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的门“吱呀”晃了两下,风裹着雪粒子灌进来,落在林砚手背上,凉得她一哆嗦。春桃还在发抖,死死攥着她的衣袖,外面的马蹄声已经停了,换成了沉重的靴底踩在青砖上的声音,一声一声,像敲在两人的心上。
“都给我仔细搜!大将军有令,废太子旧部若私藏兵器,一律拿下!”
粗哑的吆喝声从院门口传来,伴随着桌椅倒地的碰撞声、下人的哭求声。林砚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她记得史料里写过,萧凛这次查抄,主要是为了《兵法十三篇》,没找到兵书前,不会轻易伤人。可她还是怕,社恐让她连听到陌生人的呵斥声都头皮发麻,更别说面对持械的官兵。
“姑娘,要不……要不我们躲到柴堆后面吧?”春桃的声音带着哭腔,伸手就要拉她往柴堆里钻。
林砚刚要点头,柴房的门突然被推开了。一个穿着黑色兵服的士兵探进头来,目光扫过稻草堆上的两人,眉头皱了皱:“你们是什么人?在这里做什么?”
林砚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怀里的玉印,指甲几乎嵌进掌心。她想低头躲过去,可春桃已经吓得说不出话,只能由她开口。她张了张嘴,声音细得像蚊子叫:“我……我是这里的住户,病了,在休息。”
士兵上下打量她一番,看到她额头上的纱布和身上的粗布衣服,眼神里多了几分轻蔑:“废太子的庶女?哼,算你识相,别乱动,我们搜完就走。”说着,他转身对外面喊,“这里没什么,就是两个女眷,去别处搜!”
脚步声渐渐远去,柴房里又恢复了安静。林砚瘫坐在稻草堆上,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连呼吸都带着颤抖。春桃抱着她的胳膊,哭着说:“吓死我了……还好他们没为难我们……”
林砚没说话,只是盯着怀里的玉印。刚才士兵提到“废太子”时的轻蔑眼神,还有院外传来的砸东西的声音,都在提醒她——这里不是安全的地方,只要她还是“沈砚”,就永远摆脱不了“废太子庶女”的身份,随时可能被卷入朝堂斗争的漩涡。
就在这时,柴房外传来了老管家的声音:“沈姑娘,您还好吗?”
林砚抬起头,看到老管家端着一个木盆站在门口,盆里放着一盆热水和一块干净的布巾。他走进来,将木盆放在地上,叹了口气:“官兵已经走了,没找到什么,就是把前院翻得乱七八糟。夫人让我来跟您说,府里用度紧张,从下个月起,您的份例就停了。”
“停了份例?”春桃一下子站了起来,“夫人怎么能这样?姑娘本来就病着,没了份例,我们连饭都吃不上了!”
老管家的头垂得更低了,声音也小了些:“这是夫人的意思,我也没办法。姑娘,您……您还是忍忍吧,别再跟大少爷和夫人起冲突了。”说完,他放下布巾,转身就走,仿佛多待一秒都会惹上麻烦。
春桃气得直跺脚,林砚却慢慢平静了下来。她知道,王氏停了她的份例,就是想逼她屈服,或者让她自生自灭。可她不能就这样认命,她还有春桃要保护,还有自己的命要活。
她扶着稻草堆站起来,走到柴房角落的一个破旧木箱前。这是原主唯一的遗物,里面放着几件旧衣服和一些零碎的小东西。之前她一直没敢翻看,现在却突然想找找,看看有没有什么能用得上的东西。
木箱上的锁早就锈住了,林砚找了根细铁丝,费了好大力气才撬开。里面果然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有几件打满补丁的衣服,还有一个用蓝布包着的小包裹。她打开包裹,里面是一本泛黄的线装书,封面上写着“南朝起居注”四个字,字迹已经有些模糊,书脊也断了,好几页纸都卷了边。
林砚的心跳突然加速。她颤抖着翻开书页,里面是用毛笔写的蝇头小楷,记录的是南朝开国以来的朝堂大事。她快速往后翻,当翻到“承平三年”这一页时,眼睛一下子亮了——
“承平三年秋,废太子沈景贬居京郊废宅,嫡妻王氏苛待庶子女,庶女砚体弱,屡遭嫡子策欺凌……冬,江南盐商赵老三囤盐抬价,暗与京郊士族勾结,租废太子旧田储盐,以避官税……”
这段话,和她之前在档案馆看到的史料一模一样!甚至书中还标注了一些小字,像是原主父亲沈景的批注:“赵盐商贪利,可制之,惜无机会……”
林砚紧紧攥着这本书,指尖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这不是普通的书,这是她的救命稻草!她知道历史的走向,知道赵盐商和沈策勾结的事,更知道这件事一旦曝光,沈策就会被牵连,王氏也不敢再轻易苛待她。
可她很快又冷静了下来。她是社恐,连跟老管家说话都要鼓足勇气,更别说去对抗沈策和王氏了。而且,她手里只有这本书,没有实际的证据,就算说了,也没人会相信她一个“病弱庶女”的话。
“姑娘,你在看什么?”春桃走过来,好奇地看着她手里的书。
“这是……父亲留下的书。”林砚小声说,把书递给春桃看,“里面写了一些事情,或许……或许能帮我们。”
春桃接过书,翻了几页,皱着眉头说:“这些字我也认不全……姑娘,你是说,这里面写了能对付大少爷和夫人的办法?”
林砚点了点头,指着“赵盐商租旧田储盐”那一段:“大少爷把父亲留下的田租给了盐商,还没入府账,这是贪墨,要是能找到证据,就能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春桃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下来:“可是……我们怎么找证据啊?老管家肯定不敢帮我们,其他下人也都听夫人的……”
林砚也陷入了沉思。她知道,想要找到证据,必须先接近管理田产的人,也就是老管家。可老管家刚才的态度,明显是不想惹事,怎么才能让他开口呢?
就在这时,柴房的门又被推开了。这次进来的是一个穿着青布衣服的婆子,脸上带着刻薄的笑容:“沈姑娘,夫人让我来跟你说,既然份例停了,你这柴房也别占着了,明天就搬到后院的杂房去。杂房小是小了点,总比在这里浪费府里的柴火强。”
林砚的心一沉。后院的杂房她知道,漏风漏雨,冬天连稻草都没有,比柴房还不如。王氏这是想把她往死里逼啊!
婆子见她不说话,走上前,伸手就要推她:“怎么?不乐意?夫人的话你也敢不听?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拖去杂房!”
林砚吓得往后退了一步,春桃连忙挡在她面前:“你别碰姑娘!姑娘还病着,你不能这样对她!”
“你个小丫鬟,也敢跟我顶嘴?”婆子抬手就要打春桃,林砚突然大喊一声:“别打她!”
婆子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她会突然出声。林砚攥紧了手里的《南朝起居注》,心里虽然害怕,却还是鼓起勇气说:“我……我搬,明天就搬。”
婆子满意地笑了笑:“这还差不多。记住,在这府里,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别想着耍花样。”说完,她扭着腰走了,临走时还故意踢翻了地上的木盆,热水洒了一地,很快就结成了冰。
柴房里又恢复了安静,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春桃擦了擦眼泪,说:“姑娘,夫人太过分了……我们明天要是搬到杂房,冬天肯定会冻坏的……”
林砚看着地上的冰,又看了看手里的书,心里突然有了一个决定。她不能再等了,必须尽快找到证据,否则别说冬天,说不定过几天就会被王氏害死。
她深吸一口气,对春桃说:“春桃,你明天帮我去打听一下,老管家什么时候去田庄查看。我要跟他谈谈。”
春桃愣了一下:“姑娘,你要跟老管家谈?可是……你不是怕跟人说话吗?”
林砚攥紧了拳头,指甲掐进掌心,疼得她脑子更清醒了:“我怕……可是我更怕我们都死在这里。为了活下去,我必须试试。”
春桃看着她坚定的眼神,点了点头:“好!姑娘,我明天一早就去打听!不管怎么样,我都跟你一起!”
夜深了,柴房里越来越冷。林砚把《南朝起居注》小心地包好,放在怀里,又把玉印紧紧攥在手里。她靠在稻草堆上,闭着眼睛,脑子里一遍遍过着史料里的记载,想着明天该怎么跟老管家说。
她知道,这是她唯一的机会。如果失败了,她和春桃都难逃一死。如果成功了,她们或许能在这废宅里,找到一条活下去的路。
就在她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她一下子惊醒过来,握紧了怀里的书,小声问:“谁?”
脚步声停在了柴房门口,一个熟悉的声音传了进来:“沈姑娘,是我。”
林砚愣住了。这是老管家的声音?他怎么会半夜来这里?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站起来,走到门口,轻轻拉开一条缝。老管家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个布包,脸上带着复杂的表情:“姑娘,我……我给你带了点东西。”
林砚看着他手里的布包,心里充满了疑惑。老管家为什么要给她送东西?是王氏让他来试探的,还是有别的原因?
老管家把布包递过来,小声说:“这里面是两个馒头和一件旧棉袄,你明天搬到杂房,用得上。姑娘,我知道你想查田产的事,可是……你别查了,太危险了。沈策和盐商勾结,背后还有人撑腰,你斗不过他们的。”
林砚接过布包,心里一阵暖流。原来老管家不是不想帮她,而是怕她出事。她看着老管家,小声问:“你……你知道盐商的事?”
老管家叹了口气,点了点头:“我是看着你父亲长大的,田产的事我都知道。可我老了,没力气跟他们斗了。姑娘,听我一句劝,别管了,好好活着比什么都强。”
林砚攥紧了布包,心里却更坚定了。老管家的话,反而让她知道,自己的判断是对的。沈策和盐商的勾结,确实有问题,而且背后还有人撑腰。
她看着老管家,认真地说:“谢谢管家。可是我不能不管。我要是不管,我和春桃都会死。我知道危险,可是我必须试试。”
老管家看着她坚定的眼神,沉默了很久,最后叹了口气:“罢了……你要是真的想查,明天早上我去田庄的时候,你跟我一起去吧。不过你要记住,到了田庄,少说话,多听多看,别让人发现了。”
林砚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她没想到老管家会突然改变主意,愿意帮她。她激动得说不出话,只能不停地点头:“谢谢……谢谢你,管家!”
老管家摆了摆手:“别谢我,我只是不想看着你父亲的女儿,落得个不好的下场。时间不早了,你赶紧休息吧,明天还要早起。”说完,他转身走了。
林砚回到稻草堆上,抱着布包和书,心里充满了希望。她知道,明天会是关键的一天,能不能找到证据,能不能活下去,就看明天了。
可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那个刻薄的婆子正躲在墙角,把刚才听到的一切,都记在了心里。明天一早,这些话就会传到王氏的耳朵里。
一场更大的危机,正在悄然逼近。