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点开邮件。发件人是费渡。邮件内容很短，屏幕上只有一行字。
【你的故事是毫无价值的垃圾，别写了，你不适合这行。】我盯着“垃圾”两个字。
房间里的空气停止流动。两年。我写了两年。七百多个日夜，一百万字。
换来的就是这一行字。费渡。顶点出版社的金牌编辑。网文圈的点金圣手。
他说我的心血是垃圾。我拿起桌上的水杯，走到窗边。杯子里的水有些凉了，像我的心。
我把水倒进了楼下干枯的花坛里。然后我回到电脑前，手指放在键盘上。
我打开了一个叫“墨客”的网站。这是一个没什么人知道的地方。一个网络世界的犄角旮旯。
我注册了一个账号，笔名叫“江河入海”。新建作品，在书名一栏，我输入了《星陨》。
我把文档里的第一章复制，粘贴。点击发布。我又复制了第二章，第三章。做完这一切，
我关掉了电脑。我站起身，环顾这个十几平米的出租屋。泡面桶堆在角落，墙皮已经脱落。
两年来的所有希望，都凝聚在那封邮件里。现在，希望碎了。
我把桌上那沓厚厚的打印稿收拢。那是我为了投稿，特意花钱打印出来的《星陨》全稿。
我把它塞进一个黑色的垃圾袋。连同角落里的泡面桶一起。我走出房间，
手里拎着这个沉甸甸的垃圾袋。我把它扔进楼道尽头的垃圾桶里，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也好。他说这是垃圾。那就让垃圾，待在垃圾该待的地方吧。2第二天，我被闹钟吵醒。
不是写作的生物钟，是上班的闹钟。我在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上夜班。
从晚上十点到早上八点。薪水微薄，但足够我付房租和买泡面。换上制服，我走出出租屋。
清晨的冷风让我打了个哆嗦。世界没有因为我的梦想破碎而有任何改变。便利店的玻璃门上，
映出我疲惫的脸。黑眼圈很重，眼神空洞。“江源，来了？”店长打着哈欠，
把收银台的钥匙丢给我。我点点头，没说话。“昨晚没啥事，就来了几个醉鬼。
”店长交代完，匆匆离开。店里只剩下我一个人。日光灯惨白的光，照着一排排整齐的货架。
我习惯性地摸了摸口袋，想找支烟。摸了个空。我才想起，为了省钱写小说，
我已经戒烟一年了。真可笑。一整个晚上，我像个机器人一样扫码、收钱、上货。
顾客来了又走，没人会在意我的存在。我也没有去看那个叫“墨客”的网站。不想看。
不敢看。我怕看到那个可怜的“1”，代表着只有我一个人的点击。那会提醒我，
我有多失败。天亮了。我交了班，拖着灌了铅的双腿走在回家的路上。路过一家书店。
橱窗里最显眼的位置，摆着一本畅销书。封面上是烫金的大字，作者的名字叫凌霜。
网文圈的顶流大神。据说她一部作品的版权，能卖出天价。她和费渡是老搭档。
他们是山顶上的人。而我，在山脚的泥潭里。回到出租屋，我没有开电脑。我拉上窗帘，
倒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头。世界一片黑暗。就这样吧。就这样睡过去，再也不要醒来。
3我在黑暗里躺了三天。除了上厕所和喝水，我没离开过那张床。手机关机。
便利店的工作我也没去。店长打了几个电话，没人接，也就放弃了。
大概他已经找到了新的人顶替我。我就是这样一个可以被轻易替换掉的人。第四天，
我被饿醒了。胃里像有一把火在烧。我挣扎着爬起来，在角落的箱子里翻找。
终于找到最后一包泡面。烧水，撕开包装，把面饼扔进锅里。熟悉的香味弥漫开来。
过去两年，我就是靠这个味道支撑着，写下了一百万字。而现在，它只让我觉得恶心。
我逼着自己把面吃完。有了点力气，脑子也开始转动。我还能做什么？我没有学历，
没有技术，除了会编故事，我一无是所有。可费渡说，我连故事都编不好。电脑屏幕黑着，
像一面镜子，映出我苍白颓废的脸。鬼使神差地，我按下了开机键。熟悉的系统启动声。
我犹豫了很久，还是点开了浏览器。输入了“墨客”的网址。登录账号，“江河入海”。
我做好了心理准备，准备迎接那个刺眼的零。零点击，零收藏，零评论。然后，
我就彻底死心。网页加载出来。作者后台的数据跳进我的眼睛。点击：78。收藏：3。
评论：1。我的心脏猛地一跳。不是零。竟然不是零。我颤抖着手，点开那条唯一的评论。
ID是“午夜读书人”。评论内容很简单，只有一句话。【故事很好看，作者还更新吗？
】我盯着那句话，看了足足十分钟。窗外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了进来。一缕光。
照在我布满灰尘的桌面上。也照进了我那颗快要死去的心里。我深吸一口气，
打开了《星陨》的文档。光标在第四章的开头闪烁。我敲下了第一个字。
4那个叫“午夜读书人”的读者，成了我唯一的动力。我开始恢复更新。每天一章，
雷打不动。我不再去想什么签约，什么上架，什么功成名就。我只是在写。
为那个素未谋面的人写。为那句“故事很好看”写。每天最期待的事情，就是更新完之后，
刷新评论区。“午夜读书人”真的很准时。他总是在我更新后的半小时内出现。
他的评论不长，但总能说到点子上。【主角的这个选择，虽然痛苦，但很真实。
】【这个伏笔埋得好，期待后面的展开。】【大大今天也辛苦了，加油！】我从来不回复。
我只是默默地看着，然后把那些鼓励的话，一遍遍地读。有时候，
我会想象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是一个戴着眼镜的大学生？
还是一个同样在深夜里寻找慰藉的上班族？不管他是谁，
他都成了我在这个冰冷世界里的唯一知己。我的生活回到了正轨。便利店的工作丢了，
我就去找了份新的。在一家快餐店后厨洗盘子。很累，但很安稳。每天下班，
我就回到我的小出租屋，打开电脑，进入《星陨》的世界。那个世界里，有浴火重生的英雄，
有荡气回肠的史诗，有我全部的热爱和幻想。现实生活越是卑微，那个世界就越是璀璨。
《星陨》的数据在缓慢地增长。点击从两位数变成了三位数。收藏也从个位数，
艰难地爬到了两位数。评论区不再是“午夜读书人”的独角戏。渐渐地，出现了第二个，
第三个ID。“追风筝的少年”：“我是从老午的推荐那里过来的，这书确实不错！
”“咸鱼不想翻身”：“设定很新颖，主角性格我喜欢，不圣母。
”“今天你秃了吗”：“作者更新好给力，爱了爱了。”他们开始在评论区里讨论情节，
争论人物的命运。他们给主角起了外号，给配角组了CP。他们就像一群拓荒者，
在我创造的荒芜世界上，建立起了第一个小小的村庄。而我，就是这个村庄的造物主。
也是它最忠实的守护者。5我更新到了第十章。主角萧辰，刚刚在一次惨烈的背叛后，
从废墟中爬出来，失去了所有。他站在悬崖边，身后是追兵，眼前是万丈深渊。
这是一个关键的转折点。我停下笔，有些犹豫。按照我最初的大纲，
他会在这里遇到一个贵人，得到奇遇，然后开启逆袭之路。这是最稳妥，也最商业化的写法。
但现在，我不想这么写了。我看着评论区里那些鲜活的ID。
看着“午夜读书人”每天的问候。我觉得，他们想看的，不是一个套路化的爽文英雄。
他们想看的，是萧辰。是一个有血有肉，会痛，会迷茫，但绝不屈服的萧辰。
我删掉了原有的几千字大纲。重新开始写。那一晚，我没有睡觉。我写萧辰没有跳下悬崖，
也没有遇到贵人。他选择了最艰难的一条路。他转身，迎着追兵，冲了过去。以凡人之躯，
对抗整个世界的恶意。他被打断了双腿，被废掉了修为，像一条死狗一样，
被扔进了不见天日的黑牢。这一章写完，天已经亮了。我感觉身体被掏空，
但精神却异常亢奋。我点击了发布。然后，我破天荒地在章节末尾，加了一句话。
【致所有还在黑暗中坚持的人。】发布之后，我没有像往常一样关闭网页。我盯着屏幕，
等待着。我有些紧张。我不知道我的读者们，能否接受这样压抑的情节。半小时后。
“午夜读书人”的评论出现了。【我哭了。萧辰太难了。但是，这才是我认识的萧辰。
他就是这样的人，就算被打倒一万次，也会第一万零一次站起来。大大，你写出了他的灵魂。
】紧接着，其他的评论也涌了进来。“追风筝的少年”：“草！这章看得我热血沸腾！
这才是真男人！”“咸鱼不想翻身”：“这比得到奇遇爽多了！逆袭的不是力量，是意志！
”“今天你秃了吗”：【打赏100墨客币】“作者牛逼！
这是我为数不多愿意花钱看的小说，虽然现在还是免费的。”我的眼眶有些湿润。原来，
真的有人懂。他们懂我的故事，懂我的萧辰，也懂我。这一刻，
我不再觉得自己是一个人在战斗。6《星陨》的收藏，在那一章之后，突破了一百。
对于“墨客”这个小破站来说，这已经算是一个不错的成绩了。
我的读者们自发地形成了一个小圈子。他们在评论区里盖楼，甚至有人建了一个书友群。
我没有加。我喜欢这种远远看着的感觉。就像一个父亲，看着自己的孩子慢慢长大，
有了自己的朋友和生活。这种感觉，很奇妙，也很温暖。
“午夜读书人”成了公认的“粉头”。他每天都在网站的公共论坛里发帖，
不遗余力地向别人推荐《星陨》。他的帖子标题很简单。【每天一本好书推荐，
今天你读《星陨》了吗？】一开始，帖子下面没什么人回复。偶尔有几个，也是嘲讽的。
“什么破书，听都没听过。”“小网站的书，能有什么好看的？”“楼主是作者小号吧？
这么卖力？”“午夜读书人”从不跟他们争吵。他只是每天坚持发帖，
然后在帖子里认真地分析情节，解读人物。他的坚持，渐渐打动了一些人。
开始有人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点开了《星in》。然后，其中一部分人留了下来，
变成了新的读者。我的村庄，在一点点地扩大。我也在持续稳定地更新。黑牢里的情节，
我写得格外用心。那是一个没有光，没有希望的地方。我把我自己关在出租屋里的那三天，
所有的绝望和挣扎，都倾注到了萧辰的身上。他没有金手指。唯一的武器，就是不灭的意志，
和对仇恨的记忆。他用指甲在墙上刻画功法，用牙齿磨碎牢饭里的石子当暗器。
他在最深的黑暗里，把自己磨成了一把最锋利的刀。读者们看得如痴如醉。他们说，
从来没有看过这样“写实”的玄幻小说。主角的每一次变强，都有迹可循，每一次挣扎，
都感同身受。他们不再仅仅是读者。他们成了萧辰的战友，陪着他一起，
在黑暗的地狱里煎熬，等待着重见天日的那一天。我知道，我的故事，活了。
它有了自己的生命，和一群愿意用灵魂去浇灌它的人。7苏倩是“墨客”网站的一名新编辑。
她的日常工作，就是从海量的新书里，筛选出有潜力的作品。这是一项枯燥且痛苦的工作。
大部分作品，都粗制滥造，不堪入目。她每天都要看上百个开头，
感觉自己的眼睛和脑子都快要废掉了。这天，她照例在后台筛选数据。
一本名叫《星陨》的书，引起了她的注意。这本书的数据很奇怪。总点击量不高，只有几千。
但它的追读率和读者粘性，却高得吓人。几乎每一个点开这本书的读者，
都会一直追读到最新章节。评论区的活跃度，也完全不像一本新人新书。“有点意思。
”苏倩来了兴趣。她点开了《星陨》的第一章。开篇的文字，平实，冷静，
但字里行间却透着一股压抑到极致的力量。她立刻就被吸引了。她一章一章地读下去。
从主角被背叛，到跌落深渊，再到黑牢里的挣扎。她完全沉浸了进去。有好几次，
她都忍不住为主角的遭遇而握紧了拳头。等她看到最新章节时，窗外已经天黑了。
她忘了吃饭，也忘了时间。她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直觉告诉她，她挖到宝了。
这本书的文笔或许还很稚嫩，节奏也有些慢热。但它有一种直击人心的力量。作者在写的，
不仅仅是一个故事。更是一种精神。一种在绝望中永不言弃的精神。苏倩打开后台，
找到了作者“江河入海”的联系方式。只有一个邮箱地址。她没有犹豫，
立刻开始撰写一封签约邀请邮件。她想了想，在邮件的最后，加上了一句话。【你的故事，
让我看到了光。】写完，她点击了发送。她有些期待，那个叫“江河入海”的作者，
会给她怎样的回复。8洗完盘子，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出租屋。煮了碗泡面，
习惯性地打开电脑。准备开始码字。我先登录了邮箱，想看看有没有垃圾邮件。
一封来自“墨客”官方的邮件，静静地躺在收件箱里。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我以为是网站的系统通知。但标题却是——【《星陨》作品签约邀请】。签约？我愣住了。
这两个字，对我来说，既熟悉又陌生。熟悉，是因为这是我过去两年的梦。陌生，
是因为在我被费渡拒绝后，我已经彻底放弃了这个梦。我颤抖着点开邮件。
发件人是“墨客”的编辑，苏倩。邮件的内容很正式，但字里行间却透着一股真诚。
她赞扬了我的故事，肯定了我的努力。最后，她写道：【你的故事，让我看到了光。
】这句话，像一道电流，瞬间击中了我。我呆呆地坐在椅子上，鼻子一酸，
眼泪毫无征兆地流了下来。不是因为那份签约合同。而是因为那句话。原来，我的坚持，
我的挣扎，我倾注在文字里的所有情感，真的可以穿透屏幕，抵达另一个人的内心。原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