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花了十年，才能和她平起平坐。她却在我送的订婚礼物前，叫我哥哥。原来桥搭得再高，
也通不到她心里。我笑着举杯，祝她幸福。喉咙里堵着二十年的青梅竹马。
1订婚宴的灯光晃得人眼睛疼。香槟塔堆得老高，像一座随时会塌的破桥。
祝棉穿着那身定制礼服，站在人群中央笑。
笑得跟我记忆里那个穿开裆裤追在我后面摔跤的小丫头，一点都不像。「居尘，你来了。」
她看见我，提着裙子走过来。裙摆扫过光洁的地面，没一点声音。她未婚夫跟在她身后，
手搭在她腰上，像在宣告所有权。我手里攥着那个丝绒盒子，硌得掌心生疼。「嗯，恭喜。」
我说。声音干巴巴的，像晒透的沙子。她看着我，眼睛还是那么亮，亮得有点残忍。
「你能来，我真的很高兴。」她顿了顿，补充一句。「像哥哥一样给我祝福，我最安心了。」
周围好像瞬间静了一下。也可能只是我的错觉。我听见自己心里什么东西，「咔」一声，
断了。二十年。我从泥地里爬出来，把自己弄得人模狗样，就为了今天能站在这里，
听她说一句「你像我哥哥」？**好笑。我扯了扯嘴角，估计笑得比哭还难看。
「打开看看。」我把盒子递过去。她有点惊讶，接过去，打开。周围响起几声抽气。
盒子里躺着的那块古董腕表，是我拍下它的时候，就知道能买下她现在住的这栋婚房。
她未婚夫的脸瞬间就变了。眼神像刀子，在我身上刮。「沈居尘，这太贵重了……」
祝棉抬头看我，有点无措。「不贵重。」我说。「配你。」后面两个字，我说得很轻。
轻得像叹息。她没听清，或者是装作没听清。「居尘，你永远都是我的家人。」
她又说了一遍。这句话真狠。一下就把我钉死在了「亲人」的十字架上。动弹不得。
我看着她，突然觉得挺没劲的。我这二十年，到底在折腾什么？就为了在她这棵树上，
吊死一回又一回？我拿起服务生托盘里的一杯酒，朝她举了举。「祝棉。」「祝你幸福。」
我一口气喝干。酒是苦的。跟我现在的心情一个味儿。2脑子里跟过电影似的。
全是些不该在这时候想起来的破烂事儿。小时候住她家隔壁，我家那老房子，下雨天漏雨。
她抱着个洋娃娃，穿着干干净净的小裙子，站在我家门口往里看。「沈居尘，
你家怎么湿漉漉的？」我没吭声，拿着个破盆接屋顶滴下来的水。咚，咚，咚。
像砸在我脸上。后来我爸生意失败，欠了一**债。搬走那天，下着暴雨。
破货车停在巷子口，我抱着个破书包，浑身淋得透湿。回头看她家。灯火通明，
窗户上贴着生日快乐的拉花。里面热闹得很。她今天过生日。我忘了。雨点子砸在车窗上，
什么都看不清。司机催我上车。我最后看了一眼那扇亮堂堂的窗户。心里跟自己说。沈居尘，
你看清楚了。这就是你们之间的距离。后来那十几年，我差不多是咬着牙过的。什么都干过。
在工地搬砖，在夜市摆摊，给人当马仔。只要能挣钱。挣很多很多钱。多到能填平那道鸿沟。
第一次在商业酒会上再见她。我穿着最贵的西装，觉得自己总算有点像人了。
她端着酒杯过来，都没正眼看我。「服务员，麻烦再拿一杯香槟。」她把我当成了服务生。
我把那杯香槟递给她的时候，手很稳。「祝**，我不是服务员。」她这才抬头，
愣了好一会儿。「……沈居尘？」「是我。」她笑了，有点尴尬，更多的是疏离。
「好久不见，你变化真大。」是啊。变化能不大吗。从阴沟里的泥，
到勉强能摆在台面上的瓷器。我把自己打碎了多少回。3「居尘？」
祝棉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她有点担心地看着我。「你没事吧？脸色不太好。」「没事。」
我放下空杯子。「可能就是有点……喝多了。」她未婚夫，叫李什么来着，在一旁阴阳怪气。
「沈总这份礼太重了，我们受之有愧啊。」我看着他那张油头粉面的脸。
想起上个月在停车场看见的事儿。他搂着个不是祝棉的女人，啃得难分难舍。
我当时就想冲上去。拳头都攥紧了。结果祝棉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拉住我。眼神冷得像冰。
「沈居尘，我的事，不用你管。」她总是这样。在我和她之间，划下一条清晰的线。
线那头是她和她的人生。线这头是我。多走一步，就是越界。「李先生说笑了。」
我扯出个商业假笑。「一点心意，祝你们百年好合。」百年好合。这四个字从我嘴里说出来，
带着一股铁锈味。我他妈真能装。李某人还想说什么，被祝棉拉了一下。她冲我抱歉地笑笑。
「谢谢你，居尘。」又是谢谢。她对我说的最多的，就是谢谢和对不起。
我宁可她说句「滚远点」。至少真实。音乐响了，司仪在台上说着肉麻的台词。
他们被请到台上去，交换戒指。我站在人群最外面，看着。那枚钻戒挺大，闪得刺眼。
他给她戴上的时候，底下的人都在起哄。叫他们亲一个。李某人搂着她的腰，低头吻下去。
祝棉闭上了眼睛。睫毛轻轻颤着。我不知道她此刻在想什么。也许什么都没想。
只是完成一个仪式。像我完成来这里送死的仪式一样。我转过身，不想再看。
背后是欢呼和掌声。热闹是他们的。我只有口袋里那张皱巴巴的，她小时候塞给我的，
用糖纸折的青蛙。早就褪色了。4「你就这么甘心？」死党周磊不知道什么时候摸到我旁边，
递给我一根烟。我接过来，没点。就拿在手里捻着。「不然呢？」「上去抢亲？」
我自嘲地笑了笑。「她只会让保安把我轰出去。」周磊叹口气。「你说你，图什么？」
「这么多年，身边什么样的女人没有，非吊死在这一棵树上。」「现在好了，人家名花有主，
你彻底没戏。」烟被我捻碎了，烟草撒了一手。是啊，图什么？我也问过自己无数次。
大概就是小时候，那群小混混围住她，我明知道打不过，还是冲上去的时候。她躲在我身后，
吓得发抖。我被打得鼻青脸肿，嘴角流血，还回头跟她说「别怕」。
她哭着一遍遍喊我的名字。「沈居尘！沈居尘！」那时候我觉得，就算被打死也值了。
后来她爸带着人赶来，把那帮混混赶跑了。她扑进她爸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从头到尾，
没再看我一眼。我躺在地上，看着天。一只麻雀飞过去，屁都没留下。再后来，她记得的，
是那个递给她一颗糖，安慰她的邻居家小哥哥。不是我这条为她拼过命的野狗。
「她公司前阵子那事儿，你帮了那么大忙，她知不知道是你……」周磊又问。我打断他。
「不知道。」「也别让她知道。」她那公司让人做了个局，差点完蛋。
我动用了我所有不能见光的关系，搭进去半副身家，才把她捞出来。事后，
圈子里传是我为了得到她，自导自演。她信了。跑来问我，是不是真的。我看着她的眼睛，
那里面全是失望和怀疑。我说：「是。」她抬手给了我一巴掌。不是很疼。真的。
比不上她后来那句话。「沈居尘，我看错你了。」对，你看错我了。我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我做的所有事，包括那些你看不见的，都只是为了离你近一点。手段不光彩。目的也不纯粹。
只有那颗心，二十年来，虽然变得千疮百孔，但最开始，是干净的。现在，也脏了。
5仪式总算结束了。人们开始走动，聊天，虚伪地笑。我找了个角落待着。
看着祝棉和李某人挨桌敬酒。她脸上挂着标准的新娘笑容，无懈可击。走到我这一桌时，
她脸上的笑僵了一下。「居尘，招待不周。」李某人假惺惺地跟我碰杯。「沈总今天破费了，
那块表，我会好好珍藏的。」他特意加重了「珍藏」两个字。我看着他。「戴着吧，
表是看时间的，不是放盒子里落灰的。」他脸色变了变。祝棉轻轻拉了他一下。
「居尘说得对。」她看向我，眼神复杂。「谢谢你能来。」又是谢谢。我拿起酒杯，
跟她的碰了一下。清脆的一声。像某种终结。「祝棉。」我叫她的名字。连名带姓。
她看着我，等我的下文。我张了张嘴，最后说出来的却是：「少吃点凉的，你胃不好。」
她愣了一下，眼圈突然有点红。李某人立刻搂紧她的腰，带着敌意看我。「不劳沈总费心，
我会照顾好棉棉的。」棉棉。叫得真亲热。我点点头，没再说话。他们把酒喝了，
转身走去下一桌。我看着她的背影。婚纱的裙摆拖得很长。像一条走不完的路。我曾经以为，
只要我拼命跑，总能跑到她身边。现在才知道。我跑错了方向。她从来就不在那条路的终点。
周磊又凑过来。「我刚听说个事儿，姓李的那小子，外面还不止一个。」
「你上次在停车场看见那个，只是其中之一。」我猛地攥紧酒杯。指节发白。「你确定？」
「千真万确。」周磊压低声音。「好几个哥们儿都见过，玩得挺花。」「而且，
他家公司好像有点问题，资金链要断不断的样子，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急着娶祝棉？」
「看中她家底子了呗。」血液好像瞬间冲到了头顶。我看着不远处，
李某人的手放在祝棉腰上。觉得无比恶心。她知不知道？她要是知道，还嫁给他……她不会。
祝棉是有点傻，有点看不见我。但她不蠢，也不至于作践自己。那她就是不知道。
被蒙在鼓里。像个傻子。我放下酒杯，想走过去。必须告诉她。哪怕她再给我一巴掌。
哪怕她恨我。我也不能看着她往火坑里跳。「你干嘛去？」周磊拉住我。「告诉她。」
「你疯啦？现在是什么场合？她的订婚宴！」周磊死死拽住我胳膊。「你现在上去说，
是打她的脸，还是打她全家的脸？」「她不会信你！只会觉得你故意捣乱！」「沈居尘，
你醒醒！她刚才还叫你哥哥！」最后那句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是啊。她叫我哥哥。
一个「哥哥」，怎么能在妹妹的订婚宴上，说妹夫的坏话呢？我站在原地，脚像生了根。
眼睁睁看着她和那个人，走向下一桌。接受着虚伪的祝福。我突然觉得很累。这出戏，
我演不下去了。6我提前退了场。没人注意我。除了周磊。他在后面喊了我一声，我没回头。
酒店外面风很大，吹得我西装哗啦响。司机把车开过来，我拉开车门坐进去。「沈总，
回公司还是？」「随便开。」我说。车子里很安静，跟刚才的喧闹像是两个世界。
我降下车窗，让冷风灌进来。吹得脸生疼。手机震动了一下。是祝棉发来的消息。「居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