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子惊慌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黛玉娇小的身子猛地一晃,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雪雁慌忙上前搀扶,却被黛玉一把推开。
“母亲——”
黛玉的声音颤抖,小小的身子已经提着裙摆冲了出去。
那抹浅青色的身影在回廊间穿梭,竟显出几分踉跄。
林珩心头一紧,快步跟上。
他注意到黛玉跑动时发间的珠钗都歪了,却浑然不觉,只顾着向前奔去。
这个方才还从容处置下人的小**,此刻全然失了方寸。
转过三道回廊,穿过一个月洞门,贾敏的院落已近在眼前。
院门前乱作一团,几个丫鬟手足无措地站在廊下,见黛玉来了,连忙让开一条路。
“母亲!“
黛玉冲进内室,却在门槛处猛地刹住脚步。
林珩紧随其后,只见雕花拔步床上,贾敏双目紧闭地躺着,脸色泛着不正常的潮红,额上密布汗珠,一缕碎发被汗水黏在颊边。
一位须发花白的老大夫正在诊脉,眉头紧锁,手指在贾敏腕间轻轻移动。
黛玉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却又死死咬住嘴唇不敢出声,生怕惊扰了大夫诊治。
她纤细的手指紧紧攥着门框,指节发白。
林珩不动声色地环视屋内。
黄花梨木的矮几上放着一碗喝了一半的药,深褐色的药汁散发着苦涩的气味。
他的目光在药碗上停留片刻,又扫过屋内众人的表情。
老大夫的凝重,丫鬟们的惶恐,还有...角落里一个面生的婆子眼中闪过的异样神色。
“**别急,”
雪雁小声安慰,递上一方绣着兰花的帕子,“夫人吉人天相...”
老大夫又诊了一回脉,摇头叹道。
“夫人脉象沉细而数,舌苔薄白,这是邪风入体,气血两亏之症。待老朽施针试试。”
黛玉强忍泪水,点了点头,一双杏眼红肿得如同桃子。
林珩站在一旁,目光沉静地观察着一切。
他注意到那碗药旁边还放着一个小巧的瓷瓶,上面贴着“玫瑰露”的字样。
老大夫从药箱中取出一个锦缎包裹的针囊,抽出三寸长的银针,在烛火上快速烤过,随后在贾敏的合谷、内关等穴位上施针。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后,贾敏的眼睫轻轻颤动,终于悠悠转醒。
“母亲!”黛玉再也忍不住,扑到床前。
“您今早还好好的...”
黛玉咬着唇,眼圈泛红。
贾敏虚弱地抬起手,指尖轻轻抚过女儿哭红的脸颊。
“玉儿....怎么哭成这样...”
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目光又转向林珩,
“珩儿也来了。”
林珩也上前几步,恭敬地行了一礼:“听闻伯母不适,侄儿实在放心不下。”
贾敏示意丫鬟搬来绣凳,温声道:“不过是有些头晕,倒叫你们担心了。今日的功课可还顺利?先生教到哪里了?”
黛玉正要回答,却见母亲又咳嗽起来。
林珩适时递上一盏温水:“伯母先润润喉。”
黛玉连忙回身接过茶盏,小心翼翼地捧着青瓷茶盏的边缘。
她轻轻吹了吹水面上的热气,试了试温度,这才将盏沿凑到贾敏唇边。
“母亲,慢些喝...”
黛玉的声音轻软,另一只手轻轻托住贾敏的后颈,动作温柔又熟练。
贾敏微微抬头,就着女儿的手啜饮了几口温水。
几滴水珠顺着她的唇角滑落,黛玉立即用帕子轻轻拭去,眼中满是心疼。
“好些了吗?”
黛玉小声问道,将茶盏放在一旁,又细心地为母亲掖了掖被角。
贾敏虚弱地点点头,抬手抚了抚女儿的发鬓:“玉儿别担心...母亲没事...”
林珩转向老大夫,拱手:“老先生。”
老大夫捋了捋花白的胡须,抬眼看向眼前这个举止沉稳的少年。
“小公子有何见教?”
林珩神色恭敬却不失从容。
“敢问老先生,家伯母此症来得突然,可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之处?”
老大夫沉吟片刻,将药箱放在一旁的圆凳上。
“夫人脉象虚浮,似是受了惊吓,又兼气血不足。老朽开的方子里有安神的酸枣仁、养血的当归,每日早晚各服一剂。”
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张药方,“切记不可劳神,要好生静养。”
林珩双手接过药方,目光快速扫过上面的药材配伍。
他眉头微蹙,似有所思地问道。
“老先生方才说伯母受了惊吓?不知这惊吓从何而来?”
老大夫摇摇头:“这就难说了。或许是夜间梦魇,或许是日间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这时,床上的贾敏突然轻咳几声,虚弱地插话道。
“我昨日确实...做了个噩梦...”
林珩目光一闪,顺势问道。
“伯母可还记得梦见了什么?”
贾敏神色恍惚了一瞬,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锦被。
“梦见...梦见一条黑蛇缠在梁上...”
黛玉闻言身子一颤,小手紧紧攥住了母亲的衣袖。
老大夫点头道:“这就是了。蛇主惊惧,最是伤神。老朽再加一味朱砂安神丸,睡前用温水送服。”
林珩却突然话锋一转:“老先生,侄儿斗胆一问,这药方中若加入玫瑰露,可会影响药效?”
老大夫闻言一怔,皱眉道:“玫瑰露性温,与这方子本无冲突。不过...”
他忽然压低声音,“若是市井粗制的玫瑰露,难保不会掺入些不干净的东西。”
林珩眼中精光一闪,正欲再问,却听贾敏又咳嗽起来。
老大夫连忙上前诊视,林珩只得暂且退到一旁。
待老大夫告退后,林珩若有所思地看着床头那瓶玫瑰露。
他注意到瓶身上的标签墨迹尚新,与瓶身的老旧程度不甚相符。
“珩哥哥...”
黛玉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小脸上满是担忧,“母亲的病...”
林珩回过神来,温声安慰道。
“妹妹放心,伯母定会无恙。只是...”
他压低声音,“这玫瑰露是何时换的?可还记得?”
黛玉眨了眨还带着泪光的眼睛,思索道。
“好像是前日...周嬷嬷说原先那瓶用完了,新送来的...”
正说着,贾敏虚弱地唤道:“玉儿...来...”
黛玉连忙回到床前。
林珩站在一旁,目光在屋内扫视,忽然注意到角落里那个面生的婆子正悄悄往门外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