——」栏倒,马冲,槽板裂。家丁滚地,举灯照槽下。麻绳捆一人,嘴塞布,
脸青紫。拖出,他肩衣破,火漆烙印露,红圆带“谢”。族人涌,手电灯笼排。我挤前,
指烙印。「谢渊亲卫!」人群炸,声浪撞梁。谢渊站廊下,手背筋跳,目红。我抬下巴。
「想栽赃,没灭口,马先咬钩。」他一步冲,被族老杖挡。奸夫扔院中,像破袋,喘。
火把围,影乱,照我脚面血点。我抬手,掌心剩半枚火漆屑,明日,
它要印在摄政王外宅地图上。9奸夫捆在门板,嘴塞破布,肩背**。我捏毒针,蘸墨汁,
走针,血珠追线。半幅地图成形,终点落笔:摄政王外宅。他抖,我按,针透皮,
声音像撕布。锦衣卫列队,铁甲撞膝,响成一串。我拖奸夫出,扔马蹄前。「活的,带图。
」百户抬眼,刀疤动。我指他背:「另一半,谢渊枕里。」锦衣卫分流,火把未点,
日色冷。谢渊披衣出,发未束,眼赤。「无旨敢搜?」百户出示牙牌,铜边闪。
「摄政王口谕,查兵运。」绣枕被刀划,棉絮飞,半幅皮纸挑出。血图拼合,路线完整,
终点红叉。百户收图,拱手向空:「王爷,得罪。」最深处,粪桶围梅花,黄液溢,味辣眼。
谢渊被架入,白袍蹭粪,颈筋暴起,干呕。他晕血,又呛粪,整个人蜷成虾,脸青紫。
狱卒退远,掩鼻,任他躺。更鼓响,一夜无梦。我站护城河边,洗手,血痂落,
水面起圈。袖口里剩最后一枚毒针,北上路引已盖印。天亮,我要过关,
烙旗营却挂出"瘟"字黑旗——嗅血骝在等我。10日头毒,地面泛白。我拖棺车,
板轮碾土,吱嘎响。城门口堵满难民,挑担、抱娃,汗酸混尘。烙旗营列阵,黑甲照光,
手执火把。棺木一靠近,旗杆升起“瘟”字黑旗。旗面绣红圈,像焦油滴。杆缠药线,
细如发,火星一落,整条烧。守卒不敢碰,怕火龙卷手。停棺,站直,抽头上孝簪。
簪尾刻“谢”字,旧血黑。我咬断指布,血滴出,抹徽记。血沿字沟满,凸出。我抬腕,
对准药线最细处,猛力掷。簪尖破空,“噗”钉进杆缝。血沿药线窜,瞬起白烟,
烟里飘“谢”字痕。像有人**:内鬼。小旗官脸色青,眼瞪大。「拔旗!快拔!」
两人冲,抓杆,一脚踩熄火头。黑旗倒,拖泥,火星灭。我拍棺板,
大声喊:「谢家线人递情报!棺免烧!」小旗官抹汗,手抖,牙响。「等——等验!」
我袖口滑出半截血图,北狄兵力分布,只缺一角。明日卯时,不送进营,我就真成瘟鬼。
11日头悬顶,沙面反光。我拖棺,板轮碾土,起灰。烙旗营副将立马,黑甲照白,
手按刀。「棺开!」我停,站直,腿侧伤口崩,血沿袜滴。「不能开,瘟在内。」
他抬下颌,两名兵抬杠,准备撬钉。我袖里滑出毒针,贴指。我蹲,掀左腿裤,
肤上血图显。针尖沿皮挑,图离肉,薄,蝉翼透。卷指小卷,塞断指骨腔。骨白,
火漆印红,北狄篆。我起身,拔簪,钉骨腔于城门木框。砰,血溅。他眼缩,拔骨,
火漆对光,辨真。「北狄军图?」我吼:「图献朝廷,身归黄泉!」头撞旗杆,血洒,
白布招红。兵愣,刀停半空。副将收图,刀回鞘。「单骑押人,棺留关外!」我瘫坐,
血额,笑不显。棺内银器毒针,暂保。袖口里,血图只剩最后一角。
那是指甲大的一瓣薄皮,藏在我衣缝,再丢,边军就真开火。12夜黑,风卷沙,
打在脸上麻。我伏棺侧,手摸封条,蜡印厚,指甲抠不动。
副将走前留下话:「日落再启棺,以劫军库论斩!」他甲胄声远去,火把移向垛口。
我抬头,月瘦,光冷,够照针尖。毒针抽袖,放膝上,斜对月。蓝磷火冒头,豆大,跳。
针尖沿蜡缝插,慢推,磷火吻蜡,一线白烟升。烟有焦味,像烧头发。我撤手,磷火爬,
封条自内而燃,看似自燃。火痕走“瘟”字,笔画裂,红油翻滚。我扑地,双臂拍土,
扬灰。「走水——瘟旗复燃——」声破嗓子,尖,带颤。梯口守卒三人,正抱枪打盹,
闻声跳。「火?火!」他们奔,靴底踏石,火星乱。我指棺盖,脸被火烤,发红。
「棺内藏火油!快掀!」守卒怕炸,齐抓手,盖起,风灌,火舌扑空。棺底空,
银锭排钉孔,闪白光。我袖扫,锭落鞍袋,毒针连包,一并塞。动作在影里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