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姜夏,二十八岁。我外公是个手艺人,靠雕刻琥珀发家。
可他从没给过我妈一分钱,所有的钱都砸在了我那个当官的表舅身上。
三周前,外公死了,表舅没回来奔丧。
紧接着,我妈查出肾衰竭,我打电话向表舅求救,他用官腔把我打发了。
撬开了外公从不让人进的工作室,没找到钱,却在一个工具箱里发现了一个高倍放大镜。
我随手拿起一块“松鹤延年”的琥珀摆件,对着夕阳照了照。
就在仙鹤的眼睛里,我看到了一个比发丝还细的字:“死”。
像一根扎在肉里的刺,看不见,摸不着,却时时刻刻提醒着我它的存在,隐隐作痛。
他是个手艺人,一辈子就窝在那个长江边上的小镇里,捣鼓他的那些琥珀疙瘩。
的时候穷得叮当响,后来不知道走了什么运,靠着一手雕刻琥珀的绝活,居然发了家。
镇上的人都传得神乎其神,说周老头手里的琥珀,随便拿一块出去都能卖出天价。
有人说他雕的龙能飞,有人说他雕的凤能叫,反正吹得天花乱坠。
可这些钱,这些能飞的龙、会叫的凤,和我,和我妈姜玉兰,没有半毛钱关系。
我妈是外公唯一的亲女儿,我是他唯一的亲外孙女。
可在他眼里,我们娘俩仿佛是路边捡来的,不,可能连路边的野草都不如。
野草还能沾点雨露,我们娘俩连他钱味儿都没闻到过。
有的金钱,都像填无底洞一样,砸在了另一个人身上——我那个争气的表舅,梁文辉。
梁文辉是我外婆那边带过来的亲戚,算起来是我妈的表弟。
但外公待他,比亲儿子还亲。
从他穿开裆裤起,外公就把他带在身边,吃穿用度,全是最好的。
我小时候最深的记忆,就是过年去外公家。
我妈缩在角落里,看着外公满脸堆笑地给梁文辉塞一个厚厚的红包,红包厚得像块砖头。
里摸索半天,掏出两张皱巴巴的十块钱,眼神里还带着点不耐烦,仿佛是打发叫花子。
我妈每次都强笑着替我接过来,说:“谢谢爸。”我知道,她心里比我还难受。
这种区别对待,贯穿了我和梁文辉的整个成长过程。
到大学,他上的是最好的私立学校,穿的是最新的名牌,用的电子产品永远是最新款。
公立学校里,穿着我妈从批发市场淘来的处理货,为了一百块的补习费跟我妈磨破嘴皮。
支撑梁文辉这一切的,就是外公那一块块晶莹剔透的琥珀。
民币,然后像流水一样,淌进了梁文辉的人生里,为他铺就一条金光闪闪的康庄大道。
2梁文辉也确实“不负众望”。
他就像一个被精心编程过的机器人,完美地执行了外公为他设定的所有程序。
一路重点学校,学生会主席,优秀毕业生,顺风顺水得让人嫉妒。
外公又卖掉了一批“藏品”,凑了一大笔钱,把他送出了国,去什么世界名校镀金。
那几年,梁文辉成了我们整个家族的神话。亲戚们聚在一起,三句话不离他。
,以后前途无量啊!”“玉兰,你看你弟弟多有出息,以后你们娘俩可就跟着享福喽。
”每当这时,我妈总是低着头,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我们拿什么享福?拿人家剩下的残羹冷饭吗?我心里憋着一股火,恨不得掀了桌子。
累活,为了几百块的全勤奖,发着高烧都不敢请假?梁文辉镀金归来,更是青云直上。
力超群,总之,他年纪轻轻就进了邻市的**部门,一路做到了主管城建规划的要职。
三十出头,手握实权,前途光明。
他彻底成为了我们这个普通工薪阶层家族需要仰望的存在。
他偶尔会回小镇来看外公,开着一辆黑色的奥迪,车牌号很扎眼。
每次他回来,我们家那条破旧的江边小路都会堵得水泄不通。
们像闻到腥味的猫,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围着他,奉上最谄媚的笑容和最肉麻的吹捧。
副金丝眼镜,温和地笑着,对每个人都客客气气的,却又带着一种无法靠近的疏离感。
他会象征性地拍拍我的头,问一句:“小夏,上几年级了?学习要加油啊。
”那语气,就像领导视察工作,充满了公式化的关怀。
他,再看看身边一脸局促,连话都说不囫囵的母亲,心里的那根刺,就扎得更深了。
3三周前,外公走了。走得很突然,睡梦中过去,没受什么罪。
镇上的人都说,这是善终,是福报。
外公嘴角紧抿,眼神锐利,仿佛隔着生死,还在审视着这个他从未正眼瞧过的外孙女。
我心里没有半点悲伤,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解脱。
这个偏心了一辈子的老人,终于结束了他不公的一生。
葬礼那天,天气阴沉,江风吹得人骨头缝里都发冷。
明,好几个人眼角根本没有泪,只是干嚎,那声音假得像是劣质音响里放出来的哀乐。
我妈跪在蒲团上,哭得撕心裂肺,几乎要昏厥过去。
我知道,她这一半的眼泪,是为她那从未给过她好脸色的父亲。
而另一半,是为那个缺席的人。梁文辉居然没有回来。
的花圈,白色的挽联上用黑体字写着“沉痛悼念周信义先生”,署名是“梁文辉敬挽”。
除此之外,还有一笔钱,据说是给妈办丧事用的。
实在走不开,市里有个大项目到了最关键的时期,他是总负责人,离了他就玩不转了。
”这话说的冠冕堂皇。我听着,只觉得一阵反胃。
人生是分秒必争的宏图伟业,外公的葬礼就只是一个可以被“项目”随意取代的待办事项。
显眼的位置,仿佛在无声地炫耀着主人的身份和地位,却又透露出一种令人齿冷的凉薄。
整个葬礼,我妈的哭声就没停过。那是一种绝望的,被掏空了所有力气的悲鸣。
我知道,她心里最后一点关于亲情的念想,随着梁文辉的缺席,彻底碎了。
这个家,从根上,就已经烂透了。4真是祸不单行。
外公下葬还没过几天,常年积劳成疾的母亲,终于垮了。
班回家,发现她蜷缩在沙发上,脸色蜡黄,浑身冒着冷汗,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我吓坏了,赶紧叫了救护车把她送到医院。
经过一系列的检查,医生把我叫到办公室,递给我一张诊断报告,表情凝重。
“你母亲的情况不太好,是慢性肾衰竭急性发作,已经到了尿毒症期。
一声,几乎站不稳,“医生,这……这能治好吗?”“想要根治,只能进行肾移植。
但在等到合适的肾源之前,必须先进行规律的血液透析,来维持生命体征。
推了推眼镜,“小姑娘,我得跟你说实话,这后续的治疗费用,不是一笔小数目。
一周两到三次的透析,加上各种药物,就已经很昂贵了。
将来的换肾手术和术后抗排异治疗,更是一笔天文数字。你……要有心理准备。
”我拿着那张薄薄的诊断书,却觉得它有千斤重。
“天文数字”四个字,像四座大山,瞬间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业一年的普通上班族,每个月拿着几千块的死工资,除掉房租和日常开销,所剩无几。
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因病去世了,这么多年,我和我妈相依为命,家里根本没什么积蓄。
我站在医院嘈杂的走廊里,看着缴费单上那一长串的数字,第一次感到了什么叫绝望。
钱,钱,钱,以前我觉得钱很俗,可现在我才知道,钱就是命。
我把身上所有的积蓄都交了住院费,但那只是杯水车薪。
夜里,我守在母亲的病床前,看着她因为病痛而痛苦**的脸,心如刀绞。
我一样,都是刚步入社会的月光族,能借给我多少?卖房子?我们住的房子是租的。
最后,一个我最不愿想起,却又不得不抓住的救命稻草,浮现在我的脑海里。梁文辉。
们家唯一的“能人”,是主管一方城建的处长,是外公用无数金钱堆出来的“人上人”。
外公的遗产,他必然是最大的受益者。于情于理,他都应该,也必须帮我们。
5我攥着手机,手心全是汗,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我翻出那个烂熟于心却从未主动拨打过的号码,犹豫了很久很久。
这个电话,就意味着我要放下所有的尊严和怨恨,向那个我鄙夷了半辈子的人低头求助。
可我没有别的选择了。为了我妈的命,别说低头,就算让我跪下,我也愿意。
深吸一口气,我按下了通话键。
接起,那头传来一个我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温和,平静,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威严。
“喂,哪位?”“……舅舅,是我,姜夏。”我的声音干涩沙哑。
着喉咙里的哽咽,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我妈……我妈病了,很严重。
把母亲的病情和医生的诊断说了一遍,每说一个字,都像是把自己的心剖开了一道口子。
“……医生说,医药费是个天文数字,我……我实在是没办法了。
……能不能先借我一点钱,救救我妈?”我说完,紧紧地咬着嘴唇,等待着他的回答。
我甚至不敢呼吸,整个世界仿佛都只剩下电话里那微弱的电流声。
梁文辉又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词句。
然后,他用那种我再熟悉不过的,温和而标准的官方式口吻,不疾不徐地开了口。
“小夏,你先别着急。姑妈的病,我也很痛心。
恰如其分的关切,接着话锋一转,“但是,你也知道,我现在这个位置,很敏感。
”敏感。这个词像一根冰冷的针,狠狠地扎进了我的心脏。
“大笔的资金往来,很不好解释。
你说对吧?”他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听不到任何真实的情感。
“这样吧,我这边会尽量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从朋友那里周转一下。
但是数目可能不会太大。
你妈妈那边,我建议还是先以保守治疗为主吧,看看情况再说。”6“保守治疗。
”“想想办法。”“不好解释。
面传来的“嘟嘟”忙音,梁文辉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子,在我心里来回地割。
我的脑海里一片空白,只有那几个冰冷的词语在反复回响。
他的前途是金山银山,是不能有任何污点的康庄大道。
妈的命,就只值一句轻飘飘的“想想办法”,和一个被定义为“保守治疗”的缓慢等死。
我谈起了“位置敏感”!一股混杂着愤怒、屈辱和绝望的寒意,从我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我浑身都在发抖,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一种被至亲背叛后彻骨的寒心。
我终于明白了。
在他梁文辉的眼里,我们娘俩的死活,根本比不上他官帽上的任何一根红缨。
我们只是他辉煌人生里,两个无足轻重,甚至可以随时甩掉的包袱。
**在医院冰冷的墙壁上,缓缓地滑坐在地。
走廊尽头传来护士催促缴费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我的神经上。
我不能就这么算了。我不能让我妈就这么“保守治疗”下去。
外公偏心了一辈子,把所有的好东西都给了梁文辉。
承自己父亲遗产的权利都没有?一个疯狂的念头,在我被逼到绝境的脑海里,破土而出。
!外公一生积攒的财富,那些据说价值连城的琥珀,他不可能全都换成了钱给了梁文辉。
他肯定还留下了什么。
的老宅,他的工作室,那里一定还有东西!我猛地从地上站起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泪。
眼泪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哀求更是换不来丝毫怜悯。既然他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我做了一个决定。回外公的老宅。我要去把他藏起来的一切都找出来。
哪怕是把那栋老房子翻个底朝天,我也要找到能救我妈命的钱。
这是他欠我们的!7第二天一早,我跟医院请了假,坐上了回小镇的最早一班车。
外公的老宅临江而建,是镇上为数不多的一座两层高的旧式木楼。
我小时候在这里住过几年,对这里的气息再熟悉不过。
门,一股混合着陈旧木料、灰尘和江边水汽的味道扑面而来,呛得我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院子里杂草丛生,石阶上布满了青苔,显然已经很久没人打理了。
这里的一切都和我记忆中一样,阴冷,压抑,就像外公那张常年紧绷的脸。
我没有在一楼停留,径直踩着吱呀作响的木质楼梯,走向二楼的尽头。
那里,是外公的工作室。这间工作室,是我们家的禁地。
从我记事起,那扇门就常年上着一把黄铜大锁。
外公从不许任何人靠近,包括梁文辉。
,一待就是一整天,里面偶尔会传出“滋滋”的打磨声,或是飘出一些奇特的松香味。
小时候我好奇,偷偷趴在门缝上往里瞧,只看到一片漆黑。
结果被外公发现,狠狠地训斥了一顿,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敢靠近半步。
今天,我站在这扇紧锁的门前,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我知道,外公所有的秘密,很可能都藏在这扇门后。
我从包里掏出事先准备好的螺丝刀和一小截铁丝。我没学过开锁,只能用最笨的办法。
我把螺丝刀**锁芯和门框的缝隙,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一撬。
——”一声刺耳的巨响,老旧的木门框应声裂开,那把黄铜大锁“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门,开了。我深吸一口气,推开门。一股比外面更浓郁、更奇特的味道扑面而来。
那是松香、化学试剂和木屑混合在一起的味道,有些刺鼻,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宁静感。
我走了进去,小心翼翼地带上了门。工作室里的景象,和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没有满屋子的金银财宝,也没有我想象中保险柜之类的东西。
这里更像一个朴素到了极点的匠人作坊。
房间不大,靠墙立着一排排的深色木架,上面密密麻麻地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琥珀。
有些是未经打磨的原石,形状各异,表面粗糙。
托着,在从窗户透进来的夕阳余晖下,闪烁着或金黄,或蜜糖,或血红的迷人光泽。
是一张巨大的工作台,上面散乱地放着各种雕刻工具、砂纸、抛光膏,还有一个酒精灯。
一切都显得那么专业,那么纯粹。8我不死心,在工作室里仔細地翻找起来。
我敲了敲墙壁,听声音是不是空的。我搬开木架,查看后面有没有暗格。
我甚至趴在地上,一块一块地检查地板,看看有没有可以掀开的活板。
结果,一无所获。这里除了琥珀,还是琥珀。
我随手拿起一块架子上的成品,那是一块雕刻着“松鹤延年”图案的琥珀挂件。
琥珀晶莹剔透,里面的松树苍劲有力,仙鹤的羽毛根根分明,姿态优雅,栩栩如生。
我不得不承认,外公的手艺确实登峰造极。
这种工艺,拿到市面上去卖,肯定价值不菲。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凭这些东西,就算再值钱,也绝不可能撑起梁文辉那昂贵得吓人的仕途。
关系,在寸土寸金的市区买豪宅……那需要的钱,绝对不是靠卖这些小玩意儿能凑齐的。
了梁文辉?还是说,真正的财富被他藏在了我找不到的地方?一阵巨大的失望涌上心头。
我瘫坐在工作台前的椅子上,看着满屋子的琥珀,只觉得无比讽刺。
我冒着风险撬锁闯进来,结果却守着一屋子“艺术品”干瞪眼。
这些东西就算能卖钱,等我找到门路把它们换成现金,我妈恐怕也等不到了。
或许,我从一开始就想错了。
就是个偏心到骨子里的老**,他宁愿把钱全给那个白眼狼,也不愿留一分给我们娘俩。
我颓然地准备离开,脚下却踢到了一个东西。“哐啷。
”我低头一看,是一个被随意丢在工作台下的,半旧不旧的铁皮工具箱。
箱子没有上锁,我刚才一心想着找暗格,竟然忽略了它。
也许里面会有什么线索?比如银行存单,或者房产证之类的。
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蹲下身,打开了工具箱的搭扣。“啪嗒。
”箱盖弹开,里面的东西让我再次失望。没有存单,没有房产证,甚至没有一沓现金。
地码放着一排排更加精细的工具,全都是我叫不出名字的微型刻刀,刀头比针尖还要细。
在这些刻刀旁边,静静地躺着一个黑色的,看起来颇为专业的高倍率珠宝放大镜。
珠宝放大镜?我心中猛地一动。
率的放大镜吗?还是说……一个大胆的,甚至有些荒谬的念头,毫无征兆地窜了出来。
拿起那个沉甸甸的放大镜,几乎是下意识地,重新抓过了桌上那块“松鹤延年”的琥珀。
9夕阳的最后一缕余晖穿过满是灰尘的玻璃窗,在工作室里投下一道狭长的光带。
我屏住呼吸,左手托着那块温润的琥珀,右手举起了那个冰冷的高倍率放大镜。
我的手有些抖,镜片下的世界也跟着晃动起来。
我努力稳住心神,将焦距对准了琥珀上那只姿态优雅的仙鹤。
在肉眼看来,这只仙鹤完美无瑕,每一个细节都巧夺天工。
可当放大镜下的景象变得清晰时,我全身的血液仿佛在一瞬间凝固了。那只仙鹤的眼睛。
小点,可能是琥珀形成时包裹进去的微小杂质,被外公巧妙地利用,成为了点睛之笔。
但在放大镜下,我看到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秘密。
那个黑点,根本不是什么杂质!它是一个被精巧到了极致的工艺,雕刻出来的微缩汉字。
那个字笔画清晰,结构完整,在放大了数十倍之后,依然小得如同尘埃。
那个字是——“死”。
“砰!”我吓得浑身一哆嗦,手一松,琥珀重重地砸在工作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个人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一**跌坐在椅子上,心脏狂跳得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里,刻上一个“死”字?这绝对不是巧合!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
我死死地盯着那块琥珀,仿佛它是什么会吃人的怪物。
过了好几分钟,我才从极度的震惊和恐惧中稍微缓过神来。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颤抖着手,再次拿起了那块琥半和放大镜。
如果眼睛里有字,那么其他地方呢?我将放大镜缓缓地移动,对准了仙鹤旁边的松树。
松树的针叶细如牛毛,一簇一簇,雕刻得极为逼真。
在放大镜下,那些比发丝还要细的针叶,变成了一根根清晰的线条。
我耐着性子,一根一根地扫过去。突然,我的目光停住了。
在一根毫不起眼的松针上,我看到了一串同样微小到肉眼无法察觉的数字。
“20110815。”这像是一个日期。2011年8月15日。
一个“死”字,一个日期。
人死了?一个更加疯狂,更加可怕的猜想,像一道黑色的闪电,劈开了我混乱的思绪。
这些琥珀,根本不是什么艺术品!10我疯了一样。
扑到木架前,胡乱地把上面那些雕刻好的琥珀成品一股脑地全抱了下来,堆在工作台上。
气又平常的吉祥摆件,此刻却像一个个潘多拉的魔盒,散发着致命的诱惑和危险的气息。
我抓起一块雕着帆船的“一帆风顺”,手因为激动而抖得更厉害了。
大镜死死地抵在琥珀表面,像一个在沙漠里寻找水源的旅人,贪婪地搜寻着每一寸细节。
船帆上没有。船舷上没有。海浪上也没有。
就在我快要失望的时候,我的目光落在了帆船的船身上。
那里有一片用阴刻手法雕出的木纹,细腻逼真。我将放大镜对准木纹。
在其中一条比头发丝还细的纹路里,我找到了一行微雕数字。那不是日期。
那是一串账号。“622848……019”。我立刻认出,这是一个银行卡号的格式。
放大镜,在这串卡号的旁边,我又发现了一串数字,前面带着一个人民币符号“¥”。
“¥5,000,000”。五百万!我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这还没完!我立刻丢下“一帆风顺”,又抓起了那块雕着两条肥硕鲤鱼的“年年有余”。
这两条鲤鱼身上布满了细密的鳞片,在光线下闪闪发光。我把放大镜对准其中一片鱼鳞。
有了之前的经验,我很快就在鱼鳞的边缘,找到了一行微缩的小字。
这一次,不是数字,是汉字。一个名字,和一串十八位的数字。
“赵立军,320502……X”。
他的身份证号码!我的大脑已经彻底停止了思考,只剩下一种机械的,近乎本能的冲动。
…在“花开富贵”那朵盛开的牡丹花蕊之中,我找到的,竟然不再是简单的数字和名字。
那是一段密密麻麻的文字,像一篇微缩的论文摘要。
我瞪大了眼睛,努力辨认着上面的字眼。
叁佰万元整……”“……受让人:华泰置业有限公司……”“……坐标:东经120。
45,北纬31。
坐标,受让人,还有一个触目惊心的低价!我瘫坐在地上,后背已经被冷汗彻底浸透。
11我像一个溺水的人,被巨大的信息洪流淹没,窒息得无法呼吸。
在我的脑海里疯狂地碰撞、组合,最终拼凑出了一个让我头皮发麻,手脚冰凉的真相。
我终于明白了。我终于明白外公财富的真正来源了。
人物们最肮脏,最见不得光的交易和秘密,一个个地“种”进了这些晶莹剔透的琥珀里。
一块琥珀,就是一条罪证。
!这比把秘密写在纸上,存在电脑里安全多了!纸会烂,电脑会坏,硬盘会被恢复。
纹路?我颤抖着手,拿出手机,凭着记忆输入了刚才看到的那家“华泰置业有限公司”。
搜索结果跳出来的一瞬间,我的瞳孔猛地收缩。
工商信息显示,这家公司的背后控股人之一,姓徐。
正是邻市一个颇有名气的地产商人!“轰”的一声,我脑子里最后一根紧绷的弦,断了。
所有的一切,瞬间都有了最合理的解释。
了挂一样的仕途,根本不是靠他自己的能力,也不是靠外公卖几块琥珀的钱去打通关系。
梁文辉再用这些琥珀去“结交”那些身居高位的人,用别人的秘密,去交换自己的前途。
密编织起来的,通往权力巅峰的梯子!我瘫坐在冰冷的地上,身边散落着一地“罪证”。
,工作室里一片昏暗,那些琥珀在黑暗中泛着幽幽的光,像一只只窥探着人心的眼睛。
我以为我恨的是外公的偏心,恨的是梁文辉的凉薄。
直到此刻我才发现,我恨的,只是冰山一角。
在这冰山之下,是一个我根本无法想象的,黑暗、腐烂、深不见底的罪恶深渊。
12我的世界观在短短一个小时内,被彻底打败,然后碾成了碎片。
我曾经以为,这个世界是黑白分明的。努力就能成功,善良就会有回报。
成本的偏爱和资源倾斜的结果,虽然不公,但似乎也符合某种“投入就有产出”的逻辑。
可现在,我知道了真相。那不是投入,是交易。那不是产出,是赃物。
我站起身,重新走到工作台前,借着手机屏幕微弱的光,看着那些琥珀。
我的心情已经从最初的震惊和恐惧,变成了一种混杂着恶心和愤怒的冰冷。
户的主人,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嘴里说着“交个朋友”,实际上却是**裸的威胁。
大笔一挥,国有的土地就变成了他连襟公司的囊中之物,而他则从中换取了晋升的资本。
一幕幕我从未见过,却能清晰想象出来的肮脏画面,在我脑海中不断上演。
梁文辉那副文质彬彬,温和疏离的模样,再次浮现在我眼前。
,现在我才明白,那金丝眼镜后面藏着的,根本不是什么书卷气,而是算计和贪婪。
他那身剪裁得体的西装,每一根线头,可能都沾着别人的血和泪。
是怎样的一双手,才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在这方寸之间,刻下如此多的罪恶。
还是只是一个身不由己的工具人?无数的疑问在我脑中盘旋,但有一个事实已经无比清晰。
我掌握了一个足以引爆我们这座城市,甚至牵连到邻市官场的大秘密。
的凉薄和虚伪,付出最惨痛的代价!这个念头是如此的强烈,几乎要支配我的全部理智。
手忙脚乱地把桌上的琥珀往那个铁皮工具箱里装,恨不得马上就冲出这个令人窒息的房间。
然而,就在我把最后几块琥珀也扫进箱子时,一个新的发现,让我如坠冰窟。
13那是一块被我遗漏在角落里的琥珀。它和我之前看到的那些都不一样。
它通体暗红,像凝固的血液,所以被称为“血珀”。
么雕刻的痕迹,只是被简单地打磨成了随形的椭圆形,看起来就像一块最不起眼的原石。
刚才我一心都在那些雕工精美的成品上,完全忽略了它。
现在,在一片狼藉的工作台上,它那暗红的色泽显得格外刺眼。
鬼使神差地,我停下了收拾东西的手,拿起了那块血珀。
它入手温润,甚至带着一丝血脉跳动的错觉。
我举起放大镜,对着它粗糙的表面照了过去。
大部分地方都是光滑的,只有一些天然形成的冰裂纹。
我耐着性子,一点点地移动着放大镜。
就在琥珀的边缘,一处极其隐蔽的凹陷里,我发现了一行字。
看到的任何微雕都要小,也要潦草,仿佛是雕刻者在一种极度不稳定的情绪下刻上去的。
那行字的内容时,我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地攥住了,几乎要停止跳动。
那上面刻的,是一个我无比熟悉的名字。我妈妈的名字——姜玉兰。
我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我妈妈的名字会出现在这里?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工厂女工,一辈子勤勤恳恳,与世无争。
什么关系?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放大镜贴得更近,目光死死地锁定在那个名字旁边。
在“姜玉兰”三个字的后面,还跟着两个字,笔画颤抖,力透石背。“擅离。
”再往后,又是两个字,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断绝。
”擅离?断绝?我的脑子彻底乱了。
,是因为他重男轻女,是因为他嫌弃我妈没出息,嫁给了我那个同样是普通工人的爸。
我妈也总是跟我说,她当年是“赌气”离家,和我爸结了婚,从此和外公就疏远了。
,事情根本没有那么简单!“擅离”这个词,带着一种不被允许,强行脱离的意味。
这不像女儿和父亲赌气,更像是……下属背叛了组织。
一个更让我恐惧的发现,紧随而至。在这行字的下方,还有一串日期。
我眯着眼睛,努力辨认着那串几乎和琥珀本身的裂纹融为一体的数字。
“19990321。”1999年,3月,21日。我的生日。我出生的那一天。
14“轰”的一声,我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我眼前分崩离析。我出生的那一天。
出生的那一天,在这块血珀上,刻下了我母亲的名字,和“擅离,断绝”这四个字。
这绝对不是巧合。
到底要和她断绝什么?一种诡异的,令人不寒而栗的猜想,像毒蛇一样缠上了我的心脏。
甚至……她也曾经是这个秘密链条的一部分?这个想法一冒出来,我就吓得打了个冷战。
,像一个无底的黑洞,将我刚刚建立起来的那个“罪恶世界”的认知,搅得天翻地覆。
我发现,我以为我看到了真相,但实际上,我可能连真相的边角都没有摸到。
梁文辉的腐败,那些**的证据,在这块血珀面前,似乎都变得次要了。
这背后,藏着比梁文辉的堕落更深层,更让我感到恐惧的家族秘辛。
而这个秘密的核心,就是我的母亲,姜玉兰。
我瘫坐在地上,手里紧紧攥着那块血珀,它冰冷的触感仿佛能穿透皮肤,直达骨髓。
上审判台吗?可如果我不这么做,我妈的病怎么办?梁文辉那个白眼狼已经把路堵死了。
眼睁睁看着我妈在病床上耗尽生命吗?我陷入了一个两难的,甚至可以说是绝望的境地。
那个黑暗的工作室里坐了多久,直到手机**突兀地响起,才把我从混乱的思绪中惊醒。
催促着:“姜夏女士,你母亲今天还没做透析,你再不交费,我们只能停掉治疗了。
”“我马上!我马上就回去!”我几乎是吼着挂断了电话。我妈的命,等不了了。
15我不能再坐以待毙。
背后藏着多少秘密,不管我妈当年到底经历了什么,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救她的命。
我需要钱,立刻,马上。我看着满地的琥珀,一个大胆的计划在心中成形。
心翼翼地全部装回了那个铁皮工具箱,锁好,然后藏在了工作室一个极其隐蔽的角落里。
做完这一切,我连夜赶回了市里。
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我工作两年来所有的积蓄,一共不到五万块钱,全部取了出来。
然后,我托关系,找朋友,几乎是求爷爷告奶奶,又东拼西凑借了十万块。
拿着这笔钱,我毅然决然地给我妈办理了转院手续。
我把她从那家拥挤嘈杂的公立医院,转到了一家以肾病治疗闻名的私立医院。
这家医院的费用高得吓人,我带来的这点钱,连一周的治疗费都撑不住。
但我必须这么做。
一方面,我要给我妈最好的治疗条件,哪怕只能维持几天,我也要让她舒服一点。
另一方面,我是在向梁文辉,也是在向那些隐藏在秘密背后的人,释放一个信号。
我,姜夏,还没有山穷水尽。我有办法搞到钱。
我妈被安顿在干净明亮的单人病房里,接上了最先进的透析仪器。
在仪器的帮助下稍微恢复了一点血色,我心里那块悬着的大石头,才稍微落下了一点点。
安顿好母亲后,我一个人回到了租住的小屋。
我把那个铁皮箱子从旅行包里拿出来,打开,将里面的琥珀一件件地摆在桌子上。
灯光下,它们流光溢彩,美得惊心动魄,却也危险得让人窒息。
接下来的几天,我像一个侦探,开始尝试解开这些琥珀里的谜团。
更专业的微距镜头,将每一块琥珀上的微雕都拍成了高清照片,存在一个加密的U盘里。
那些名字,身份证号,银行账户,公司名称,土地坐标,全部整理成了一个文档。
这些错综复杂的信息中,有一个名字出现的频率最高,几乎贯穿了所有重大的交易记录。
宏远集团,钱宏远。我上网查了一下,倒吸一口凉气。
发家史极具传奇色彩,在黑白两道都极有能量,是我们这座城市里说一不二的土皇帝。
“华泰置业”那块地的交易里有他。
好几个银行账户的资金流向,最终都指向他和他的公司。
的琥珀里,我还找到了一个官员的名字,和钱宏远公司旗下某个子公司的股权**记录。
所有的线索,都像蜘蛛网一样,最终汇集到了钱宏远这个中心点。
他,很可能就是这张罪恶之网最核心的节点,甚至,是最初的那个织网人。
我看着电脑屏幕上钱宏远那张笑呵呵,显得颇为面善的照片,心里一阵发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