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室的灯牌猩红得刺眼。【手术中】三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烙在陆沉焦灼的视网膜上。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消毒水味道，冰冷，刺鼻，无孔不入，渗进皮肤，钻入骨髓，
却压不住他胸腔里那把愈烧愈旺的恐慌之火。走廊空旷寂静，他的脚步声、粗重的呼吸声，
甚至心脏擂鼓般的撞击声，都被无限放大，在墙壁间来回碰撞，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他的妻子，苏晚，正在里面。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电话打到公司时，
他正在签署一份价值数十亿的并购案。笔尖划破了纸张，他却浑然不觉，
脑子里只剩下电话那头医生冰冷的声音：“苏晚女士情况危急，请家属立刻赶到市中心医院。
”怎么会是苏晚？她今天不是说要去城郊的写生基地采风吗？那条路一向安静，
怎么会……时间一分一秒地爬行，每一秒都漫长如一个世纪。陆沉靠着冰冷墙壁，
缓缓滑坐到长椅上，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几个月牙形的血痕。
他不能想象没有苏晚的世界。十年商海沉浮，
他从一个一无所有的穷小子爬到今日权势滔天的位置，身边多少人来来去去，唯有苏晚，
是他在腥风血雨里唯一能抓住的温暖浮木。是那个在他最落魄时，
用一支铅笔一幅速写换回他一顿饱饭的傻姑娘；是那个在他被所有人背弃时，
坚定地站在他身前，用单薄身躯试图替他挡去恶意的傻子；是那个在他熬夜加班时，
总会默默端来一碗热汤，眼神亮晶晶地说“阿沉，你一定会成功”的守望者。他成功了，
拥有了足以买下整座城市的财富，却让他的姑娘躺在了冰冷的手术台上。
“晚晚……”他无声地嘶吼，喉咙里堵着砂石，发不出一点声音，
只有绝望的气流在鼻腔里回荡。巨大的无力感像深海的海藻，缠住他的四肢百骸，
要将他拖入无底深渊。他从不信神佛，但此刻，他愿意向任何存在祈求，用他的一切，
换苏晚平安。像是回应他内心的嘶鸣，手术室旁安全通道的阴影里，
忽然传来一声极轻的、仿佛来自异空间的叹息。陆沉猛地抬头。阴影蠕动，
一个身影缓缓踱出。那是一个穿着古怪黑色长袍的男人，身形高瘦，面容模糊不清，
仿佛隔着一层磨砂玻璃，唯有一双眼睛，清晰得可怕——那里面没有眼白瞳孔之分，
只有一片缓慢旋转的、深邃冰冷的星空。“很痛苦吗？凡人。”男人的声音非男非女，
带着奇异的叠音，直接响在陆沉的脑海里，“眼睁睁看着最重要的东西流逝，却无能为力。
”“你是谁？”陆沉霍然起身，肌肉绷紧，进入戒备状态。
这个男人给他一种极度危险的感觉，不像人类。“我是谁不重要。”黑袍人微微歪头，
星空般的眼眸注视着手术室的红灯，“重要的是，我可以给你一个选择。”“选择？
”“用你拥有的东西，换取她生命的时间。”黑袍人的声音带着蛊惑的韵律，
“很公平的交易，不是吗？”陆沉心脏猛地一缩：“用什么换？”“你有许多选择。财富，
权势，才华，感官，情感……甚至，”黑袍人的目光似乎落在他心脏的位置，“寿命。
”“寿命？”陆沉重复着这个词，寒意顺着脊椎爬升。“十年寿命。
”黑袍人的声音平淡无波，仿佛在谈论天气，“换她脱离危险，健康无恙。并且，
”他顿了顿，星空眼眸微光闪烁，“我还可以额外赠送一点小礼物——确保她在此次劫难后，
在她所痴迷的艺术领域里，获得她梦寐以求的、畅通无阻的天赋与运气。功成名就，
指日可待。”用他的十年，换苏晚的命，还有她的梦想？陆沉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好！
”他斩钉截铁，声音因激动而嘶哑，“我给你十年！只要她平安！只要她如愿！
”苏晚热爱绘画胜过生命，却总是时运不济，怀才不遇。若能以此换她展翅高飞，
他心甘情愿。黑袍人似乎笑了笑，那笑容却没有任何温度。他抬起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手，
指尖在空中虚划。一道复杂的、闪烁着幽蓝光芒的符文凭空出现，缓缓印向陆沉的胸口。
“契约成立。代价，即刻收取。”一股无法形容的剧痛瞬间攫住了陆沉！
仿佛有什么极其重要的、温暖的东西被硬生生从灵魂深处抽离！他闷哼一声，眼前发黑，
几乎站立不住，猛地伸手扶住墙壁才没有倒下。冰冷的虚弱感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
四肢百骸透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与空洞。再抬头时，安全通道口的阴影已然空空如也。
那个黑袍人如同从未出现过。几乎同时——手术室的门开了。主刀医生摘下口罩，
脸上带着疲惫却轻松的笑意：“陆先生，手术非常成功！夫人已经脱离危险，真是奇迹！
那么重的伤……”陆沉后面的话已经听不清了。巨大的狂喜淹没了他，
冲散了那诡异的虚弱和不安。他冲上前，透过玻璃看着被推出来的苏晚。她脸色苍白，
昏睡着，但胸膛平稳起伏，显示着蓬勃的生命力。他的晚晚，活下来了。他用十年寿命，
换回了她的命。值。太值了。……苏晚的恢复速度快得惊人。连医生都啧啧称奇，
说从未见过恢复力如此强的病人，而且，她因车祸受伤的手臂、手指，
不仅没有留下任何后遗症，反而变得异常灵活稳定。更令人惊喜的是，在她休养期间，
为了排遣无聊而拿起画笔时，
她发现自己对色彩、线条、构图的理解和掌控力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境界！灵感如泉涌，
下笔如有神！一幅在医院窗边完成的、描绘落日余晖下城市轮廓的油画，
被她无意间发到个人社交媒体上，竟意外引爆了艺术圈！
被知名评论家誉为“充满了生命韧性与神性光辉的杰作”，拍卖行争相联系，
拍出了令人咋舌的高价。一夕之间，苏晚这个名字，从籍籍无名的绘画爱好者，
变成了炙手可热的艺术新星。画廊展览邀约、媒体采访、收藏家追捧……纷至沓来。
陆沉看着苏晚脸上重新绽放的光彩，看着她因梦想实现而愈发璀璨的眼眸，
觉得胸口那偶尔泛起的空洞和寒意似乎也不那么难熬了。他只是变得容易疲惫一些，
偶尔会莫名心悸，鬓角悄悄爬上了几根白发。他以为是那场惊吓和后怕所致，并未深究。
只要苏晚好，一切都好。他动用一切资源，为她打造最完美的舞台。
顶级画廊的个展、国际艺术杂志的专访、名流云集的私人沙龙……他将她捧在手心，
送上云端。苏晚沉浸在成功的巨大喜悦和忙碌中。
她开始越来越频繁地外出写生、采风、参加艺术活动，国内外飞来飞去。她的世界越来越大，
越来越精彩。而陆沉的世界，却在悄然缩小。他发现自己精力衰退得厉害，
不再能像以前一样连续熬夜工作。他对曾经热衷的商业博弈渐渐提不起兴趣，
甚至开始频繁出现一些小毛病，感冒、低烧、莫名的骨痛。私人医生检查后，
只说是过度劳累，免疫力下降，需要静养。他待在家里的时间越来越多，
而苏晚在家的时间越来越少。巨大的别墅越发空旷寂静。他常常一个人坐在客厅，
看着窗外庭院里苏晚曾经最爱的向日葵花圃，如今已有些荒芜。他拿起电话，
想问她今晚回不回家吃饭，电话那头却总是忙音，或者她压低了声音匆匆说一句：“阿沉，
我在谈事情，晚点打给你。”那个“晚点”，往往已是深夜，甚至杳无音讯。
餐桌上精心准备的饭菜冷了又热，热了又冷，最后倒掉。他从一开始的理解，渐渐变得失落，
不安。直到那天。他因为一份需要紧急签字的文件，亲自去了苏晚的工作室。
那是他送给她的，位于城市最美角落的玻璃阳光房，
他曾想象这里充满她的笑声和颜料的气息。工作室里没人。画布上是一幅即将完成的新作，
色彩奔放，笔触自信。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堆满画稿的角落，
一幅被布盖住一半的画吸引了他的注意。那画风……不像苏晚现在的风格，
反而像她早期稚嫩却充满真诚的笔触。鬼使神差地，他走过去，掀开了盖布。
那是一幅完成于车祸前大概一个月的画。画的是他们大学时常去的那片荒废的河堤夕阳。
构图简单，色调温暖，右下角有一行熟悉的、苏晚过去常写的小字：【希望阿沉这次能成功，
他太辛苦了。如果我能画得好一点，卖点钱帮他分担就好了。最爱阿沉。
】陆沉的手指猛地一颤，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最爱阿沉。
这四个字像烧红的针，刺得他眼眶发热。他有多久，没听到她这样叫他了？
没看到她这样充满依赖和爱意的眼神了？现在的苏晚，看他时的眼神依旧有感激，有温柔，
却更多了一种…被追捧环绕的疏离和…隐约的不耐烦？她不再需要他的庇护，
甚至开始觉得他的关心是一种束缚。成功的苏晚，
似乎离那个会因为他一顿夸奖就开心一整天的苏晚，越来越远了。一阵剧烈的头晕袭来，
他扶住画架，才勉强站稳。胸口那冰冷的空洞感再次出现，
并且伴随着一种细微却清晰的……碎裂声？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他体内缓慢地崩裂。
虚弱感排山倒海般涌来，他几乎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就在这时，
门外传来了苏晚清脆愉悦的笑声，和一个陌生男人低沉的回应。“李老师，
这次真的太感谢您了！要不是您引荐，巴黎那边怎么可能那么顺利！”“是你自己有天赋，
晚晚，你的光芒注定无法被掩盖。”男人的声音温和而充满赞赏。工作室的门被推开。
苏晚挽着一个气质儒雅、年龄稍长的男人的手臂走了进来，两人言笑晏晏，姿态亲昵。
看到陆沉苍白着脸扶着画架站在里面，苏晚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
随即松开手：“阿沉？你怎么来了？你不是不舒服在家休息吗？”她的语气里，
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陆沉的目光从她脸上，移到那个被称为“李老师”的男人身上。
李昀，知名艺术评论家兼策展人，苏晚成名路上的重要推手之一。他看着苏晚的眼神，
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欣赏和…某种更深层次的东西。“看来陆总身体不太舒服？
”李昀上前一步，风度翩翩，却带着一种隐晦的挑衅，“晚晚现在正处于事业最关键时期，
需要全心投入创作，一些不必要的打扰，还是尽量避免为好。”晚晚？他叫她晚晚？
陆沉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那股诡异的碎裂感更加清晰。他死死盯着苏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