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知道。我身为春满楼的头牌，竟患有厌男症。我每天笑嘻嘻道：“公子，好久不见，
奴家甚是想念！”背地里却作呕道：“这丑肥东西怎么又来了？又抠门又油腻！
”（1）在春满楼的五年。虽然我只卖艺不卖身。但凭借清纯的长相，高超的琴艺，
依旧吸引了无数痴男追捧。他们把我奉作“人间月”。有的豪掷千金，只为一亲芳泽。
但我总是戴着面纱，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道：“多谢公子抬爱，小女子只卖艺，不卖身。
”我之所以戴着面纱，是怕客人看见我嫌弃的表情。而我之所以嫌弃他们。
是因为他们看我的眼神，永远带有强烈的侵略性。让我心生抵触，甚至是恶心。所以，
我不愿与任何男人亲近。直到有一天，我相遇一个进京赶考的书生。他不仅长相俊朗，
气质矜贵，而且演技特别好。好到什么地步呢？好到他把我害死，我都以为他有什么苦衷！
……当初听闻。书生在路上被劫匪抢光了盘缠。所以到满春楼来吹笛子，积攒进京的路费。
书生与我在满春楼相处半月。每次看见我。他都礼貌地点头，温柔地问好。然后径自离开。
一副高山雪岭的做派。可他对我越这般冷淡，我反倒开始每天关注他。不关注不知道，
一关注吓一跳。他精通乐理，风度翩翩，待人谦和。与一般男子相比，真是一个天上，
一个地下。但我听说。再过几日，他就要赴京赶考了。他只是我生命里的一个过客。
不会停留太久。所以，我早早掐断了不该有的念想。也不再关注他。直到某一天。
一个流氓发着酒疯，冲上了我弹琴的阁楼。他将一把碎银扔在我面前，
鄙夷道：“卖艺不卖身？你他娘装什么清高，不都是出来卖的吗？”说完，
他就伸手想掀我的面纱。我顿时被吓得脸发白，往后跑去，并大喊救命。“看你往哪儿跑！
”流氓一个箭步，就要追上我了。危险时刻。书生及时赶到，把我护在身后，
义正辞严道：“你一个大男人，欺负女人算什么本事！”“小白脸装什么英雄好汉，找死！
”流氓应是习武之人，一拳就把书生打倒在地了。然后他又盯向我，
得意忘形道：“不想也挨拳头，就主动点乖乖过来。”“你……你别过来！
”我恐慌地不断后退。这时，书生从地上爬了起来，再次挡在我前面。“只要有我一口气在，
就不许你欺负她。”我感动的同时，有些诧异地看向他。我与他交情尚浅。
不明白他为何宁愿挨揍，也要死劲儿护着我。好在这时。青楼护卫们听见声响，往这儿赶来。
流氓见敌众我寡，立刻脚底抹油跑了。“林姑娘，你没事吧？”带头侍卫问道，
还打了个酒嗝。我见他们面红耳赤，恼怒道：“你们今日当值，竟敢喝酒？看我告诉干娘，
让你们挨个领罚！”侍卫们指向书生，道：“是贾公子非请我们喝酒，我们才喝的。
”我不可置信地朝书生看去。贾书生愧歉道：“林姑娘，对不起。
平日里我承蒙各位大哥关照，走之前想请他们喝碗酒，没想到竟差点酿成大祸。
不知林姑娘能否看在我的面子上，放过他们。”“既然贾公子替你们求情，这事就算了，
你们走吧。”侍卫们走后。我朝贾铭鞠躬一礼，道：“方才多谢贾公子相救。
”他摆了摆手：“不敢当！林姑娘你没事就好。”我按捺不住好奇心，
莞尔一笑道：“公子与奴家只是点头之交，为何今日舍身相救？”贾铭听了我的话，
竟倏地红了脸：“林姑娘可能不熟悉我，但我……我每天都来听你弹琴。”我听后先是一愣，
然后掩嘴一笑，内心生出丝缕甜蜜。这时，我忽然注意到贾铭嘴角流着血，
都快滴到衣服上了。于是赶紧拿出手帕，去帮他擦。正擦着，我感受到一股炽热的眼神。
抬头一看。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目光灼灼，就像蕴含无限深情的沼泽。
哪个女子看了都容易陷进去。我心一震，手不小心跟着抖了一下，碰到了他嘴上的伤。
“嘶……啊……”他顿时龇牙咧嘴，脸一下就白了。“贾公子，瞧我笨手笨脚的，
真是对不住。”我慌忙道歉。然后嘟着嘴帮他吹了吹，却猛然意识到，
此刻我们的嘴唇快挨到了。那一刻，世界仿佛安静下来。我可以清楚地听到两道心跳声。
……自那以后。我每晚奏乐之时，贾铭都会躲在帘子后面守护着我。我们的情感，
从此一发不可收拾。某天晚上。我和他把酒言欢，谈自己的过去，谈对未来的期望。说着，
喝着。我们的脸都红了。看向对方的眼神愈发带着醉意。后来。
当他意气风发地说起自己的理想，要为国效力，造福百姓的时候。我被深深地吸引了。
我不自禁朝他靠拢过去。他也自然而然抱住了我。“贾郎，这一杯，我敬你前途似锦。
”他也举起酒杯，温润尔雅道：“这一杯，祝你我二人白头偕老。”随后，
我们喝下了这杯交杯酒。喝完后。他面带幸福，深情地望着我，一点点靠近。
我害羞的闭上眼睛。下一秒，一个热烈又湿凉的吻，贴了上来。我浑身绷紧，
随后卸下了一切防备……（2）我们恩爱几日后。他赴京赶考去了。走之前，
他给我留下承诺。说等他高中后，定会回来娶我。他走后。我发现自己怀孕了。
曾经的“人间月”，意外怀孕，形象不复存在。无数痴男心碎恼怒，不再追捧我。
满春楼客流损失惨重。老鸨因此对我心生恨意。每天恶语相向，处处刁难。我不堪其辱，
加上怀孕辛苦，整日眼泪汪汪。但好在这些年，我存了不少银子。干脆给自己赎了身，
又买了一间小院。安心养胎，等我的如意郎君归来。可我左等右等，日盼夜盼。
待到殿试都结束许久了，也没收到一封书信。我大着肚子，每天早出晚归。
四处想办法托人打听。有没有一个叫“贾铭”的书生。可每天晚上我都无功而返。
“贾铭”这个人似乎人间蒸发了。我每天活在害怕，失望和焦虑之中。肚子经常发疼。
严重时，我躺在床上无法动弹。于是我强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再等等，他答应过我，
一定会回来娶我的……”来年六月，我临盆了。废了半条命，诞下一子。我给他取名，
为“贾平归”。……几日后。我还在床上坐月。子夜。一个蒙面黑衣的歹徒闯进我的房间。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捂住了嘴。他把刀架在我脖子上，厉声道：“别怪我心狠，
我只是一个小鬼，有阎王要取你的命！”我被吓得眼泪直流。月光落在我脸上。
让我显得可怜动人，媚态万千。他动了色心，止不住地咽口水。“反正你都要死，
不如死之前让我爽一下。”他露出邪淫的笑容。随后把刀拿开了，威胁道：“你要是敢叫，
我就把你儿子剁成肉馅喂狗！要是乖乖听话，兴许你死后，我还能留他一命。”说罢，
他松开了手，我得以喘气。我想大喊救命。但看见了一旁熟睡的儿子。我就仿佛哑了一般，
再喊不出丁点声音。（3）我屈辱地闭上眼睛。但委屈的同时，我更没忘记，
死亡还在后面等着我。为了活命，我不能哭。我要冷静！就在这时，
我余光瞟到了放在一旁的剪刀。那是我给孩子做衣服时用到的。我内心蠢蠢欲动，
随后心一横，拿定主意！下一秒。我无处安放的手，主动伸向了歹徒的胸膛。我的双腿，
也盘向了他的腰间。我努力做出最妩媚的表情：“反正都要死了，不如死之前，
再和大爷快活一回。”歹徒一瞬间错愕后。我明显感受到他更兴奋了。他一边脱衣服，
一边猴急地吻我脖子。我强忍恶心，假意迎合。折腾一会儿后，我提出换个姿势。
随即我到了上面……我俯下身去吻他。黑色的长发，恰好挡住了他右侧的视线。
我一点点挪动手指，剪刀离我越来越近。歹徒没有察觉到异常，只是沉浸在自己的快活里。
片刻后，剪刀就在我手旁，但我没有拿。因为我只有一次机会。我必须等待一个最佳时机。
一刻钟后。他发出一道销魂的声音，眼睛舒服地闭了起来。而我抓住这一瞬，
猛的抄起剪刀就刺进他的喉管。下一秒。鲜血四溅，喷得我满脸黏糊糊的。
浓重的血腥味往我鼻腔里猛蹿。“你……”他瞪着眼睛看着我，似乎想说什么。
但喉管**得死死的，他发不出半点声音。这时，血越流越多。我开始害怕了，想要松开手。
但我明白自己没有退路。干脆闭上眼睛，两只手用力往下一摁。噗嗤一声。他两眼一鼓，
彻底断气了。我睁开眼睛一看。顿时被其惨状吓得六神无主。拿着剪刀的手剧烈发抖。
等回过神后。我害怕地把剪刀扔开了，忍不住哭了出来。可我怕被人发现，又赶紧捂住嘴巴。
但哭声依旧从指甲缝里钻了出来……（4）哭着哭着。我脑子里突然浮现出贾铭的脸。
那张俊秀非凡，我朝思暮想的脸。随着我的泪水遮住眼睛，眼前的事物变得模糊起来。
这张脸，也在我的脑海里变得模糊了。与此同时。满肚子的思念、委屈、痛苦，
也在这一刻渐渐转化成了恨意。在我快被恨意蒙蔽时。熟睡中的婴儿忽然啼哭起来。
我赶忙抛开一切情绪，擦洗掉身上的血液，换了一件干净衣服，抱起婴儿开始喂奶。
我感受着怀抱里那一团温暖，听着他可爱的嘬嘬声，心里涌现出前所未有的勇气。
把孩子哄睡后，我把他重新放回床上。自己一个人在房间里紧张地来回踱步。“是谁要杀我，
为何要杀我……”突然，我立在原地，深吸一口气后，
道：“我得带孩子去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而在走之前，必须把这个人处理干净！
”我冷静下来后，走上前揭下那个人的面罩。这张脸，好熟悉……我骤然一惊：是他！去年。
我在满春楼遇到一个登徒子，想要伤害我，结果被贾铭救了。这个要杀我的刺客，
竟然是那个登徒子！他究竟受了谁的指使？为何三番五次找我麻烦？想害我的人，
这次没有得手，会善罢甘休吗？肯定不会！一想到这些，我就头疼难忍，拿拳头砸自己的头。
很快，我就住手了，冷静地走进厨房……片刻后，我抱起熟睡的孩子，
头也不回地朝屋外走去……一炷香后，屋子燃起熊熊大火……“着火了！”“来人！快救火！
”众人折腾了好一阵后，终于把大火扑灭了。但已经万物俱焚。
人们在屋内找到半具成人尸骸。一个老妇人眼眶发红，流着泪道：“林秋寒死无全尸，
真可怜呀！”有人好奇道：“她儿子呢？怎么没看见骨头？”有人回答道：“丁点大的孩子，
骨头都是软的呢，怕是全给烧成灰了！”“这母子俩真惨呀……”（5）七日后。
我带着儿子，去到一个陌生的小镇——平安镇。我给儿子换了一个名字，叫林平安。从此，
我不再祈祷贾铭平安归来。我只希望，我的儿子平安长大。我在平安镇寻了几天的活计，
都没有着落。最后走投无路的我，去到青楼干粗活。每天要洗的衣服、盘子，
堆起来比山都高。叫人看了都得先弯着腰喘两下，再开始动手。就这样，日子虽然辛苦，
但也一天天过去了。林平安在慢慢长大，愈发乖巧可爱。我也逐渐忘记昔日烦恼。似乎一切，
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一个月后。早晨，女人们在屋子里打麻将。我抱着林平安走进去，
先是给她们打了声招呼。然后走到角落，把林平安放进地上的篓子里。
熟睡的林平安一脱离我的怀抱，就倏地醒了。但他也不哭，只是嘴里咿咿呀呀的。
一边冲我笑，一边小手小脚活泼地乱动。我的心融化了。没忍住又把他抱了起来，
眼神柔情似水道：“宝贝……”我抱着他，感觉像抱着一个软绵绵的小太阳，
浑身都充满了力量。半晌后，我依依不舍地把他放了回去。小孩子的瞌睡说来就来。
林平安打了两个小哈欠，就闭上眼睛睡着了。我朝四个女人走过去，放低姿态道：“娇莲姐，
红梅姐，麻烦你们照看一下平安。”“知道了，这么大个人，还能被猫叼走不成。
”白娇莲直勾勾地盯着手里的牌，敷衍道。“秋寒，你放心去吧，有我们看着呢。
”红梅语气温和，头也不抬道。我唯唯诺诺地点了下头，不放心地朝篓子的方向又看了一眼，
最后还是走了。可我没想到。这一走，我的儿子就没命了。后来我意外身亡。成为鬼修后，
才调查清楚他是怎么死的……（6）那一天。我走后没多久，
篓子那边就发出了细微的吱吱声。四个女人麻将正打得热火朝天，根本没有留意。很快，
那边又传来林平安撕心裂肺的哭声。四个女人惊奇地朝那边看了一眼。只一眼，
就又齐刷刷地收回了目光。白娇莲嫌声音吵闹，不耐烦道：“这小野种才吃完奶，又嚎丧呢。
”“别这么说人家孩子，什么野种不野种的，多难听？”张红梅劝阻道。
“一个女人独自带着孩子，从没见过孩子爹，不是野种是什么？”白娇莲不依不饶道。这时，
又一个女人开口：“哭那么凶，不会是拉了吧，要不要去看一下？”“看个屁，
老娘还给他擦屎不成。”白娇莲一脸嫌弃道。“那要不要去喊一下林秋寒啊？
”“打完这把再去，出牌出牌！”白娇莲不停催促。于是，四个女人继续打着麻将。
她们不停发出尖笑。把林平安求救的信号给死死盖住了。而那边，一只老鼠正在啃食林平安。
弱小的林平安，受着剧烈的疼痛。小手疯狂乱抓，小脚疯狂乱蹬，使出吃奶的劲疯狂哭喊。
可惜的是，他遇见了四个装聋作哑的女人。没多久。他嘹亮的哭声断了翅膀似的，
从房梁上落下来，哽在了他的喉咙里。那张白**嫩的小脸，憋得通红。时间流逝。
林平安脸上的泪水越流越少。他活泼的四肢，也逐渐僵硬起来。这时候，
四个女人终于打完了这局。但林平安已经奄奄一息，没有了哭声。
所以她们理所当然地又给忘了。再接着打第二局，第三局……不知道过了多久。
张红梅肚子疼，跑去拉屎。她在半路看见我后，才骤然想起，便提醒道：“秋寒啊，
你儿子好像拉了，一直在哭。”她说完，忙不迭地跑去茅厕了。“谢谢梅姐！
”我朝张红梅的背影道完谢，放下洗衣槌，擦了下手。然后小跑着朝屋子赶去。
我推门进去后。三个女人也想起来了，异口同声地对我说：“你儿子拉了，刚才哭来着。
”“我知道了。”我没在意，撸起袖子朝角落走了过去。可等我走到离篓子两米远的时候，
倏地一下愣在了原地……（7）我整个人一动也不动，跟个雕塑似的。
但我的眼球却在剧烈打颤。我眼里的恐惧、错愕，随着瞳孔迅速放大。下一秒。
两股泪水迸溅而出，像两道瀑布挂在我的脸上。我突然头晕目眩，跪在了地上。又几秒后。
我扯着嗓子，发出惊天动地的尖叫：“啊——！”我疯了一样朝篓子扑了过去。
我的视线被泪水模糊住了。但我还是看清了林平安的小脸上，只剩下两个空荡荡的眼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