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在老旧的小区门口急刹停下。我扔下一张百元钞，拉开车门就往外冲。顾承烨那辆显眼的豪车也几乎同时抵达，车门打开，男人修长的腿跨出，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大步流星地朝我追来，几个保镖紧随其后。
我拼尽全力跑向七栋。单元楼下，已经停了两辆陌生的黑色商务车，几个穿着黑西装的男人正守在门口，警惕地打量着周围。看到顾承烨，他们立刻恭敬地让开。
心沉到了谷底。他们的人已经堵在这里了！
我不管不顾，推开挡路的人就要冲进楼道。
“人呢？”顾承烨冰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问的是那些手下。
“顾总，301室没有人。我们刚赶到，敲门没人应，破门进去，里面……只有一台还发热的旧笔记本电脑。”一个保镖快速汇报，“窗户开着，后门也没锁，人……可能刚跑掉不久。”
跑了？睿睿跑了！他听妈妈的话，跑掉了！巨大的狂喜瞬间冲垮了紧绷的神经，让我几乎虚脱。
“跑了？”顾承烨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怒火，他猛地转头，赤红的眼睛死死盯住我，“韩静书！你通风报信？！那个小野种……”
“闭嘴！”积压了五年的愤怒、委屈和恐惧在这一刻彻底爆发，我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母兽，猛地转身，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推了顾承烨一把！他猝不及防，竟被我推得踉跄了一步！
“顾承烨！你这个**！**！你有什么资格叫他野种！那是我儿子！是我韩静书一个人的儿子！跟你没有一毛钱关系！”我歇斯底里地吼着，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形象全无，“五年前你让我们滚，我们滚了！滚得远远的！现在你又凭什么来打扰我们的生活？凭什么抓我儿子！你滚！给我滚出这里！”
周围的保镖都惊呆了，大气不敢出。
顾承烨站稳身体，俊美的脸上是山雨欲来的风暴，他抬手抹了一下被我指甲刮到的下巴，眼神阴鸷得可怕。“你儿子？韩静书，你再说一遍？谁的儿子？”
“我的！”我梗着脖子，寸步不让地瞪着他，“他姓韩！叫韩思睿！是我韩静书的儿子！跟你顾承烨没有半点关系！听懂了吗？顾总！高贵的顾总！请你带着你的人，立刻！马上！离开这里！”
“韩思睿……”顾承烨低声咀嚼着这个名字，眼神锐利如鹰隼，死死盯着我布满泪痕却异常倔强的脸，似乎在分辨我话里的真伪，又似乎在搜寻着什么被遗忘的蛛丝马迹。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就在这时，小区门口传来一阵喧哗。
“哎！你们干什么的？怎么乱闯我们小区？”是王奶奶中气十足的声音。
“奶奶！奶奶！坏人要抓我和妈妈！”一个带着哭腔的熟悉小奶音响起。
是睿睿！
我心猛地一提，顾不上和顾承烨对峙，拔腿就朝小区门口跑去。
只见王奶奶一手叉腰，一手拿着扫帚，像护崽的老母鸡一样挡在睿睿前面。睿睿小脸吓得煞白，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小身子紧紧抱着王奶奶的腿。几个顾承烨带来的保镖正试图靠近，被王奶奶用扫帚指着，一时间有些进退两难。
“睿睿！”我尖叫着冲过去，一把将儿子紧紧抱进怀里，感受到他小小的身体在剧烈地颤抖，心都碎了。“不怕不怕！妈妈在！妈妈在！”
“妈妈！”睿睿哇的一声大哭出来，小手死死搂住我的脖子，小脸埋在我颈窝里，滚烫的泪水濡湿了我的皮肤。
“你们这些人！光天化日想抢孩子吗？还有没有王法了！”王奶奶挥舞着扫帚，怒视着随后走来的顾承烨和他身后那群西装革履的人。“小韩，别怕！奶奶在这！我看谁敢动你们娘俩！”
顾承烨停住脚步，目光却像是被钉住了一样，死死锁在我怀里那个小小的身影上。
睿睿哭得抽抽噎噎，从我怀里怯生生地抬起小脸，露出一双哭得红肿、却清澈无比的大眼睛。那眼睛的形状，那微微蹙起的小眉头，甚至那倔强抿着的小嘴巴……几乎就是他顾承烨的缩小版！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顾承烨脸上的暴怒和阴沉如同被寒流冻结，然后一点点碎裂、剥落。他的瞳孔剧烈地收缩着，难以置信地看着睿睿，又猛地转向我，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震惊、困惑，以及一种……近乎荒诞的荒谬感。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喉咙却像是被堵住了，一个字也发不出来。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死死地黏在睿睿的脸上，仿佛要将他刻进灵魂深处。
周围的保镖也愣住了，看看睿睿，又看看自家老板，面面相觑，眼神惊疑不定。这孩子的长相……太具有冲击力了。
“顾总？”陈锋小心翼翼地出声，打破了这片诡异的死寂。
顾承烨猛地回过神，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翻腾的情绪，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和……沙哑。“韩静书……他……”
“妈妈……”睿睿在我怀里拱了拱，带着浓重鼻音小声问，大眼睛偷偷瞄了一眼不远处那个高大得吓人、脸色也很可怕的陌生叔叔，“那个……那个就是很厉害的大坏蛋吗？他把我们的游戏搞没了……”小家伙的逻辑里，防火墙崩溃等于游戏结束。
我看着儿子天真又害怕的小脸，再看向顾承烨那张震惊到失语的脸，一股荒谬的悲凉涌上心头。这就是他想掐死的“野种”。这就是他血缘相连的亲生儿子第一次见面，叫他“大坏蛋”。
“对，”我抱紧儿子，挺直脊背，声音冰冷而清晰地回答睿睿，也是说给顾承烨听，“他就是那个，想抢走睿睿、想伤害睿睿的大坏蛋。”
顾承烨的身体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像是被人狠狠捅了一刀。
“不是的！”他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和慌乱。他向前迈了一步，似乎想靠近，但看到睿睿瞬间缩回我怀里、充满戒备的眼神，又硬生生地停住了脚步。他看着睿睿，眼神里的情绪复杂到了极点，有震惊，有愧疚，还有一种……近乎笨拙的、想要靠近却又不敢的渴望。
“我……”他艰难地开口，声音干涩，完全没有了刚才的凌厉和掌控一切的气势，“我不是……我不是来伤害你的。”他看着睿睿，试图放柔语气，却显得更加僵硬。
睿睿把小脸埋在我肩膀上，只露出一只眼睛警惕地看着他，奶声奶气却异常清晰地控诉：“那你为什么让人抓我妈妈？还骂我妈妈？你是坏人！”
顾承烨被噎得哑口无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目光转向我，带着一丝从未有过的无措和……祈求？
场面极度尴尬。王奶奶举着扫帚，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也懵了。
“顾承烨，”我抱着睿睿，声音疲惫却异常坚定，“闹够了吗？看够了吗？现在，请你带着你的人，离开我们的生活。永远不要再来打扰我们。”
“不可能。”顾承烨几乎是立刻反驳，斩钉截铁。他的目光再次回到睿睿身上，那眼神专注得仿佛全世界只剩下这个小小的身影。“他是我的儿子。”
这句话像一颗炸弹，炸得周围一片死寂。
王奶奶倒吸一口冷气，手里的扫帚差点掉地上。保镖们更是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不敢喘。
睿睿也懵了，从我怀里抬起头，大眼睛里满是困惑，看看顾承烨，又看看我：“妈妈……他说……什么？”
我浑身的血液都在瞬间冲到了头顶，愤怒让我浑身发抖。“顾承烨！你**！你有什么资格说他是你儿子？五年前是谁把他骂做野种？是谁逼我们滚得远远的？现在你知道了？晚了！我告诉你，睿睿是我的命！你休想把他从我身边夺走！除非我死！”
“韩静书！”顾承烨眼底也涌上怒火，但更多的是一种近乎偏执的坚持，“当年的事……”
“当年的事我不想听！”我厉声打断他，指着小区门口，“滚！带着你的人给我滚！不然我立刻报警！告你非法入侵民宅，试图绑架儿童！”
顾承烨死死地盯着我，又看看我怀里同样倔强地瞪着他的睿睿，胸口剧烈起伏。最终，他深吸一口气，像是在极力压制着什么，声音低沉而危险：“好，我走。”他示意了一下保镖。
保镖们如蒙大赦，迅速上车。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睿睿，那眼神复杂得让我心惊。然后，他转身，大步走向自己的车，拉开车门，动作带着一股狠劲。车子启动，绝尘而去，没有再说一句话。
看着那辆象征着权力和财富的豪车消失在街角，我紧绷的身体才猛地松懈下来，双腿一软，差点抱着睿睿摔倒。王奶奶赶紧扶住我。
“小韩啊……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那个人……真是睿睿的……爸爸？”王奶奶一脸担忧和难以置信。
**在王奶奶身上，感受着怀里儿子温热的体温，劫后余生的巨大疲惫和后怕席卷而来。“奶奶……”我声音哽咽，“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谁也不能抢走我的睿睿。”
“妈妈……”睿睿伸出小手，轻轻擦掉我脸上的眼泪，“妈妈不哭，睿睿不怕了。那个大坏蛋被妈妈打跑了。”他努力做出勇敢的样子，小脸上却还残留着泪痕。
“嗯，睿睿真棒，妈妈也不怕。”我紧紧抱着他，仿佛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
回到家，看着被强行破开的房门，屋子里一片狼藉。那台旧笔记本还躺在小桌上，屏幕上残留着防火墙被攻破的混乱画面，旁边还放着一包没吃完的小熊饼干。
我关上门，反锁好，又用椅子顶住。抱着睿睿坐在沙发上，心有余悸。
“睿睿，跟妈妈说实话，”我捧着他的小脸，认真地问，“你怎么会……去炸那个防火墙？”那技术含量，绝非一个四岁孩子能掌握的。
睿睿低下头，玩着自己的手指头，小声说：“妈妈不是说，爸爸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工作，是个很厉害很厉害的人吗？睿睿想看看，爸爸的公司是什么样子……就……就点进去了……然后，那个大坏蛋就发现了，好凶……”他委屈地瘪瘪嘴，“妈妈，爸爸……是不是真的很坏？他刚才好凶，还要抓我们……”
我鼻子一酸，把他搂进怀里。“睿睿，爸爸……他不坏，他只是……”我该怎么向一个四岁的孩子解释成年人的复杂和冷漠？“他只是……不认识睿睿，被睿睿吓到了。以后，我们不找他了，好不好？妈妈和睿睿两个人，一样过得很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