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像是被冻住了,又被猛地砸碎。
林聿琛抓着那张孕检单,手指用力到几乎要嵌进纸张里,手背上青筋虬结,微微发抖。他脸上的表情凝固在一个极其诡异的瞬间——暴怒未褪,惊骇又起,混杂着一种彻头彻尾的茫然和难以置信,使得他那张一贯冷峻逼人的脸,第一次出现了一种近乎滑稽的扭曲。
他像是完全不认识那张纸上的字,或者是无法理解那些字组合在一起的含义,目光死死地钉在“宫内早孕,活胎”那几个字上,眼球几乎要凸出来。
“这……不可能……”他喃喃出声,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不只是他,我身后的母亲、婆婆,以及所有在场的人,全都石化了。
母亲张着嘴,眼睛瞪得溜圆,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婆婆则是一手捂着心口,另一只手颤抖地指着我,又指指林聿琛手里的单子,嘴唇哆嗦着,半晌才挤出一句破碎的话:“你……你……孽障!这是谁的野种?!”
“野种”两个字终于刺破了林聿琛的呆滞。
他猛地抬起头,视线从那纸孕检单上移开,重新钉在我脸上。那眼神已经彻底变了,不再是单纯的愤怒和威胁,而是掺杂了更多复杂的东西,震惊、背叛、耻辱,还有一种几乎要将他吞噬的狂暴。
“谁的?”他向前逼近一步,声音低沉得可怕,带着浓重的血腥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碾磨出来,“沈清姿,这到底是谁的?!”
他似乎完全忘记了几秒钟前,他还口口声声说着我是沾了沈清漪的光,说为我只是替身,为我捐献是唯一的价值。
现在,他被一纸孕检单彻底击溃了逻辑。
我看着他几乎要失控的样子,心底涌起一股近乎残忍的快意。
我慢慢揉着被他攥得发红发痛的手腕,语气轻描淡写:“重要吗?林总。反正不是你等的那个人的,也不是你的。”
我顿了顿,迎着他吃人般的目光,补充道:“而且,医生没告诉你们吗?二次捐献,尤其是肾脏移植后的再次大型捐献,对捐献者身体伤害极大,很可能导致终身后遗症,甚至……死亡。我现在是孕妇,为了我的孩子,我不可能签字。”
“孩子”两个字再次**了他。
林聿琛猛地将那张孕检单揉成一团,攥在手心里,手背青筋暴起。他胸口剧烈起伏,像是困兽一般喘息着,眼神疯狂地四处扫视,最后猛地定格在刚才那个医生身上。
“打掉!”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嘶哑破裂,“给她做手术!立刻!马上!这个孩子不能要!”
医生被他骇人的模样吓得后退了半步,脸上露出为难和惊恐:“林、林先生……这……这不符合规定!捐献必须自愿,而且孕妇是不能进行……”
“我说打掉!”林聿琛彻底失去了理智,猛地一把揪住医生的领子,“多少钱?林家给你多少钱都行!立刻给她安排手术!拿掉这个野种!”
“聿琛!你冷静点!”婆婆吓得尖叫起来。
母亲也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扑上来想要拉住林聿琛:“聿琛,不能啊!那是……那也是一条命啊……”她的声音在林聿琛血红的目光注视下越来越小,充满了恐惧和混乱。
场面彻底失控了。
走廊里回荡着林聿琛失控的咆哮,婆婆的尖叫声,母亲的哭求声,医生无助的解释声,乱成一团。
而我,这个风暴的中心,却只觉得一片宁静。
甚至有点想笑。
看啊,这就是他们口口声声的体面和深情。
一旦触及到他们自身的利益和掌控,就会变得如此丑陋和不堪。
我冷眼看着林聿琛发疯,看着那团被揉皱的孕检单被他死死攥在手里,仿佛那是多么肮脏的东西。
直到他稍微被婆婆和闻声赶来的护士拉开一点,我才缓缓开口。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的嘈杂。
“林聿琛,”我叫他的名字,没有一丝情绪,“你弄坏了我的检查单。”
他猛地转头看我,眼神像是要把我撕碎。
我继续淡淡地说:“不过没关系,这只是复印件。原件我已经收好了。”
“毕竟,”我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的脸,最后落回他脸上,勾起唇角,“这是能证明我‘偷人’的铁证,不是吗?得好好留着。”
“沈清姿!”林聿琛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他猛地甩开拉扯他的人,又一次朝我冲过来,那架势仿佛要将我生吞活剥。
但我没给他这个机会。
我往后退了一步,从包里拿出了手机,屏幕亮着,正在通话中,上面显示的通话时长已经过了十分钟。
我将屏幕对准他。
“忘了告诉你,”我说,“从你们逼我签字开始,我就接通了秦律师的电话。”
“刚才发生的一切,包括林总您威逼医生,试图非法强制我堕胎的言论,秦律师都听得一清二楚。”
“需要我现在让他跟你打个招呼吗?或者,我们可以直接报警,聊聊人身威胁和侵犯生育权的问题?”
林聿琛的脚步猛地顿住,整个人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僵在原地。
他脸上的疯狂和暴怒一点点褪去,只剩下一种极致的难看和不敢置信。
他死死地盯着我的手机屏幕,又看向我平静无波的脸,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我这个人。
走廊里,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只剩下手机听筒里,隐约传来的,一个冷静沉稳的男声:“沈**,需要我现在介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