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我失去了一切记忆,莫名地出现在了一户陌生人的家中,可我总感觉他们,
想要杀了我。他们说,我是家中唯一的女儿,名叫冬落,路过河边时不小心栽了下去,
头撞到了石头,于是失去了所有记忆,我还有一个哥哥,秋鸣。我坐在床上,
惊恐地望着四周,这个房间,仿佛是一个杂物间,堆了各种物什,但又好似不是,
如我坐的这张床,看起来像是用新木头打造出来的,包括被套床褥都是新的,
这不禁让我怀疑,这个家中原本真的有我的位置吗?忽而喉中一股刺痒,我剧烈咳嗽起来。
一个男子立刻奔进来,此人十分高大强壮,怕是一拳能将我抡几米远。我本能地往后退。
他却突然大笑起来,笑得让我有些不舒服,「阿妹,是哥哥啊。」我不愿抬头看他,
把半张脸都埋在被子里。忽而一个老妇人也直跑进来,一下趴在我的床边,直勾勾地盯着我,
她眼中全是红血丝,看得我更加害怕了,干脆将眼睛也埋进了被窝中。
只感觉一只粗糙地像树皮的手在我的额头上摩擦,不断重复着,「终于回来了,
终于回来了......」我害怕却又不敢再动了。一个低沉的声音从屋外响起,「屋里的,
不出来吃饭要我一个老头子等着你们是吗?」「走,出去吃饭。」那位,
哥哥...拉开了我的被子,拉起我的手,我急忙挣脱,「我自己来吧。」走到门外,
发现这里山连着山,望不见边际,附近也只有这几户人家,看这房屋和陈设,
日子应也算过得清贫。可我对这里十分陌生,如果我真的在这里长大,生活,就算失去记忆,
应该也不会如此陌生吧,怀疑的种子在我的心底种下。桌上只有四个碗,两个盘子,
碗里好像是野菜粥,盘子里一盘是野菜,另一盘,居然是肉。根据目前观察的环境,
这道菜应该十分稀有。我缓缓坐下。只见老妇人将肉菜放到了离我最远的地方,我低下眼,
装作没看见。哥哥突然开口道,「这是娘,这是爹,这你该记得吧?」我有些不知所措,
但也顺声道「爹,娘。」爹没有什么表情,娘倒是乐呵呵的。饭后,哥哥提出要洗碗,
娘却出来阻止,「如今落儿回家了,该落儿来洗,不该你。」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娘拉到了水池边,我一脑空白地看着眼前的这些碗,我好像,
不知道怎么洗碗。可娘站在旁边,我不知为何有些害怕,只想着用水冲洗应便可以。
我试探性地冲了一个碗,看见娘离开了,想来应该是没错了。洗完了碗,
我总感觉脖颈后冷飕飕的,转头我被吓得摔在了地上,娘不知何时搬了个凳子坐在了我身后,
笑盈盈地看着我。我急忙起身,跑进屋里去了。一直到了晚上,我都没有再出去,
听着外面似乎没有声音了,灯也熄了。想来应该都睡了。我的心跳仿佛都慢下来了几分,
呼吸也顺畅了,或许是白天太过警惕,我很快就入睡了,可一阵声音却让我立刻惊醒过来,
心不受控制地狂跳,甚至有些刺痛。是磨刀声,听这声音大小,分明是从院子里传来的,
可是这么晚了,谁会在磨刀呢,我不住地颤抖,我掐住自己的手腕,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环顾四周,只见门前放着一把锄头,我立刻抱在怀中,多了几分安全感。磨刀声一阵一阵的,
我的心也一阵一阵地颤。突然,磨刀声停了,我很疑惑,虽不敢,但还是缓缓走到门前,
却听见一个轻轻的脚步声,且,在靠近我的房间。我连连退后,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
一个影子出现在门前,手里拿着刀。我紧紧抓住手中的锄头,想着如何为自己夺取一点生机,
「落儿,你睡着了吗?」是娘的声音,我捂住嘴,生怕我急促的呼吸声被发现。
声音又一次响起,「落儿,你睡了吗?」,可能是听见房中没有声音,她便又缓缓离开了,
自言自语着,「落儿睡了,落儿睡了。」我看着影子走远,远处传来微弱的关门声,
我无力地倒在地上,大口的呼吸着,脸上的泪和汗早已分不清。第二天,一阵敲门声响起,
我从梦中惊醒,才发现我抱着锄头在门前睡了一夜。哥哥的声音传来。「阿妹,有人要见你,
快出来。」因着昨天的那事,我想我需要防着点他们了。到了房中,只见有娘,
还有另外一个衣裳较为华丽的妇人,我一直看着娘,看她会有什么反应,
可她却像昨天白日里一样,笑盈盈的,毫无奇怪之处。走进屋后,我行了一个礼,
便在旁边的位置坐了下来,不知为何这让我的头有些痛,转瞬即逝,我便没有在意。「哎哟,
姨,你这姑娘长得这么水灵呢,这姿色,这身形,妥妥一个大家闺秀啊。」娘似乎很开心,
「你说笑了,我家就是一个野丫头,哪里是什么大家闺秀。」「哎哟,得亏这孩子回来了,
不然多可惜啊。」那妇人又接着试探道,「不知现在有婚配否?」
只见娘脸色一变,对着哥道,「秋鸣,我有些头疼,先送红姨回去吧。」
就这样那妇人被咋咋呼呼地赶了出去。屋中只剩下我和娘两个人。我不禁捏紧了袖子。
「落儿,昨日睡得好吗?」我心中一惊,强装镇定道,「当...然了,当然。」
为了明白得更清楚一些,待哥哥回来后,我向他问起我的出生,我的童年,
我喜欢的东西......他都对答如流,毫无虚心的感觉,
特别是聊到我小时候老是爱跟在他后面跑的事情,他的眼中满是幸福与爱意,好吧,
我挑不出任何破绽。白日里,一切都很正常。晚上我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
或者说不敢睡着。果不其然,门外又响起了悉悉索索的声音,我偷偷从窗户的缝隙中望去,
是哥哥!他手里抱着一个包裹,向门外走去,我也不知为何这么大胆,竟小心地跟上去了,
或许是不像这么不明不白地活下去。我一直跟着他来到了一个小山坡,看见他在挖洞,
像是要埋什么东西。夜晚的山林显得更加幽静,唯有那铲子的声音,
几阵冷风吹来更是让人一惊。果然,他将手中的包裹埋了下去。他神情惶恐,此事必有蹊跷。
他十分谨慎,埋完后他还割了许多草盖在上面。等确认他已经走远后,
我便上前将包裹挖了出来,里面是一些女子的衣物,还有一些首饰,摸得出来,
这衣料子是顶好的。这里面,还有一个木哨子,我脑海中此刻只闪现出一个想法,
「这哨子是我的。」我仿佛很珍爱它?可是我的东西为什么会在这里,这是我的衣物吗,
我到底是谁?带着一串疑问,我不禁已到了门前。还没缓过神,熟悉的磨刀声如雷贯耳,
我本能地想逃跑。娘却突然喊叫起来,跑过来抓住我的双肩,眼中带着红丝含泪,「落儿!
落儿!你为什么还没睡觉?为什么啊?」我努力想推开她,可她的力气十分大,
我根本撼动不了她半分。忽而,她又开始笑起来,自顾自地喊着,「太好了,落儿还没睡着,
太好了。」这动静自然惊动了哥哥和爹,看见哥哥,我刻意避免与他对视,他安抚好娘,
让爹带了回去。他一步一步向我走来,「阿妹,没吓到吧?」我急忙摇摇头,
「母亲是因为你之前的事情得了轻微的癔症,你不必害怕。」我点点头。「阿妹快去休息吧。
」我心里长舒了一口气,快速往前走去。身后却传来一句话,让我脖子直颤,「阿妹,
今夜没出门吧?」他继续道,「哥记得,你这几天都没下山啊,怎么鞋上这么多泥土?」
我强装平静地转身,「哥,我怎么可能自己一个人下山呢,你看咱这院中这么多土,
走动得多了,自然就沾上了。」他一顿,「也是,哥最近忙,没空扫咱这院子,快去休息吧。
」清晨,我被门外的交谈声吵醒,是娘的声音,「也好也好,**妹大病初愈,
带她去林中转转也好。」林中?去什么林中?他想做什么?此时他们已打开了我的门,
「落儿,今天跟着你哥哥去山上砍砍柴啊,快起来快起来。」此刻眼前的娘又如正常人一般,
不似昨天又哭又笑。我自知无法拒绝,便乖乖跟着去,
手中紧紧捏捏着那日我找到的一支最尖锐的发钗。一路上,哥哥没有跟我说任何一句话,
我亦不想跟他说任何一句。可奇怪的是,他这一路上完全没有停下来砍柴的意思,
一直往前走。我不想等了。「停下!」他似乎没想到我会这样说话,
一脸震惊且疑惑地看着我。我试探地说出了心中最大的猜测,「我不是你的妹妹,对吗?」
从我见他第一眼便知道他这人脸上根本藏不住事情,他神情有些不知所措,
可我没有想到的是,他一句都没有否认,而是点了点头。「所以你今天是要杀我?」
我警惕地望着他,握了握手中的发钗。「不是不是,姑娘,
我知道你昨天一定已经发现了那些东西了,我今日带你上山便是为了向你解释这件事。」
「那日,我在去砍柴的路上,在那河边,隐隐约约看见一个大物,本以为是什么受伤的野兽,
想着带回去给我爹娘开开荤,却没想到,是你。当时你已经昏迷了,全身是伤。
我来来**走了三回,我...我不知道该不该惹这个麻烦,不...不是,该不该救你。」
我望着他,询问道,「所以你,根本就没有妹妹。」他却突然提高了声音,「我有,
我有妹妹。」眼中由骄傲转为暗淡,「我妹妹,已经不在了。也正是因为我妹妹,
我才下定决心要救你,你跟我妹妹年龄相仿,我想当年如果有人也救了她,她也一定还活着。
」我心中已经感到有些愧疚,「那娘...你母亲,是怎么回事?」
「她从我妹妹出事那天起,便已经神志不清,每天都在念着她的名字。所以那日我带你回家,
她特别特别开心,她说,我带落儿回家了。」他顿了一下,「我也好想带落儿回家。」
他哽咽了起来,我一面安慰着他,一面忧心着,我不是冬落又是谁呢?但此刻,
我希望我是冬落,可以陪着她的哥哥。他仿佛想到了什么事情,嘴角又轻轻上扬,
「冬落生于冬天,她的名还是我取的呢,她还在娘肚子里时,我就一直希望她是一个女孩子,
我想保护她,想给她摘好多好多野花,那时我就想,娘这么美,她一定也特别美。
可是...可是...」他开始落泪,「我爹不喜欢她,不喜欢她是个女孩,所以我的阿妹,
她很懂事,小的时候就学着干活,去讨好他,可是,却捂不热他的那颗心。」他猛地站起来,
愤怒不已,「他个钻进钱眼里的,趁着我和我娘不在家,收了别人的银钱,
叫人把我妹妹绑了,要嫁给一个六旬老人。冬落宁死不从,在路上逃跑了,却落了水,
我找到她时已是深夜,她已经...她一定很恨我,她一定期待着哥哥去救她。」
冷静下来后,他严肃道,「实在是对不住,姑娘,我本想你养好伤就将你送走,可没想到,
我娘她,把你当成了冬落......」我无比怜惜冬落,听着她的故事,黯然神伤。
她的哥哥却突然跪在我面前,「姑娘,算我求你,骗骗我的母亲吧,你在的这些日子,
她已经好了许多。」我动容了,却也不得不为自己的未来作打算。「那我有两个条件。第一,
若是我想离开,我可以随时离开。第二,我想你许我一件事,但这件事,还未知。」
「我答应!我答应!」当日回到家中,我重新审视了这个家,那是不一样的感觉。
那些曾经引我怀疑的新木床,新被褥,只不过是一个疼爱妹妹的哥哥寄托的无尽思念,
实现她未曾实现的心愿。洗碗,拿走肉菜,只是一个被禁锢的母亲所知道的爱女儿的方式,
在她看来,女儿懂事一点,少吃一点,便可以被接受,可是有人不允。
而那人还在每日心安理得的吃喝,天道何其不公,可秋鸣说,「他永远都是我的父亲,
我可以不理他,却不可以不养他,更不可能报仇。」夜里,磨刀声再一次响起。这一次,
比恐惧先到来的是夺眶而出的眼泪。秋鸣说,因白日里不敢让女儿吃上肉,
所以家里一旦有了肉菜,娘便会晚上便偷偷磨刀,切了那白日里藏下的肉为冬落解馋,
可自从病了之后,这便成了她的习惯。曾经我不理解的话,此刻好像明了,
原来希望落儿睡着是希望她睡一个好觉,不希望她为了讨好父亲再干许多的活,
庆幸她没睡着是因为可以为她煮一顿吃食。我想她一定也想不通,为什么这些年来,
磨完刀后落儿也再没有出现。所以这一次,我推开门,走向她。她惊喜,「落儿没睡,
落儿没睡!」拉着我的手坐了下来,不到一会儿,一碗热腾腾的面便端到了我面前,
顶上是肉沫。她的爱意从心里溢出来,流进了这碗面中,流进每一夜的月亮中。回到屋中,
我开始思考,我究竟是谁?我逼问自己,到底经历了什么,除了一阵头疼,没有任何东西。
我突然想起了那个木哨子。我将它翻出来,细细翻看了一番,这个木哨子做工比较粗糙,
上面还有一个字,湘。是我的名字吗?夜里我也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我一直追着一个女子,
叫她「玉娘」。岁月无痕,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几月,快过年了。这些日子,我也算过得轻快,
我跟着秋鸣哥哥砍柴,打猎,该说不说,秋鸣是个很有才能的人,待在这地方算得上可惜了。
他的力气很大,听说还与他二叔学过些功夫,听力也很好,
能够在林中通过鸟的叫声立刻锁定其位置,一击毙命。近来也偶尔会有一些片段闪现,
但似乎都是不好的回忆,每次总会感到烦闷。还有玉娘,我模模糊糊有些记起她的脸了。
过年那天,秋鸣从镇上买了年货回来,他为我买了一件红色的裙衣,
他说是按照冬落的身形买的,不管以前如何,那是我最开心的一日。
秋鸣哥哥的父亲一直有些抵触我,却也还是考虑到失去孩子的一位母亲,没有戳穿我。
听说站在院子里能够看见镇上放的烟花。我站在院中,眼前烟花绚烂,
耳旁却突然传来一句很微弱的声音,「对不住。」我回头望去,是冬落的爹,
他已经背着手向房中走去,留下一个摇摇晃晃的背影。可我没有丝毫的动容,
无论他是在深夜里想起女儿的模样觉得痛惜,还是为自己葬送一条性命感到忏悔和不安,
冬落因他失去了生命,那他就应该受着,那句对不住太轻了,我要将它撕碎了撒掉,
他不配让冬落听到这句话。秋鸣见我一脸愁容,便递来了一支烟花,好美。忽而,「童湘!」
一尖锐的声音冲进我的脑海。我瞬间有了一种窒息感,「给我回去抄书!」
手中的烟花也掉落在地上,这个声音让我感到无比畏惧,难以呼吸,我瘫坐在地上,
「不是这样的!重来!」一句又一句。秋鸣发现了我的异常,过来扶住了我,
只见我已泪流满面。我激动地抓住秋鸣的手,「秋鸣!秋鸣!我想起来了,我叫童湘,
叫童湘。」可秋鸣一脸震惊地看着我,直觉不可思议,「你叫童湘?」「你认识我?」
「你是太子妃?我在路上听人议论过」太子妃这个词就如同一股大水,
携着这些年的所有记忆,涌进我的脑海里。「是,是啊,我,我是太子妃......」
我头痛欲裂,这次不再因为失去的记忆,而是重返的记忆。耳边响起温软的声音,
「阿湘**,别怕。」,是玉娘!我拿起了脖子上的木哨,痛哭起来,玉娘她死了,
死在我的面前。只因道士一句克人使短命,我,童湘,童家嫡女,
被我那惜命非常的祖母偷偷送往偏院,嘤嘤孩童,何其辜怜而又无人怜。玉娘抱着我,
踏出童府。小时的我,还认为至少爹娘是爱我的,会定期送来吃食与新衣服。故而回来时,
我怀着所有的思念地扑向她的怀中,她却转身就离开了。后来我才明白,哪有什么挂念,
只不过是玉娘用自己的俸银哄我罢了。后来,等来了圣上一纸婚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