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镇坐落在孤山脚下,与其说是个镇子,不如说是个大些的村落。屋舍低矮,灯火稀疏,与头顶那片灿烂得有些奢侈的星河形成了鲜明对比。
镇东头唯一一家还亮着灯的酒肆兼客栈“忘尘居”里,此刻却比往常要热闹几分。几个常驻此地的低阶散修,正围坐在油灯旁,压低声音,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
“嘿,真没骗你们!那气度,那模样……我老李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就没见过这么标致的仙子!”一个满脸络腮胡的汉子咂摸着嘴,仿佛在回味什么珍馐美味。
“得了吧李老三,就你这点修为,能见过什么世面?”旁边一个瘦小修士嗤笑道,“怕不是哪个小门派出来历练的弟子,让你吹上天了。”
“放屁!”李老三涨红了脸,“小门派弟子?你见过哪个小门派弟子,周身灵气……不,那感觉不是灵气,像是……像是披着一身月光似的,清冷冷的,看一眼都觉得心头发凉?而且她问的东西才怪呢!”
“她问什么了?”有人好奇追问。
“她拿着块破旧的兽皮地图,打听镇子往西三百里外的那片‘黑风渊’!”李老三压得更低了声音,“那地方鸟不拉屎,除了几处上古留下的残垣断壁,连根像样的灵草都找不到,邪门得很,常年刮着能冻碎骨头的阴风,平时谁敢去?”
众人闻言,都露出了诧异的神色。黑风渊在流云星是出了名的绝地,灵气紊乱,环境恶劣,除了些不要命的探宝者,鲜有人迹。
“看来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瘦小修士嘟囔道。
而此时,他们话题的中心——那位身披月华的女子,正静**在客栈二楼的窗前。
月白色的衣裙纤尘不染,衬得她肌肤胜雪。她确实极美,但那种美带着一种疏离感,仿佛高原上的雪莲,或是映在深潭里的冷月,可望而不可即。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琉璃般的眸子里没有焦点,似乎透过这浓重的黑暗,看到了极遥远的地方。
周姚儿轻轻蹙了蹙眉。体内那股与生俱来的“太阴寒气”,近日有些蠢蠢欲动。若非为了寻找地图上标记的、可能压制甚至引导这股寒气的“星陨冰魄”,她绝不会来到这等灵气枯竭之地。
这兽皮地图是她觉醒的“宿慧”中偶尔闪过的碎片信息,指向这流云星的黑风渊。希望渺茫,但总得一试。她能感觉到,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若不能找到控制之法,下次寒气彻底爆发时,恐怕……
她伸出纤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蒙着淡淡水汽的窗棂上划过。指尖过处,水汽凝结,竟自然形成一道复杂而古朴的符文痕迹,一闪而逝。若是陆羽在此,定会震惊,因为这符文的运转逻辑,与他那《大衍决》竟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妙,却更显古老深邃。
《六界轮回功》在她体内悄然流转,带来一丝丝微弱的预感。这次流云星之行,似乎并不仅仅是寻找“星陨冰魄”那么简单。有一种模糊的“缘”,似乎也系于此地。
是善缘,还是孽缘?
她轻轻叹了口气,气息在冰冷的玻璃上呵出一团白雾,模糊了窗外的星辰。
与此同时,山巅观星台上。
陆羽没有再试图去强行推演那缥缈的危机感。多年的《大衍决》修炼让他明白,当线索不足时,强行推算只会徒耗心神,甚至可能被错误信息误导。
他像往常一样,完成例行的星辰记录,然后盘膝坐下,看似在打坐炼气,实则心神沉入体内,继续推演和完善《大衍决》的基础法门。这门功法是他的立身之本,也是他在此逆境中唯一的寄托。
赵虎带来的关于神秘女修的消息,被他暂时压在心底。《大衍决》推算出的那丝危机感,与一个突然出现的陌生女修,这两者之间是否存在关联,概率大概在百分之三十七点六。在没有更多信息前,不值得投入过多精力。
眼下更重要的,是月圆之夜,也就是后天晚上。他要亲眼验证,自己当年的推算,究竟是不是一个笑话。
如果……如果真的有什么发生,那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陆羽的《大衍决》,并非无用之功,也意味着,这片看似平静的星空下,潜藏着连宗门长老都未曾察觉的暗流。
想到此处,陆羽平静的心湖,也忍不住泛起一丝涟漪。是紧张,但隐隐的,竟还有一丝……期待。
夜色渐深,流云镇渐渐彻底沉寂下去,唯有山巅的观星台,还有一道孤寂的身影,与漫天繁星为伴。
而在镇子西边,那片被称为黑风渊的荒芜之地,凛冽的阴风如鬼哭般呼啸着,卷起地面的黑色砂砾,拍打着那些上古遗留的、早已风化不堪的巨石断壁。其中一块巨石的背风处,隐约可见一个刚刚被挖掘过的浅坑,坑边的泥土中,似乎夹杂着一些非金非玉的、闪烁着极微弱星芒的碎屑。
周姚儿的身影,已然先一步来到了这里。她站在一块最高的断崖上,任狂风吹动她的衣袂,目光扫过下方黑暗的深渊,那双清冷的眸子深处,一点灵光如星般闪烁,似乎在感应着什么。
命运的丝线,开始向着这颗不起眼的“废星”,悄然汇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