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尘阁。
坐落在城东最偏僻的角落,一座不起眼的青瓦小院。
若不是门口挂着一块几乎被风雨侵蚀得看不清字迹的牌匾,没人会想到,这里就是传说中斩断尘缘的入口。
陈渊推开虚掩的木门。
“吱呀”一声,仿佛推开了一个尘封的世界。
院内空无一人,只有一棵枯老的槐树,和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一个面无表情的中年男人从屋里走出,上下打量了陈渊一眼。
“来者何人?”
“一个无名之人。”陈渊平静地回答。
中年男人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可知此地规矩?”
“斩尘缘,断过往,舍七情,弃六欲。”
“好。”中年男人点点头,“既已知晓,便随我来。”
他领着陈渊走进正堂。
堂内陈设简单,正中供奉着一尊看不清面容的石像。
石像前,放着一个蒲团,一把戒尺,和一碗清水。
“跪下。”中年男人命令道。
陈渊没有犹豫,在蒲团上跪了下来。
“入我忘尘阁,需立三道誓,受三道戒。”中年男人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第一誓,舍弃姓名过往,从今往后,你只是一个代号。”
他拿起桌上的名册和笔。
“选一个。”
陈渊的目光扫过名册,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数字。
每一个数字,都代表一个曾经活生生的人。
他随手一指。
“九五二七。”
中年男人点点头,在名册上记下。
“第二誓,断绝血脉亲缘,父母妻儿,皆为陌路。”
“第三誓,此生此世,永不返还,不入红尘,不沾因果。”
陈渊一一应下,声音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事。
“好。”中年男人拿起那把乌木戒尺,“现在,是三道戒。”
“第一戒,忘情。伸出手。”
陈渊伸出双手。
啪!
戒尺狠狠抽在他的手心。
一道血痕瞬间浮现,**辣的疼。
但陈渊眉头都没皱一下。
这点皮肉之苦,比不上心死的万分之一。
“心中可还有情?”
陈渊脑海中闪过林舒薇的脸,那张他爱了十年的脸。
他闭上眼,摇了摇头。
“无。”
啪!
第二下,比第一下更重。
血肉模糊。
“心中可还有爱?”
爱?
那个字,如今听来,只觉得讽刺。
“无。”
啪!
第三下,力道万钧。
陈渊的手骨仿佛都裂开了,剧痛钻心。
“心中可还有恨?”
恨吗?
或许有过。
但在决定踏入这里的那一刻,连恨,都变得没有意义了。
一个不相干的人,何谈恨意。
“无。”
中年男人看着他毫无波澜的眼睛,沉默了片刻。
“第二戒,断念。”
他端起那碗清水,“喝了它。”
陈渊端过碗,毫不犹豫地一饮而尽。
水是苦的,涩的,像黄连。
入腹之后,一股奇异的寒意从丹田升起,瞬间游遍四肢百骸。
他感觉自己的记忆,那些和林舒薇有关的画面,正在一点点变得模糊,褪色。
仿佛在看一部陈旧的黑白电影。
有画面,却没有了情绪。
“第三戒,无我。”
中年男人走到那尊石像前,不知按动了什么机关。
石像缓缓移开,露出后面一条深邃的通道。
通道里漆黑一片,散发着一股古老而苍凉的气息。
“走进去,在里面待上七天七夜。若是能活着出来,你便是新的九五二七。若是出不来,这院里的枯井,便是你的归宿。”
中年男人说完,便不再看他。
陈渊站起身,手心的剧痛似乎也消失了。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血肉模糊,却感觉不到疼。
他知道,这不是痛觉消失了。
是他的心,已经死了。
他没有丝毫迟疑,迈步走进了那条漆黑的通道。
身后,石像缓缓合拢。
将他与那个红尘世界,彻底隔绝。
……
医院里。
林舒薇疯了一样地打着陈渊的电话。
关机。
永远是冰冷的关机提示音。
她又打回家里,没人接。
她让娘家人去他们住的房子找,人去楼空。
陈渊所有的东西,都不见了。
仿佛这个人,从未来过这个家。
林舒薇彻底慌了。
她不相信陈渊会这么绝情。
十年感情,怎么可能说断就断?
他一定只是在生气,在跟她赌气。
等他气消了,就会回来的。
一定会。
白子轩终于来了。
带着一脸的歉意和一篮子水果。
“舒薇,对不起,我家里出了点事,来晚了。”
若是以前,林舒薇或许会感动,会体谅。
但现在,她看着白子轩这张英俊却略显轻浮的脸,心里只有烦躁。
“孩子要上户口,要钱。”她冷冷地说。
“钱的事你放心,我……”白子轩的话说了一半,就被一个冲进来的中年妇女打断了。
“白子轩!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你还敢来这!”
是白子est母。
她冲到床边,指着林舒薇的鼻子破口大骂。
“好你个狐狸精!勾引我儿子!还想用个野种赖上我们白家?我告诉你,门都没有!”
“我们子轩是要娶大家闺秀的!你算个什么东西?一个有夫之妇,不知廉耻!”
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林舒薇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她看向白子轩,希望他能为自己说句话。
然而,白子轩却躲在母亲身后,唯唯诺诺。
“妈,你别这样,有话好好说……”
“说什么说!今天我就把话撂这了!这个女人,这个孩子,我们白家一概不认!你要是敢认,就别进我白家的门!”
白母说完,拽着白子轩就往外走。
白子轩挣扎了一下,回头看了林舒薇一眼,眼神里充满了歉意和无奈。
然后,他跟着母亲,头也不回地走了。
病房里,死一般的寂静。
林舒薇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听着外面渐渐远去的咒骂声,只觉得浑身冰冷。
这就是她放弃了十年婚姻,不惜背负骂名也要在一起的男人?
这就是她以为的真爱?
一个笑话。
她的人生,彻头彻尾,就是一个笑话。
她忽然想起了陈渊。
想起了他永远温和的笑,想起了他无微不至的照顾,想起了他把她捧在手心里的十年。
心,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
疼得她无法呼吸。
“陈渊……你回来……”
她抱着被子,失声痛哭。
然而,她不知道。
她心心念念的那个男人,此刻正在一个与世隔绝的黑暗空间里,经历着脱胎换骨的蜕变。
七天后。
当石门再次打开。
走出来的,已经不再是陈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