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林霁觉得那道目光几乎要在自己侧脸烧出个洞来。柏林电影节的颁奖现场星光璀璨，
无数镜头对准台下就坐的明星大腕，
但没有任何一道光像那道目光那样让他不适——炙热、专注、毫不掩饰。
他不用转头也知道目光来自谁：江焰，那个刚刚凭借处女作一鸣惊人的新人导演。
当最佳男演员奖宣布林霁名字时，全场掌声雷动。他优雅起身，扣上西装扣子，
从容不迫地走向舞台。这是他第三次获得此殊荣，37岁的年龄已是欧洲三大电影节的常客。
“谢谢评委，谢谢导演，谢谢所有剧组成员。”林霁握着奖杯，声音如常的清冷平稳，
听不出太多喜悦。下台时，他的视线不经意与江焰相遇。那位年轻导演立刻睁大了眼睛，
像是没想到林霁会看过来，随即展开一个灿烂的笑容，露出一排白牙，
活像只被主人注意到的大型犬。林霁面无表情地移开目光。庆功宴上，人群熙攘。
林霁端着香槟，应付着一拨又一拨的祝贺。他讨厌这种场合，但作为获奖者，
不得不停留至少一小时。“林老师！”听到这个声音，林霁下意识想躲，但已经来不及了。
江焰挤开人群来到他面前，手里也拿着酒杯，眼睛里闪着光。“恭喜您！实至名归！
您在《雪落无声》里的表演太震撼了，我看了五遍，每一遍都能发现新的细节！
”江焰语速很快，像是怕说慢了林霁就会消失。“谢谢。”林霁微微点头，语气疏离。
“我是江焰，导演。去年拍了《荒野之歌》，这次来参加新生代单元。”年轻人自我介绍道，
伸出手。林霁轻轻握了一下便松开：“我看过，很不错。
”这话让江焰的眼睛更亮了：“您看过我的电影？”“嗯。”林霁抿了一口香槟，
希望对方能读懂这明显的冷淡。但江焰似乎完全没察觉：“其实，我下部电影正在选角，
有个角色特别适合您！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看看剧本？”又是这样。林霁心里叹气。
每个新导演都想找他演戏，仿佛他是块金字招牌，能随便贴在任何作品上。
“请联系我的经纪人。”林霁给出标准回答，“失陪了。”他转身离开，
留下还张着嘴想说什么的江焰。02回到北京第二天，剧本果然送到了林霁工作室。
白色封面上只有两个字：《寻光》，编剧导演处印着“江焰”。
林霁将它放在待阅文件堆最底下——那里已经堆了二十多个剧本。接下来的两周，
江焰的诚意以各种方式显现。每天一束白玫瑰准时送到工作室，
附着的卡片上写着“期待合作”；林霁的社交媒体每更新一条，
都会立刻得到江焰的点赞和评论；甚至林霁的助理小杨都开始替江焰说好话：“林老师，
江导又打电话来了，问您是否看了剧本。他说角色真的是为您量身打造的...”“我很忙。
”林霁头也不抬，翻阅着下一部电影的设定集。“但他坚持说只要您看一眼，
就一眼...”小杨弱弱地说，“而且白玫瑰今天又送到了，放在哪里？”“随便。
”林霁揉了揉太阳穴，“下次再送花，直接扔掉。”小杨欲言又止，
最后还是默默退出办公室。林霁不是没遇到过狂热的粉丝或合作者，
但像江焰这样执着又直接的，确实是第一个。某种程度上，
他甚至佩服这种毫不掩饰的追求——是的，追求，尽管打着合作的旗号，
但那年轻人的眼神分明写着迷恋。那天晚上，
林霁无意中在电影频道看到了《荒野之歌》的片段。鬼使神差地，他没有换台。一小时后，
他关掉电视，心情复杂。江焰确实有才华，电影中那种原始的生命力和情感张力令人震撼。
这让他对《寻光》剧本产生了一丝好奇。从文件堆底部抽出那个白色剧本，林霁泡了杯茶，
在灯下翻开第一页。四小时后，他轻轻合上最后一页，久久不语。天已微亮。
03“您答应见面了？”电话那头，江焰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颤抖。“明天下午三点，
我工作室见。”林霁语气平淡。“好！我一定准时到！谢谢林老师给这个机会！”挂掉电话，
林霁看着窗外。他告诉自己，是因为剧本确实出色，角色很有挑战性，
与江焰的合作可能带来新的突破。他绝不承认，那每天不间断的白玫瑰和年轻人眼中的炽热，
在他冰封已久的心湖上敲开了一丝裂痕。次日下午两点五十，
林霁从监控看到江焰已经到了工作室门口，来回踱步，不时整理自己的衣领和头发。准三点，
林霁让助理请人进来。江焰今天穿了正式的西装，头发精心打理过，
手里捧着——不再是白玫瑰，而是一份厚厚的文件。见到林霁的瞬间，他的眼睛立刻亮起来，
笑容灿烂得几乎照亮整个房间。“林老师！真荣幸见到您！”他大步上前握手，
力度适中但持续时间稍长。“请坐。”林霁抽回手，示意对面的椅子。接下来的半小时，
江焰详细讲解了《寻光》的创作理念、角色分析和拍摄计划。不得不说，
工作中的江焰与那个只会送花傻笑的粉丝判若两人，专业、敏锐，对电影的理解深刻独到。
“所以，方寻这个角色，只有您能演。”最后，江焰总结道，眼神热切，“他外表冷漠，
内心却有丰富的情感层次，需要极其细微的表演来呈现。我看过您所有的作品，
甚至学生时代的戏剧表演，没有人比您更适合。”林霁十指交叉，
靠在椅背上：“为什么是我？”江焰愣了一下：“因为...您是最好的演员啊。”“不，
我是问，为什么如此执着于我？”林霁直视对方的眼睛，“每天送花，不停联系，
甚至追到柏林。为什么？”空气凝固了几秒。江焰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镇定下来，
回望林霁的目光异常认真：“因为三年前，在北京电影学院的小剧场，
我看过您主演的《海达·高布乐》。那天下着大雨，观众不到二十人。您演到第三幕独白时，
我发现自己停止了呼吸。那一刻我就知道，总有一天，我要与您合作，
拍出最适合您才华的作品。”林霁微微怔住。他记得那场演出，雨很大，观众寥寥。
他几乎忘记了那段时光，刚从戏剧学院毕业，在各个小剧场辗转，默默无闻，
却纯粹地热爱着表演。“您记得演出结束后，有个浑身湿透的年轻人拦住您，
说您是中国最好的演员，将来一定会站在国际领奖台上吗？”江焰轻声问。
模糊的记忆渐渐清晰。是的，有个年轻人在后台入口处等他，头发滴着水，眼睛亮得惊人，
说了一堆夸张的赞美。林霁当时又累又冷，只当是又一个狂热观众，敷衍地道谢后就离开了。
“那就是您？”江焰点头，笑容有些羞涩：“那时我刚考上导演系研究生。说实话，
后来您真的拿了银熊奖，我比谁都高兴。”会议结束时，林霁没有立即答应出演，
但收下了江焰带来的完整版剧本和分镜草图。“我会认真考虑。”他说。
江焰的笑容更加灿烂：“无论您做什么决定，我都尊重。但我会继续等待的。
”04接下来的两个月，《寻光》的筹备工作继续推进，而江焰的“追求”也升级了。
不再只是送花，他开始研究林霁的喜好：知道他喜欢某家老字号的桂花糕，
就每天清早排队买最新鲜的送到工作室；听说他颈椎不好，
就找来最好的理疗师预约上门服务；甚至打听到林霁经常喂附近的流浪猫，
于是定制了一批高级猫粮送来。剧组团队私下开玩笑说，
江导追林老师的劲头比男主角追女主角还卖力。林霁的态度依然冷淡，
但不再直接拒绝这些好意。偶尔，他会在收到还温热的桂花糕时，
让助理发个“谢谢”的短信。而每当这时，江焰会立刻回复一堆表情和感谢的话，
仿佛得到了天大的奖赏。“您就答应江导吧，”小杨都看不下去了，“这么好的剧本，
这么有诚意的导演，而且我看他是真心崇拜您。
”林霁只是淡淡瞥她一眼：“工作和个人感情不能混淆。”但他心知肚明，
自己的防线在一点点崩塌。不仅仅是由于江焰的执着，更因为《寻光》的剧本确实打动了他。
方寻这个角色——一个封闭自我多年的手艺人，
在年轻阳光的学徒影响下逐渐打开心扉——与他有太多共鸣。更何况，
江焰的才华是实实在在的。《寻光》的预算虽然不高，但已经有三家主流投资方表示兴趣，
很大程度上是冲着林霁可能加盟的传闻。最终让林霁下定决心的，是一场意外。
十月的一个雨天，林霁从工作室回家时，发现忘了带钥匙。物业联系的开锁公司迟迟不来，
他只好站在楼道等待。这时，江焰不知从哪听说消息，十分钟内就赶到了，手里还提着热汤。
“先喝点暖暖，我已经联系了朋友，他是专业开锁的，马上到。”江焰说着，外套半湿，
头发上沾着水珠，一如既往笑得灿烂。林霁看着他，突然问：“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江焰被问住了，呆了几秒，然后认真地说：“因为您值得所有的好。”那一刻，
林霁心中某块冰封的地方悄然融化。“剧本我接了。”他说，声音依旧平静，
“明天让制片人来谈合同。”江焰睁大眼睛，像是没听清，
然后又像是怕惊飞鸟儿般小声确认：“真的吗？”“嗯。”林霁点头，接过他手中的汤，
“谢谢。”下一秒，他被拥入一个结实的怀抱。江焰比他稍高一点，怀抱很暖，
带着雨水的清新气息。林霁僵住了——他从不与人肢体接触。“对不起我太激动了！
”江焰立刻松开，耳尖通红，但眼睛亮得像装满了星星，“谢谢您！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我会打造最好的团队，给您最好的创作环境！
我...”林霁抬手打断他：“先解决门锁问题。”“哦对！门锁！”江焰忙不迭打电话，
语无伦次地催朋友快点来。看着这样的江焰，林霁的唇角几不可见地弯了一下。
05进组第一天，林霁就感受到了江焰作为导演的专业性。
尽管在他面前仍然会偶尔露出粉丝般的崇拜，但一旦坐在监视器后，江焰就变得果断而精准，
对每个镜头要求严苛。“林老师，刚才的情绪可以再内敛一点，
方寻这时候还不是完全信任小光，所以肢体语言应该更保守。”江焰耐心地讲解着，
“您试试手指微微收紧，但脸上不要有太多表情。”林霁按照指导重来一遍。“完美！
”拍摄结束后，江焰小跑过来，又变回那个热情的粉丝，“您太厉害了！一点就通！
”这样的场景每天都在发生。江焰既是严格的导演，又是头号粉丝，两种身份无缝切换。
全剧组都看在眼里，私下调侃江导是“林霁专属向日葵”——永远朝着林老师转。
林霁逐渐习惯了这种关注，甚至开始期待每天到剧组时，
江焰第一个迎上来的笑容和那句响亮的“林老师早上好！”。拍摄进行到第二个月，
一场关键雨戏遇到了困难。方寻终于打开心扉，在雨中痛哭的镜头，
林霁拍了八条都没能通过。“对不起，再来一次。”林霁少见地感到挫败。
这个情感爆发的场景对他这种习惯内敛表演的演员来说确实挑战很大。
工作人员准备再次造雨时，江焰叫了暂停。他走到林霁身边，轻声说：“我们休息十分钟。
”带到休息室，江焰递给林霁一杯热姜茶，然后坐在对面，不像平时那样急切地讲戏，
只是安静地陪着。“我很难理解这种彻底的情绪释放。”良久，林霁突然开口，
“方寻压抑太久了，突然的爆发应该更有...破坏性。”江焰思考了一会儿，
说：“您试着想象一下，不是悲伤，而是解脱。长期背负的东西终于放下了，
所以眼泪不是痛苦，而是释放。就像...”他斟酌着用词，“就像冰层断裂，春天来临。
”林霁若有所思。重新开拍后，当人工雨再次落下，林霁闭上眼睛，再睁开时，
整个人气场都变了。他没有嚎啕大哭，而是缓缓跪倒在地，肩膀微微颤抖，
雨水和泪水混合而下，脸上却带着一种近乎解脱的表情。“卡！”江焰的声音有些哽咽，
“完美！”回放时，整个剧组都被林霁的表演震撼了。监视器里，
那个总是克制情感的男人展现出如此脆弱又美丽的一面，令人心碎又感动。拍摄结束，
林霁准备回休息室换衣服，却发现江焰还坐在监视器前，重看刚才那条表演，眼睛红红的。
“你怎么了？”林霁问。江焰慌忙擦擦眼睛：“没什么，就是...您演得太好了。
每次看到这样的表演，我就觉得能当导演真是太幸福了。”林霁心中一动。多年演艺生涯，
他听过无数赞美，但从未有一句像这样朴实又真挚。“谢谢。”他轻声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